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冬水的心臟狂亂地跳動著，因為心悸而產生了輕微的窒息感，這導致他來到賀沐詞眼前的時候，眉骨和眼眶周圍都泛著淡淡的紅色，像是要哭一般。

    賀沐詞詫異地看著邱冬水，默默思索是不是有什么原主做過的過分事情沒有被他想起來。

    邱冬水在這些天他最熟悉的房間里看到賀沐詞之后，原本慌亂的心跳竟然逐漸平穩下來。

    他輕輕抽了抽鼻子，走到賀沐詞眼前，低聲說：“我把筆帶來了?！?/br>
    他早上離開宿舍的時候，就已經把這支簽字筆帶在身上。

    賀沐詞點點頭，遞給他一張平整的A4紙，上面是幾行手寫的格式標準的借據。

    “自己算清楚你現在到底欠了多少數，需要多少，填上去?！?/br>
    賀沐詞沒有自己填列借條上的數字，他想要盡可能減輕邱冬水感受到的壓力，所以將自主權交給他。

    邱冬水默默取出手機，打開上面一個又一個借貸軟件，用手機自帶的計算器默默加減。賀沐詞在一邊看著，不由得咂舌。

    作為一個對自己財產極有規劃的前億萬富翁，邱冬水糟糕的財務狀況讓賀沐詞實在看不下去。

    邱冬水在賀沐詞的注視下越來越慌亂，他不明白為什么原本以為簡簡單單簽個名字就能結束的事情為什么會變成現在的局面，但是賀沐詞越是看他，他就越是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

    當幾次在切換時按錯計算器上的數字導致結果變得一塌糊涂之后，邱冬水有些失控地把手機丟在一邊，抱膝坐在地上低聲啜泣，嗚嗚咽咽的模樣活像是只迷路的小兔子。

    賀沐詞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他瞥了一眼為避免邱冬水神經緊張而沒有上鎖的房門，深感自己處境危險。

    雖然原主掩飾得一直很好，在原本的世界線中他做過的齷齪事情直到十余年后才被揭露而身敗名裂，但是賀沐詞的危機感可是十分強大的，他立馬竄起來把屋門從里面鎖上，然后走到邱冬水身邊坐下，抄起被人丟在地上的手機。

    賀沐詞記得很清楚，邱冬水為了償還父母虧欠的賠償金借債上百萬，這樣的金額以原主的資產也完全可以支付。

    賀沐詞拉過還在啜泣的邱冬水柔軟白皙的手指，直接指紋解鎖對方的銀行程序，用原主的賬號給他轉賬，或許是因為賀沐詞的等級較高，竟然沒有超過轉賬限額。

    然后賀沐詞逐一點開邱冬水手機里那些正規的、非正規的借款軟件，用剛剛轉到邱冬水卡里的現金挨個還款，每償還完一個借貸軟件上面的欠款，賀沐詞就會幫邱冬水將借貸軟件的賬號徹底注銷。

    邱冬水在旁邊啜泣了一陣子，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的時候，賀沐詞已經把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借款軟件刪除得七七八八。

    邱冬水試圖取回自己的手機，被賀沐詞斜了一眼之后就訥訥不語地怔住，一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樣子。

    “沒見過你這么蠢的，連高利貸都敢借？”賀沐詞沒好氣地開口，把手機扔回到邱冬水的懷里。

    邱冬水下意識地開口：“我沒有借……”

    “是，你是沒有直接去借，但是你看看那些亂七八糟軟件上的利率，高利貸都不見得敢這么狠?！?/br>
    邱冬水不知道怎么反駁，抿起嘴唇，臉上還掛著剛剛落下的淚痕。

    賀沐詞以為他又要哭，連忙一把將人拽到自己身邊，試圖在邱冬水掉眼淚之前用其他事情轉移他的注意。

    “坐這兒，我不知道你的信用卡或者其他銀行有沒有欠款，我看著你還?！?/br>
    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過重，賀沐詞接著找補道：“節目快開始了，你總記掛著這事能有什么出色表現？”

    “雖然資助你的人不差這點錢，但是你不要想著賴賬……”

    賀沐詞說話的同時不忘用余光觀察邱冬水，眼看自己又要把人弄哭，他的聲音越發微弱直至消失不見。

    可是似乎有些遲了，邱冬水最初還能咬著嘴唇強行忍耐，當他手指顫抖地在手機屏幕上點開那些過往夢魘般糾纏著他的軟件時，他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眼眶中飛快地盈滿淚水，如同蓄積了太多雨水的云團終于不堪重負。

    當第一滴淚水從邱冬水的眼角滑下后，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淅淅瀝瀝的涓滴細流發展成瓢潑大雨，邱冬水身體抖個不停的同時，還在試圖透過模糊的淚眼看清手機屏幕上的按鍵。

    和之前無聲的啜泣不同，這一次邱冬水哭得頗有些聲嘶力竭的感覺，偏偏他又不敢太過放肆地發出聲音，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賀沐詞心如死灰地看著邱冬水抽抽噎噎哭得幾乎快要斷氣。

    賀沐詞抬手想要拍拍邱冬水，但是又怕讓邱冬水誤解自己對他仍然存有覬覦之心。

    就在這時，剛剛被賀沐詞拉到他自己身邊坐下的邱冬水卻像是接收到什么信號一般，猛然側身倚進賀沐詞的臂彎里，抱著賀沐詞的腰，哭濕了賀沐詞肩頭大片衣裳。

    邱冬水壓抑得實在太久，如果說此前的啜泣是因為宿舍中不友好的氛圍和債務的壓力，那么此刻，邱冬水近乎嚎啕的哭泣則是因為過往一切的遭遇。

    父母離世，家破人亡，被迫放棄心愛的學業，原本光明的未來似乎黯淡的再也看不見一點希望。

    所有的哀傷，恐懼，孤獨和不堪承受的壓力齊齊爆發，隨著邱冬水的眼淚，一點一滴逐漸離開他的身體。

    賀沐詞看著死死抱著自己不放的邱冬水，覺得這個清秀漂亮的男孩哭得實在可憐。

    最終賀沐詞還是嘆了一聲，抬手輕輕安撫著邱冬水顫抖的脊背。

    當賀沐詞感覺到邱冬水的身體逐漸停止顫抖后，他堅決果斷地推開邱冬水，試圖讓他快點從情緒中走出來：“之前你說不愿意的，不要趁機占我便宜?！?/br>
    這大概是個糟糕的笑話，反正賀沐詞沒有感覺到邱冬水的情緒有半點好轉。

    但是邱冬水總算能夠頭腦清楚地開始清理自己余下的欠款。

    屋子里安靜得只有賀沐詞平緩的呼吸聲，和邱冬水因為哭泣過度而偶爾產生的抽噎聲。

    當邱冬水還完最后一張信用卡之后，他抬眼看向賀沐詞，低聲道：“我把剩下的錢還給你?！?/br>
    賀沐詞給他轉的那筆錢還有幾十萬元的剩余在卡里，邱冬水剛要動手，就被賀沐詞按住手機。

    “別那么小家子氣?！辟R沐詞故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平淡，“他又不收你的利息，賺夠之后一次還他?！?/br>
    賀沐詞停頓一下，又加了句。

    “還錢的時候有零有整地轉給人家，很好看？”

    “留點錢投資一下自己，如果你真的能夠在圈子里混出個樣子——”賀沐詞勾唇一笑：“那時候你就會知道，這點錢，能算什么？”

    總之賀沐詞還是讓邱冬水打消了把余錢轉回的念頭，又催著對方填寫借條。當一切完成之后，賀沐詞立刻怕沾上麻煩一般起身拉遠和邱冬水之間的距離，避嫌似的將先前上鎖的房門打開。

    “別急著出去，留在這多練一會兒舞?！?/br>
    賀沐詞點點自己的眼角：“等你這兒的痕跡淡一點，再回到鏡頭前，回去之后多補充水分?！?/br>
    雖然適當的示弱在某些時候是絕佳的手段，但是現在節目剛剛開始，如果邱冬水這個模樣出現在直播鏡頭里面，更大的可能性是被奉送一句“不行就別上”的評價。

    這一次賀沐詞沒等邱冬水回應，直接快步離開。

    賀沐詞特地挑選了不常走的路線來混淆視聽，路上偶爾遇到滿頭汗水，一看就是忙于自己加練的學員他也會毫不吝嗇地送出鼓勵，收獲了許多句頗有禮貌的“賀老師好”和“謝謝老師”。

    賀沐詞深吸一口氣，看著這些充滿活力的年輕人，某些原本已經掩埋在歲月塵埃之下的東西逐漸開始破圖發芽。

    他按住自己的左胸口，感受到心臟蓬勃的躍動。

    舞臺，一個對他而言已經陌生了很多年的詞匯。

    賀沐詞嘆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你已經太老了不要參與年輕人的活動。

    他順著樓梯離開這棟承載著許許多多夢想的建筑，來到自己的停車位前，他已經提前跟節目組說好，自己會暫時離開并在節目正式開始之前按要求返回。

    他與原主認識的那個楚月和約好在今天見面。

    賀沐詞上車后摸了摸原主的證件，找到駕照之后才放心地啟動汽車。

    就在賀沐詞發動車子的前一刻，他的手指停頓在原主的駕照上面。

    原主現在二十五歲。

    賀沐詞輕嘆一聲，把駕照重新收好，汽車的轟鳴聲中，原本被他強行按捺下去的想法鍥而不舍地掙扎著想要冒頭。

    二十五歲。

    也……還不算太老吧。

    他確實是，很想念站在舞臺上的感覺。

    賀沐詞終于坦誠地面對自己，在心中默默地承認。

    ……

    賀沐詞來到清和娛業的辦公樓時，不由得想起前生和自己從內到外都萬分熟稔的那位楚月和。

    他們兩人之間身體關系的發生源于偶然，但是雙方都獲得了相當不錯的體驗，彼時賀沐詞自己還在娛樂圈邊緣掙扎沒有辦法給出什么承諾，當然，楚月和也并不需要。

    那時的楚月和忙于和他那位風流多情的父親弄出來的一眾私生子爭權奪利，后來楚月和成功奪權，成為了一個……和賀沐詞身家相當的億萬富翁。

    天降遺產的賀沐詞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快地完成階級飛躍，楚月和那時幫了他不少，甚至賀沐詞的財產花費規劃也有一部分是在楚月和的參考建議之下完成。

    賀沐詞出于責任心提出過與楚月和從此確定關系。

    但或許是家庭的原因，楚月和對于親密關系存在相當的抵觸心理，只希望與賀沐詞保持身體上互相紓解欲望的行為。

    賀沐詞那時的精力都傾注在如何享用飛來的巨額財產上面，對此也是可有可無的態度，于是他們友好互助的關系就這樣一直保持了下來。

    不知道那個世界的自己究竟怎樣了，那邊的楚月和會不會已經找到了合意的新炮友。

    就在賀沐詞思考的時間里，他已經站在清和娛業的總裁專用電梯上，按下樓層號碼。

    賀沐詞眉毛輕挑。

    原主很熟悉這里嘛，身體都已經形成肌rou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