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職者們率先趕到，他們看見這么大的火勢，直接下山去找增援了。

    凱洛隨后趕到。

    他以最快速度熄滅了火，帶走了墓地里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帶不走的就全部破壞掉。蜘蛛已經逃跑，他沒空追了，因為樞機主教正在帶人靠近。

    緊接著來這里的是異族和圣職者們。

    他們幾乎是同時到的。

    圣職者們進入墓地搜查時，蝙蝠倒掛在樹梢上，安靜地看著。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們才離開。他們一無所獲，只知道這里起了一場山火。

    在這樣潮濕的初春，起了一場山火。

    多荒謬。

    他們搜查時，莉莉已經被貓頭鷹帶到了石屋里。

    她的骨子里都泛著疲倦，又餓又痛，全身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蜘蛛的粗暴行為和毒刺把她弄得渾身都是青紫斑駁。

    她在大廳坐下休息不到一分鐘，鵂鹠剛給她倒了杯熱水喝，凱洛就像龍卷風一樣沖了進來。

    他穿一件黑風衣，黑發與夜色完美融為一體。那雙綠色的翡翠石眼眸里怒火熊熊燃燒，嘴唇緊抿著，臉色也有點蒼白。

    大門發出痛苦的“吱呀”聲，在他背后緊閉。

    他修長的手緊抓著一塊石板，把它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莉莉認出上面歪歪扭扭的古文，是她寫的“烈焰”。

    符文石板碎裂開來。

    鵂鹠安靜地退入大廳的角落里，盡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這是你放的火嗎？”凱洛走近了莉莉，指著地上的石板問。

    “她需要燒掉蛛絲逃出來?！兵狖m開口說。

    凱洛朝他怒吼：“你能滾出去嗎，只會學舌的蠢東西！”

    鵂鹠低著頭，安靜地消失在窗口。

    莉莉十分震驚，手里的茶杯慢慢放了下來。

    她一直認為術士和貓頭鷹是某種合作關系，但是現在看起來，凱洛就算是對待忠心耿耿的貓頭鷹，也不存在一絲一毫的溫情。

    仔細回想，其實鵂鹠早就暗示過。

    他父母的死因，是“對術士沒用了”。

    貓頭鷹對凱洛來說是“消耗品”，不是親信，更不是戰友。

    “是我放的火?！崩蚶虻穆曇粲悬c顫，她害怕道，“嗯……我想燒掉蜘蛛絲逃出來。就是之前夢里的蜘蛛，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br>
    “托你的福，上百個最頂尖的古代術士墓xue、遺體、遺物，幾千個符文石板，全世界絕無僅有的祭場現在已經毀于一旦！”

    凱洛的聲音冷極了。

    像平靜的冰川，只要表面的冰化掉，下面的巨浪怒濤就會瞬間將她吞噬。

    “我不知道那些是文物?！崩蚶蛱撊醯亟忉?。

    “那不僅僅是文物，那是……”凱洛費了很大勁把后面的話憋回去——那是他來這個學院的重要原因。

    學院附近有一個巨大的古代術士墳場。

    他正在通過這些術士的遺體和遺物，破解當初的永生之謎。接下來的很多研究，都需要圍繞這些展開。

    “你以為你學了一點小把戲就可以開始胡作非為了?！眲P洛氣極反笑，“你根本不懂你燒掉的東西有多大的價值！有多少人夢寐以求！”

    莉莉心想，這東西可能只有凱洛夢寐以求吧。她反正是想活下去。就算需要再燒掉幾百上千個文物，她也不在乎。

    當然，她也明白，對凱洛來說，還是那些文物更重要。

    她的地位連他的杯子都不如。

    更別提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古代文物。

    “對不起?！崩蚶虻狼?。

    “你現在說這個有什么用！”凱洛怒道，“最好祈禱神廟別在里面搜出來什么關鍵物品，否則整個計劃都會垮掉?！?/br>
    莉莉點點頭，表情有點麻木。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你這是什么態度？”凱洛眉頭緊皺，抬手取下了金絲邊的單框眼鏡，把它重重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俯身問她。

    莉莉被他突如其來的接近嚇一跳，猛地后仰，驚恐道：“沒……沒什么。我只是累了。對不起?！?/br>
    她的態度太奇怪了。

    凱洛也說不上來到底怎么奇怪——她各種反應都非常微弱，除了害怕。

    這讓他十分不悅。

    更讓他火大的是祭場被毀，神廟的人在里面仔細搜查，他根本想不到要怎么挽回損失?；蛟S他應該再用個祈雨的儀式，讓神廟那些人先滾出祭場。

    凱洛分心思考的時候，莉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不太舒服，先走了?！?/br>
    如果她還呆在這里，可能要聽凱洛指責她一整晚。

    她沒準要跟他道歉七八百遍，被迫承認：“的確，我不該燒那把火，我還是死在那里比較好?！?/br>
    這個前景讓她渾身發冷。

    一直以來圍繞著凱洛的某種異樣吸引力好像瞬間被破除了，橫亙在她面前的，是她自己的生命安全。就算沒別人在乎，她也必須好好保護自己。

    她起身時，凱洛從她半遮的頭發后面看見了她臉上的淤青。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抬起她的下巴看看。

    莉莉抬手擋在了自己面前，手心向著他。

    這個動作像一盆冰水澆在凱洛的怒氣上。

    他的手凍結在半空中。

    莉莉這個動作，好像是覺得他會打她什么的。

    這幾乎不應該出現在他們這樣長期保持著親密行為的人身上。

    然后她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她關上大門時，凱洛還站在大廳原地不動。

    片刻之后，貓頭鷹從窗邊飛了進來，嘴里叼著一袋面包。

    他落地變成小男孩，四處張望道：“莉莉去睡了嗎？她剛才說她很餓，這幾天只吃了……蜘蛛給的東西。我給她帶了面包?！?/br>
    “已經回去了?！眲P洛面無表情地收拾莉莉喝過的杯子，把它和壺一起放回托盤。

    “回去了？”小男孩的圓眼睛驚訝地睜大。

    “是的?！眲P洛冷漠道，“你還有工作要做，去把這個祈雨的符文石板帶到祭場，盡快在附近下一場雷暴雨?！?/br>
    “好的?！兵狖m順從地俯首，停頓一下，“你看見了……火勢真的很大，凱洛?！?/br>
    “我當然看見了！整個祭場都被燒毀了！”凱洛朝他怒道。

    鵂鹠抬頭看著他：“我知道你從來不做換位思考。但是你一定清楚符文的力量來自信念。莉莉……她要有多害怕，才會放一把這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