108.都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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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和二位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毖辔跎焓峙牧伺闹匚宓募绨?,“本是想同行一段路,但既是玄夜宗的道友也來到此地,想來應是有了禍妖的消息,我與他們一道前往,也算是能多幾分助力?!?/br> “也好……” 重五的話還未說完,謝錦茵便接過話,指了指門外道:“燕道友既是有任務在身,我們便不留了,想來玄夜宗修士還未走遠,現在去追應當還來得及?!?/br> 雖從言語中察覺到了謝錦茵的趕客之意,燕熙倒是未點破,拱了拱手,這就告辭。 “小謝,你似乎有些討厭那個人?”眼見著燕熙消失在門前,重五這才困惑地問她。 與其說是討厭…… 不如說是不舒服。 謝錦茵說不上來這種模棱兩可的感覺,只是本能令她不喜歡那人的靠近,而她素來相信自己的直覺,討厭的人便不會主動去接近。 “有些不好的感覺,不過他既是離開了,也無所謂?!鼻『玫晷《褜狎v騰的餛飩端上來,她將飯碗推到重五面前,淡淡道:“吃餛飩吧?!?/br> 重五瞥了她一眼,也不多說什么,他相信謝錦茵的直覺。 匆匆用完膳,二人便取路凡間道,往蘇家村的方向前去。 月晦星明,噀天以白,凡間道上,林中有蟬鳴陣陣。 河面澄澈,四下漆寂,從樹梢間錯落漏下的月光落在湖面,疏疏如殘雪。 時間流逝,距她到玄夜宗已過去兩月余,這期間,凡間不知不覺已然入夏。 有規則之力限制,凡間路無法御劍或是乘坐飛行法器,只能乘坐馬車慢慢前行,謝錦茵坐在上頭百無聊賴,懶懶打了個哈欠。 前頭駕車的重五聽到聲響,回過頭,稍作猶豫道:“要休息一會嗎?” “不必?!敝x錦茵立刻搖了搖頭,她到底是修士,即便不吃不睡,身體也不會有什么異常,自然也不會耽誤趕路。 待到月上叁更,馬車終于到了蘇家村。 蘇心珞的墓地便在村西邊的小樹林中。 墳前蓬蒿藜藿離離叢生幾近叁尺,似乎是許久未曾清理過的樣子。 時隔一年,謝錦茵看向墓碑上用生澀的字體刻著蘇心珞叁字,上頭落滿了灰塵。 這字是她當年離開蘇家村時刻的。 按理來說,當年那些與她一道被師尊救出來的故友們便住在蘇家村,她不在時,他們幾人便會代替謝錦茵打掃師尊的墓地,十幾年來,皆是如此。 這事實在蹊蹺。 重五和謝錦茵一道清理了墳前雜草,點燃祭香,各自對著石碑拜了叁拜。 拜祭完之后,謝錦茵就對身邊的重五果斷道:“感覺有些不對,我們去村子里看看?!?/br> 二人趕往村中,果然,如謝錦茵所料,村子里一片蕭條死寂,沒有半個人影走動,雖是已然入夜,卻不見哪家還點著燈籠和燭火。 她率先來到兒時那幾位故友居住的院落。 院中清冷,外網的籬笆破漏卻無人修理,門前盆景也長久并未打理,生出許多雜草來,看起來已是許久無人居住,故而謝錦茵不再猶豫,慧寂劍出鞘,直接推門而入。 月光慘白,照映在滿是血跡早已干涸的古舊地板上。 室內,幾具尸體零落倒在地面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精氣被吸干,尸身枯槁干涸好似枯木,已經死了有月余,魂魄早已重入輪回。 “禍妖……”謝錦茵蹲下身去查看尸首死狀,眉頭緊皺,心中有了答案。 這里并不安全,她太炁劍骨在身,一個人尚且可以應對,重五這點修為怕是沒這么好的運氣,若是對上禍妖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尚未可知。 “此地不宜久留,等他們入葬后,你快些離開吧,我還有事要處理?!彼龑⒒奂艅κ杖肭手?,同重五催促。 “不,我怎能留你一人在此,要走一起走?!敝匚咫m知道謝錦茵修為勝于他許多,卻還是忍不住擔憂,畢竟禍妖在此作亂許多,就連一城之主都沒有辦法應對,要請玄夜天星的修士前來處理,應是十分棘手的情況。 謝錦茵懶得與他解釋太多,只是輕描淡寫帶過:“我是蘇心珞的弟子,如今又是玄夜宗修士,你不必擔心我,我留在這是還有有非做不可的事情?!?/br> 玄夜宗修士?她是何時加入的玄夜宗? 先前小謝沒有告訴他,應當是并不信任他。 他雖是心下因此有些失落,但也明白修真界人心險惡,無論對誰都要留個心眼,小謝此舉并沒有錯。 “那我在這里等你回來?!敝匚蹇粗厣系氖?,聲音低了些,畢竟是曾經的好友,見他們慘死心中還是有幾分難過,“順道……替他們收尸。?!?/br> 謝錦茵站了起來,“隨你?!?/br> 話音落下,她就朝著院門的方向轉身離開,對方這般固執,她也沒有辦法,加之那些尸體死去有一段時日,說明禍妖早已離開,重五在這里暫時等她,應當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雖是如此想著,猶豫了片刻,謝錦茵還是在院門之處停下步子,拿出弟子銘牌,注入靈力。 玄夜宗弟子銘牌傳訊的范圍有限,她自是不能將訊息傳回千萬里之遙的玄夜,但是梅無雪和她同在溯洲,或許可以留訊給他。 她對著玉牌,試著給梅無雪傳訊:“大概月余前,蘇家村有妖物作亂,現下妖物早已離開,應該暫時是安全的,梅師伯可否來查探一下周遭是否有妖物留下的蹤跡?!?/br> 謝錦茵剛說完不久,玉牌中就傳來對方的聲音,“好,我很快就趕來?!?/br> 男子的聲音清冷疏淡,教人安心,甚至沒有問她是誰,為何在溯洲。 謝錦茵有些意外,也沒想到梅無雪會立刻回復她。 不過想到她接下來要前往的地方,她沒有繼續回答,而是直接將玉牌懸掛在籬笆上,不希望梅無雪根據玉牌找到她的蹤跡,有規則之力限制,梅無雪應該也無法很快趕來這里。 …… 拋下玉牌,她沿著原路返回,又到了蘇心珞的墓前。 只是這次,她并未在墳前祭拜,而是抬手結印,似乎是要開啟什么機關。 一旦淡藍色的屏障在她施法之后出現,她穿過那道屏障,腳下就出現一條石階。 沿著石階往下走,地宮中空曠無邊,幽冷的燭火隨著謝錦茵的步伐一盞盞亮起逐漸點亮整個地室,四面墻壁上鑲嵌著靈氣充沛的玉石,唯有一個透明華美的水晶棺置于中央,分外顯眼。 謝錦茵緩緩走上前去,推開了冰棺沉重的封蓋。 棺中躺著一名女子。 隨后,她從乾坤袋中取出玄祉為她煉制的百來瓶滄溟之水。 滄溟之水的確能夠滋養神魂,但謝錦茵所需要的不僅僅是這樣。 師尊她半仙之軀,這具軀體若無千金難求的靈寶藥物供養,惡毒就會侵蝕她的血rou,腐敗壞死,而紫微界并不存在可以容納她神魂的軀殼。 所以她必須留住師尊的rou身。 這些年所得的財物,也幾乎都用在購置這些珍貴的藥材和靈寶這件事上。 玄祉以為她需要供養的僅僅只有神魂。 其實不然。 她貪婪又吝嗇,她要與師尊有關的一切,都完好地留存于這世間。 千金難求的滄溟之水的藥瓶就這么被謝錦茵一瓶一瓶倒進冰棺之中,而少女眼睫低垂,明眸若朝露流珠,面上沒有什么神情,手中動作分外熟稔,只是平靜而從容地注視著冰棺之中的那具時間就此停滯的尸首。 清透的藥水逐漸沒過棺中尸首,鶴發蒼顏的女子安詳的躺在冰棺之中,仿佛并未逝去,只是睡著了。 面容衰老,鬢發霜白,卻依稀可見年輕時神采飛揚的模樣。 ——半仙,蘇心珞。 不渡世人,不除世間苦惡,便決不成仙的半仙蘇心珞。 謝錦茵唇角微勾,將最后一瓶滄溟之水倒進冰棺中,就扶著棺沿倚在一旁小憩,分明冰棺寒意刺骨,但就這么留在她身旁,已令謝錦茵的心溫暖不已。 唯有在師尊面前,她才能徹底放下一切,流露出自己的疲憊。 她從始至終只為自己而活,甚至不敢說自己對師尊抱有什么極深的感情,這么多年她為師尊做的這些,也不過出于她一己之私,想將逝世的親人羈留于世的一己之私。 她閉上眼,口中喃喃自語:“師尊,茵茵是,非常非常非常自私的人……” “因為茵茵很自私,我不甘心大仇未得報您就這么死去,所以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將您羈留在這世上,至少等我將那人的頭顱帶到您面前,以牙還牙,以血還血……?!?/br> “但是沒關系,很快、很快、很快茵茵就會找到將你害成的兇手,到那時,茵茵便還師尊真正的自由?!?/br> 是啊,她自私自利至極,不顧師尊是如何感受,將她以這種方式彌留在世間,也不知會不會有什么報應。 但有報應又如何? 若是大仇不能得報,她謝錦茵,死不瞑目。 她站起身,重新將冰棺掩上,眼眶中隱隱有淚光卻并未落下淚,而是目光堅定,唇角微微上揚,回蕩在空曠地宮內的聲音含著笑意: “若您要怪我、恨我,都無妨——待大仇得報,到那時,茵茵會再好好為您痛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