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夠了嗎？”

    凱洛看都沒看一眼庫什，只是狠狠瞪著莉莉，好像要把她生吃了。

    莉莉覺得莫名其妙，她又沒做什么，話都是庫什說的。

    “差不多吧?！睅焓矡o動于衷，嘶啞的嗓音很平靜，“莉莉，再見。祝你周末愉快?！?/br>
    莉莉連忙逃出了辦公室，頭也不回地跑了。

    遠遠的，她隱約聽見凱洛還在跟庫什交談：“伯爵大人，請原諒我的年輕與狂妄，沒想到那番話你至今都記得。下次還是讓我跟莉莉談談您年輕時候的軼事吧?！?/br>
    “如果你想討論‘血腥瑪麗’的事情，那些莉莉早就知道了?！?/br>
    “這在某些史書上倒是痕跡可循……為什么不談談在您領地里失蹤的少女們呢？”

    莉莉已經跑遠了。

    她知道介入這兩個人的爭執沒好下場，而且她對他們的舊怨一點也不感興趣。

    晚飯后，她收拾了行李，但是根本不想搬走。她想再垂死掙扎一下。

    整個周末她都泡在圖書館里。

    她對這個地方有點陰影，但畢竟是公共場合，相對而言更安全。

    “莉莉?！?/br>
    她找書的時候，背后出現一道影子。

    她抬起頭，看見庫什。

    “您好?！?/br>
    庫什看著她手里的書，低聲道：“《符文起源》……你對這個感興趣的話，為什么不選古代符文那門課？”

    莉莉連忙把書塞回架子上。

    “這是隨手拿的?！?/br>
    “我明白了……”庫什看了她一會兒，“如果春分期間的事情讓你尷尬為難，我很抱歉?！?/br>
    不是他的問題，是凱洛。

    莉莉倒是沒覺得他很讓人不舒服。

    “有什么能彌補的嗎？”庫什輕聲問道。

    “不，不用?！崩蚶蜻B忙搖頭。

    “如果需要的話，我愿意提供一些免費的補習?！睅焓蔡鹗?，清了清嗓子，“我的確給你造成了嚴重傷害。雖然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會導致死亡……不會的?！?/br>
    莉莉死死盯著書架，生怕后面有個人在聽他們說話。

    庫什繼續道：“倉庫里還有一塊破損的符文石板，其他都被神廟收走了。如果你需要練習，可以晚上來找我?！?/br>
    不！

    莉莉在心中發出警報。

    她絕對不要夜會吸血鬼。

    庫什敏銳地覺察到她的退縮，立即改口道：“抱歉，晚上確實不太妥當。中午吧?！?/br>
    莉莉松了口氣。

    “謝謝……”

    “不用，這是我應該做的?！?/br>
    庫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

    莉莉感覺他的指尖略微伸進發絲里撫摸了一下，動作隱蔽又細膩。不過他很快就把手拿開了，幾乎沒有留下溫度。

    “這是倉庫的鑰匙，如果你發現叫不醒我，可以自己開門進去?！睅焓草p聲說，“棺材的隔音效果非常好，有機會你可以體驗一下?！?/br>
    “謝謝?！钡遣槐亓?。莉莉在心里默默拒絕。

    第二天中午，她去歷史倉庫拿到了符文石板。

    精致華美的棺材擺在這兒，有種強烈的違和感。它更適合擺在幾千米寬的大型古代遺跡里，而不是一個滿是灰塵和垃圾的破舊倉庫。

    莉莉小心翼翼地繞著它走。

    她找到了石板，它表面坑坑洼洼的。試著刻了幾個符文上去，都效果不佳。

    她想起庫什說這個石板是“破損”的。

    難道不能用嗎？

    莉莉猶豫著走到棺材邊，像敲門似的敲了三下：“老師，你在嗎？”

    里面一片寂靜。

    “庫什先生？”莉莉抬高點聲音，“伯爵大人？我有個問題，需要打擾您一小會兒，能醒醒嗎！”

    還是沒聲音。

    看來棺材隔音效果確實很好。

    “好吧……”莉莉放棄了，“對不起，冒犯了。祝您睡個好覺?！?/br>
    “我今天取消了午睡?！?/br>
    庫什的聲音從倉庫外面傳來。

    莉莉扭頭看去，他推開門，手里端著個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著茶具和熱騰騰的松餅。

    他打開了倉庫的燈，將托盤放在棺材蓋上：“失禮，這邊沒有坐的地方。只能邀請你在我的棺材上喝茶?！?/br>
    “這塊石板好像不能用?！崩蚶蛎銖姲阉e起來一點。

    庫什輕松地從她手中接過重物。

    “莉莉，它是破損的。所以在使用上會有一些……變數?！?/br>
    “比如？”莉莉疑惑道。

    “我昨晚嘗試了一個照明的符文，結果……”庫什伸出尖利的指甲，在石板上流暢地刻寫了幾個字，意思是“明亮”。

    只聽“啪”地一聲，石板上竄出一股五顏六色的煙花。倉庫里亮了一瞬間，隨后火花炸得到處都是，灰塵里發出爆鳴聲。

    庫什踩滅了火星。

    “就是這個情況?！?/br>
    莉莉只能自我安慰：“有總比沒有好?！?/br>
    “你跟術士走得這么近，完全可以從他的藏品里拿一塊石板?！?/br>
    莉莉猶豫道：“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在練習?！?/br>
    庫什若有所思。

    “好吧，出其不意或許會有奇效?！?/br>
    莉莉也試著在石板上劃拉出“明亮”的古字，結果和庫什寫的一樣，它炸了，冒出一股焦臭的黑煙。

    “太糟糕了……”庫什點評道。

    “看起來很危險?！崩蚶騽傉f完，它又發出一聲爆鳴，火花像連環屁一樣噴出來，直沖門面。

    庫什立即接過石板，用外袍將她裹住。

    莉莉驚魂未定，她感覺頭發被燒焦了，有一股糊味。

    “你沒事吧？”

    等石板徹底安靜下來，庫什才慢慢將她從懷里放出來，認真檢查了她的臉，用拇指擦掉一點灰塵。

    “嗯，至少你的劉海符合神廟的著裝要求了?！?/br>
    莉莉尷尬地壓著額發，不敢抬頭。

    庫什拿來一把剪刀，將那些燒得卷起來的碎發剪掉。

    “沒關系，很快會長好的?！?/br>
    莉莉更尷尬了。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別想了?！睅焓矂竦?。

    “我想照照鏡子?！?/br>
    “……你要試試其他符文嗎？正好我可以在一旁監督，免得發生事故?！睅焓膊黹_了話題。

    莉莉被符文吸引，沒再關注頭發。

    她試了其他幾個符文，寫“清泉”的時候，石板上噴出一大股有下水道氣味的泥巴，還咕嘟嘟作響。

    莉莉被臭得逃出了倉庫。

    庫什倒是面色不改，很鎮定地跟在她背后：“雖然呈現出的效果不盡如人意，但原理是差不多的?！?/br>
    “沒有別的石板可用嗎？”莉莉要被熏吐了。

    “都在神廟或者術士手里?！睅焓蔡鹗?，撥弄了一下她被燒過的劉海，把發絲往一邊撩開。

    “那還是算了?！崩蚶蜻B連搖頭。

    庫什的手懸在半空中：“等放假了，我可以回領地上找找藏品?！?/br>
    “不，太麻煩了您?！崩蚶蚵犝f他的領地非常遠。

    “不麻煩，我正好想邀請你參觀?！睅焓渤烈鞯?，“紅橡木堡在極北苦寒之地，可能環境有點惡劣，但景色的確稱得上壯美?！?/br>
    “紅橡木堡?！崩蚶蛑貜土诉@個名字。

    聽起來很童話。

    庫什隱約笑了笑，指著倉庫里的棺材說：“棺材蓋就是橡木芯做的，氣味很淡，上色很漂亮?！?/br>
    莉莉順著他的手指，看見了棺材蓋上的托盤，連忙捏著鼻子沖進去把茶點搶救出來，順手關緊門。

    她慚愧道：“對不起，把您睡覺的地方弄得這么難聞?！?/br>
    庫什完全不在意。

    “我想棺材里面應該沒受影響?！?/br>
    莉莉有點奇怪他為什么要住這個地下倉庫。

    他是大貴族，生活質量一定很好，擠在這里不難受嗎？不，他平時也睡棺材，至于棺材擺在哪兒，根本不重要，里面都是一樣。

    她發散思維的時候，庫什順著她的頭發，悄悄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

    “你的氣味很濃郁?！?/br>
    “什么？”莉莉的臉漲紅了，尷尬無比地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的手和腋下，“我昨晚洗過澡……”

    “別緊張，不是難聞的意思?！睅焓策氖滞?，把它抬到鼻翼附近，貼著動脈的位置嗅了嗅。

    莉莉把手往回抽。

    “不會弄出血的?！?/br>
    庫什抬眼看她，又低下頭輕咬她的皮膚。

    獠牙劃過動脈的感覺非常微妙，好像有人用羽毛順著脊柱撓了一下，莉莉忽然渾身戰栗。

    庫什仿照著吸血的過程，用牙齒輕刺手腕上的動脈，但是沒有劃破皮膚。然后再將嘴唇貼上去，輕輕吸吮。

    莉莉緊張得心率加快。

    這讓她的血液泵得更快，香味逸散得更快，眨眼就蓋過了剛才倉庫里的異味，讓庫什有點動搖。他更用力地吸吮脆弱的皮膚，在她手腕上弄出一大片紫紅色的淤痕。

    莉莉很怕被他咬到，導致局面一發不可收拾，于是用力抽了抽手腕。

    這次庫什松開了她。

    他抬手掩唇，聲音沙?。骸疤寐劻恕??！?/br>
    莉莉能感覺到他的眼神一直徘徊在她脖子上，她有點害怕。

    “您最好去吃點東西?！?/br>
    “我也是這么想的……”庫什抬起手，手背輕柔地撫過她的臉頰，“我應該吃點東西?！?/br>
    地下倉庫很冷，他的體溫又很低，莉莉忍不住發抖。庫什發出輕微的喘聲，他的嗓音更低了：“你在害怕嗎，莉莉？”

    心跳加速，出汗，瞳孔放大。

    莉莉的確很害怕。

    庫什抬起她的下巴：“首先，要擺脫‘恐懼’……對于絕大部分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異族來說，‘恐懼’是享用獵物時的絕佳配料?！?/br>
    說是這么說……

    莉莉跟他對視不到一秒，就恐懼地移開了視線。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看不見一絲光亮，有種讓人沉溺的危險欲望。

    “莉莉，冷靜下來?？謶种粫M一步激勵他們……我們?！睅焓驳拖骂^，靠得更近了。

    莉莉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平緩的呼吸。柔滑冰冷的銀發掉進了她的領子里，讓她脖子發癢。

    她側過臉試圖回避，但是他的嘴唇很快貼上了她的耳廓，夢囈似的輕聲細語。

    “我不會咬你，不會吸你的血，也不會弄疼你。即便這樣也害怕嗎？”

    當然了這可是一個地下倉庫！

    莉莉在心里尖叫。

    如果她死在這兒，等到尸體化成灰都不會被人發現。

    “我一直想彌補春分的事情。我正常狀態下不會那么……粗魯。很遺憾給你留下了壞印象?！?/br>
    庫什低聲道。

    “還有機會挽回嗎？”

    “不不不，不用，我已經完全原諒你了！”莉莉往后躲開他的臉，拼命舉起石板擋在他們之間，“我能把這個帶走嗎？”

    “當然?！睅焓猜逼鹕碜?，也沒有強迫她，“用的時候記得小心點，找個安全開闊的地方?！?/br>
    “好的，謝謝！那我先走了！”

    莉莉快速逃出了倉庫。

    她跑到走廊轉角才回過頭。

    庫什已經消失在視線范圍內。倉庫門緊鎖著，只?；覊m在空氣中悠悠懸浮。

    莉莉趕緊放下石板休息一會兒。

    “對了?！睅焓惨徽Ｑ劬统霈F在她背后，把她嚇得跳了起來，“請把倉庫鑰匙還給我?！?/br>
    莉莉手忙腳亂地找出鑰匙遞給他，一時間出了滿頭大汗。

    庫什的喉結動了動，凝視著從她下頜滑落到脖子上的汗珠。氣味變得越來越濃烈了，他渴得有些說不出話。

    春分的放縱對他影響很大，比其他所有異族都大——為了避免傷人，他通常會在春分安靜地沉睡，利用符文自我封印，等一切結束后再蘇醒。

    直到那個極端真實的夢境出現，他咬了莉莉，一切都開始失控。

    從杯子里喝解凍血漿的感覺，永遠替代不了浸透鮮血的初擁。

    即便克制了這么多年，他殘暴的本能也依然活躍。

    太危險了。

    他對莉莉來說很危險，莉莉對他來說也很危險。

    “你該走了?！睅焓采钌钅曋?。

    莉莉好不容易喘勻了氣  。

    “好的……您多保重?！?/br>
    其實庫什一直很想告訴她，春分感覺好極了，他想再試一次。但是看她平時老實拘謹的樣子，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甚至能理解為什么凱洛要給她安排這么多工作，因為術士也找不到別的手段接近她。

    “您要回去睡嗎？弄臟了倉庫，很抱歉?！崩蚶蛟噲D打斷他長久而靜默的凝視。

    “沒關系?！睅焓参⑽@息，“你要午睡嗎？”

    “我？不，我沒有這個習慣?！崩蚶蛞苫?，“您問這個是……？”

    庫什撩了一下她凌亂的額發，寬厚的手掌貼著她的臉頰。

    “想碰碰運氣?！?/br>
    莉莉聽見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沙啞地說：“用獠牙貫穿你的感覺太好了……我一直在想，何時才能重溫夢境?！?/br>
    莉莉的臉一點點紅透了。

    “應該……不太可能?！?/br>
    庫什慢慢松開手，表情莫測。

    “我們拭目以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