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讓石板消失，莉莉更想讓自己消失。

    現在，她坐在辦公桌前，手下是光潔如初的符文石板。

    庫什俯身在她背后，伸出右手覆蓋在她拿鐫刻筆的手上，寬大的手掌完完全全把她包裹住。

    他的另一只手撐著桌面，銀發從她側臉垂落，讓她耳朵發癢。隨著他壓低身體，他的黑色羊毛長袍也蓋在了她的后背。這衣服有點過于保暖了，她渾身發熱，汗流浹背，只有心里是冰涼的。

    因為凱洛坐在辦公桌后面，用一種森冷的目光盯著他們。

    主要是盯著她。

    莉莉感覺他的視線都要在她額頭上鑿出一個洞了。

    她想著，反正是走不掉了，趕緊把符文刻好，然后下課離開吧。

    于是她全神貫注，一絲不茍，開始在庫什的帶領下刻寫符文，“無影無蹤”。

    庫什的引導非常有效。

    她再次感覺到被他握著的那只手上，有種狂躁的沖動。庫什幫助她控制了沖動，精確地刻寫出古代文字，一筆一劃，完美無瑕。

    一切都很順利。

    就在這時，對面的凱洛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她那只因緊張而攥成拳頭的手，被溫暖的掌心覆蓋之后，微微顫抖了一下。凱洛將她的手指一根根舒展，然后伸手與她交握，十指糾纏在一起，掌心相對。

    她感覺到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力量。

    不是狂躁的。

    是冰冷的，秩序井然的，猶如冬天松樹枝垂下的冰棱。

    她手里的鐫刻筆開始不受控制，一點點偏移了“無影無蹤”的字樣。

    “凱洛，放手，這樣很危險?！睅焓驳穆曇魪乃澈髠鱽?，“你不能同時引導她走兩個不同方向！”

    凱洛無動于衷。

    他將莉莉的手攥得更緊了，她能感覺到他堅決的握力，和掌心逐漸熾熱的溫度。

    他的引導和庫什完全不同，莉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他的力量是對她有“吸引力”的。

    不是他在強行拽著她寫字。

    她也在主動尋求他前進的方向。

    她很快偏離了原本的書寫程序。

    庫什見他不松手，只能自己慢慢放開莉莉。

    莉莉也不知道現在該寫什么。

    因為緊張而加速跳動的心臟，還有額頭上逐漸流下的汗水，都仿佛在嘲笑她的無力。

    “冷靜，專注?！眲P洛平穩地說，“信念如一?！?/br>
    他逐漸放松了抓她的力量，但十指依然緊密交纏。他把拇指按在她的虎口上，慢慢摩擦著。他有薄薄的繭，撫過皮膚時的動作并不溫柔，那種力量是堅決而強大的，不含一絲柔軟，比鋼鐵還牢固。

    莉莉感覺自己像被火點著了似的，從手開始，全身都在發燙。她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脊椎上爬過一種微妙的戰栗，這感覺只在高潮時出現過。

    事實上，她已經在他安靜的撫摸下感覺到腿間氤氳的濕氣。

    “要寫什么？”凱洛低聲問她，如竊竊私語。

    “無影無蹤?！崩蚶虬l現自己連聲音都在顫抖。

    凱洛輕哼一聲：“動手吧?！?/br>
    她開始動筆時，每一個橫折彎鉤都如此流暢，清晰，仿佛已經訓練多年。而且她寫下的古文絕對不是“無影無蹤”，而是一句更長，更復雜的話，她也不明白意思。

    “——凡存在的終必歸于無有?！睅焓苍谒澈竽畛鲞@行字。

    話音落下，

    石板消失了。

    不是變透明了，是“消失”了。

    莉莉愣了愣，在桌面上摸了一圈，什么都沒有。

    它不見了。

    “石板去哪兒了？”她問凱洛。

    “我以為你不表演‘馬戲’?！睅焓草p輕諷刺。

    凱洛慢慢松開了握著莉莉的手。

    他靠在椅子上說：“如你所言，這是指導，不是表演?！?/br>
    “石板呢??？”莉莉只關心這個。

    “它的‘存在’被抹消了?！睅焓簿徛暤?，“你需要為下節實踐課補充一塊石板，凱洛?！?/br>
    凱洛只是冷笑，顯然不會聽他的話。

    “還有……”庫什慢慢地說，“你的技藝似乎比在帝國研究院那時候……更加……純熟了?！?/br>
    莉莉驚訝地看著凱洛，又回頭看了一眼庫什。她知道這兩個人早就認識，沒想到是在帝國研究院時期就認識。

    凱洛皺了皺眉，指著莉莉說：“符文是她寫的，你最好不要據此判斷我的‘技藝’?！?/br>
    庫什也低頭看向莉莉。

    莉莉連忙坐直身體，并攏了腿。

    她剛才有一系列可恥的反應，到現在臉上的潮紅和汗水都沒消失，腿間也微微濕潤。

    她根本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僅僅是因為被凱洛摸了手嗎？但是庫什也摸了她很多次，她根本沒這種下流的反應。

    可能是因為她跟凱洛睡太多次了。

    莉莉想著想著，臉更紅了，連耳朵都在發燙。

    她覺得庫什一定會看出來什么的。

    因為她表現得如此明顯，完全是初嘗禁果的少女，臉上和身體上都藏不住心思。

    “……你先回去休息吧，莉莉?！睅焓部c瑪瑙似的眼睛注視了她一會兒，沒有多說。

    莉莉對他的緘默充滿感激。

    她連忙收拾東西走了。

    凱洛也從庫什的座位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等等，我想跟你談談?！睅焓步凶∷?。

    凱洛充耳不聞，緊隨莉莉的步伐離開。

    “春天就要到了，凱洛?！睅焓驳穆曇羝椒€得像一條繃直的鋼絲，勒得人喘不上氣，“關于‘那件事’，你不想聊兩句嗎？”

    凱洛在門口停步，慢慢轉過頭來，陰冷地說：“你最好吐出點有用的話，庫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