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塵
太陽還未跳出地平線,鄉野小鎮的天微微亮著,修道士們大多已拾掇好自己,懷揣著虔誠向神明送去祝福。 昨夜剛下過毛毛細雨,清晨拂面吹來的風還帶著涼氣,修道士藏青色的長袍也隨風擺動起來,顯得飄逸灑脫。 拿著幾本厚厚的圣典,神父安德爾早早到了修道院的前庭,只見一少年修士在掃著地上的紅葉。 “!早安,溫德爾神父!” 少年人的大嗓門充滿著朝氣,一下喚醒了秋日逐漸凋零的生機。 溫德爾見他大老遠就揮舞著手中的掃帚,那張牙舞爪的樣子像極了活蹦亂跳的小瘦猴。 這小家伙平常調皮搗蛋慣了,剛來時惹得多位神父頭疼不已,現在大家倒都習慣他這活奮勁兒了。也許,在這清凈貧苦的修道院中,出現這樣一抹鮮活的生機也好。 因戰亂,近幾年修道院收養的孤兒越來越多了...他們大多是跟他一樣的β,普通人家出生的Ω或α,過不了幾年就被富人收養了去。 “,亞修,今天也起得也這么早,大早上打掃辛苦了?!笨匆娚倌瓯伙L吹亂的頭發,溫德爾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為他修整起發型。 “嘿嘿,不麻煩不麻煩...”,蹭了蹭溫德爾溫暖的掌心,少年嘴角的酒窩更深了,“畢竟最近來了一批新人,我當大哥哥了,當然要做好榜樣!” 看見少年活力滿滿的樣子,溫德爾不禁莞爾一笑,“感覺你成長了不少呢,要繼續努力啊...” 像想起了什么,溫德爾一頓,輕輕戳了戳少年的腦門,“不過...希望今年的修士考試你也能及格,這樣你還能趕在主教卸任前受洗?!?/br> 還有兩年時間,如果亞修未能在16歲成年時完成受洗,也只能另尋出路了。 雖然這少年未必是修習的好料子,但經過多日的相處,溫德爾大抵是舍不得的... 況且在這亂世之中,又有什么好去處呢? “哇,知道了知道了”,少年夸張地捂著額頭,佯裝著要往后退,“可那些禱文好長啊...就是背不下來嘛...” “唉...亞修,我相信,只要你真的信奉我主...” 嘆了口氣,溫德爾心知在修道院里的這些孩子們,并不是為了潛心修習神學... 不過,平心而論,就算是修道院里的成年信徒,也并非都是為了聆聽主的教誨而聚集在這里,很多不能繼承家業在此生活的貴族后裔,也只是為了求得一席生存之地罷了... “知道啦知道啦...”,亞修一副糊弄他的模樣,水靈靈的大眼睛心虛地飄向遠方。 突然,他伸手指向不遠處的鐘樓,“溫德爾神父,你看,晨間禱告的時間快到了耶...今天是不是你主持啊,可別遲到了...” 還差20分,晨鐘便快敲響,往常這時候,溫德爾還可繼續揪住少年閑談,但今天還需額外做些準備,怕是不能多呆了。 亞修這個小機靈鬼,真希望他把巧勁兒都用在背誦禱文上... “嗯...那我先走了,你可別偷懶,安息日我會檢查你的...”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走啦...”少年的臉頰瞬間鼓得像饜足的倉鼠,眼見他手中的掃把飛快地舞動起來,似是要把溫德爾也掃走一樣。 溫德爾抿嘴一笑,只說了句沒大沒小,抱住圣經走向了圣殿。 教堂厚重的大門隨著一聲吱呀打開,晨曦穿透其間的五彩琉璃窗,將斑斕的色彩投射到正中的宏偉圣象上。 圣象下的講臺前,他今天的搭班彼得,打著呵欠望向他,“哈...早安...難得你今天來得比我還晚...” 每個周五執教的早上,彼得的頭發總會亂糟糟的,像一個黃色的鳥窩。 看來,我主的信徒并不愿意為了贊頌主而早起半小時,去梳妝打理一下。 “早安,彼得,萬幸你這次沒遲到...” “唉,我可不敢了,你不知道,上次我被瑪利亞姆副祭狠狠說了一頓,她讓我抄了十遍教職規范...” “副祭沒讓你抄十遍圣典都算好的...” 彼得算是教里最明目張膽的混子了,溫德爾記得,有次他念錯了禱詞,卻自己笑了起來... 幸好那天同他一起主持晨禱的約翰神父平時有些耳背,沒有聽清,就此放過了... 看來,只有瑪利亞姆副祭能夠真正震懾住他。 “哇...那我可要考慮購買‘贖罪券’了...” 就這樣,溫德爾與彼得一邊閑聊,一邊準備著晨禱儀式。 待儀式完成,修道士真正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上午的禱告室,陸陸續續有居民過來祈禱。因為還是工作日,人并不多。 在莊嚴的禮堂里,所有人的祈愿都將被神傾聽。 有頭發花白,衣著樸素的老婦人在為沒有收到士兵兒子的來信;也有貴婦人,為親戚家因娶親而得到高升,感到嫉妒不平。 在戰爭爆發前,來祈禱的多數人都像這個貴族夫人一樣,心里只有一些平凡的家庭瑣事吧... 突然,遠處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教堂的內門被咣地一下打開了,一個少年咋咋呼呼走了進來。 “溫德爾...神父...”少年喘著粗氣,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 “亞修,我說過多少次,無論發生多大的事,也不要在院內奔跑...”溫德爾無奈地扶住額頭,“說吧,什么事這么著急?” “主教說...有事找你,我就跑過來了...我剛剛在大院,聽說來了好幾個從皇宮出來的侍從,也不知道跟這件事有沒有關系...不會是要你去皇宮做神官吧?” “小傻瓜,別瞎想了,皇家祭司的篩選條件十分嚴苛,哪里會輪得到我...別擔心,具體什么事,等我過去再說?!?/br> 說完,溫德爾向彼得交待完相關事務,便走向主教的辦公室。 正如亞修所擔憂的那樣,等著他的確實不是什么好事。 因祖國與沙明克帝國的交戰失敗,現急需派遣使者對外交涉。 又因沙明克帝國是一個宗教氛圍濃厚的地方,出行人員中光有宮中大臣還不夠,怕外交時有所疏忽,此行還需有神職人員一同前往,以免因失禮產生糾紛。 而他便是被選中派往沙明克的神職人員。 知曉了此事后,大家私底下議論紛紛,說這本應是皇室祭司們的職責,許是這些貴族祭司們見情況危急,貪生怕死,就把事情撒給偏僻小城的祭司了... 這次的事來得急,傍晚時分,他便隨同皇宮的侍從官,馬不停蹄地趕往皇宮。 在溫德爾走出辦公室前,主教將她年輕時受洗用的圣物——一串刻著她名字的項鏈交予他,希望能護他一路平安。 他在修道院的門口與人道別時,只見從沒哭過的亞修,留著滿臉的鼻涕和淚水,說他以后不偷懶了,請溫德爾一定要平安回來,為他在洗禮儀式上獻上祝福... 那些淚水好像滴落在溫德爾的心間,不禁也讓他紅了眼眶。 而平時漫不經心的彼得,看起來倒與往常無異,只說讓他安心,緊緊握住了他的雙手,這讓溫德爾還能維持沉穩的模樣。 望著車窗外熟悉的景色不斷遠去,溫德爾不舍的心緒逐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