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家主

    第二日早上，謝陸仍是早早便起床了。難得身上沒有拘束，他自由地洗漱、清潔過后，看看時間，在書桌前落座。

    往日他便算得上是個輕度的工作狂，許多本不需要他親自處理的事情也喜歡親力親為，這周他的個人時間被謝康樺壓縮了許多，才不情愿地放了手，今日有些空閑，他便迫不及待地將這一周交代下去的工作重新梳理一遍。

    倒并不是他喜歡受虐，只是……唯有工作才能提醒他，他不僅僅是個家奴、不僅僅是只會用一身本事服侍某一位主人的工具罷了。

    不過，一心撲在工作上的謝陸也并不敢忘記時間。他提前做了些清淡的早餐，然后在整十點跪在謝康樺門外敲響了房門。

    聽到謝康樺應聲，他才推開門膝行進去，已經有些熟悉地將頭埋在謝康樺胯下，卻仍被推開了：“收拾屋子吧?！?/br>
    謝陸平靜地躬身應是——反正不過就那些難堪而已，自己已經……習慣了。

    謝康樺因睡得太久而有些犯迷糊，搓了搓臉，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對于每周回家，他已經說不清是習慣還是什么了。其實這么多年下來，他對于父親當年的“背叛”早已難說有多大的怨恨，但那女奴的嬌媚呻吟到底如一根刺深深埋在心底，而自那時起便一點一點冷下來的親情到底是回不來了。

    等謝康樺墊了兩口“早午餐”，謝陸便開車載他回主宅。

    主宅占地面積龐大，內外用車不同，謝康樺在主宅門內下了車，自然有家奴將大少爺的車開去檢修擦洗，請他與謝陸上了主宅內專用的車。

    轉車后便直接到了家主謝岐所住的主院。謝康樺帶著謝陸剛進院門，按慣例早已在等候的謝臻便迎上來，恭恭敬敬地行了跪禮。謝康樺抬手讓他起身，謝臻隱晦地掃了謝陸一眼，謝恩起身，恭謹地跟在謝康樺身后。

    按理說，謝臻就算不是家主謝岐身邊的第一人，也是穩穩的前三，本不必如此敬著尚無少主名分的謝康樺。然而，他跪起來十分自然，謝康樺也受得自然，讓謝陸不禁略微詫異——他本以為，上次謝臻送自己去時行跪禮不過是殺雞儆猴警告自己的意思，如今看來……倒也并非如此。

    謝陸心下愈發緊張起來，眼觀鼻鼻觀心地亦步亦趨跟著謝康樺。

    謝康樺不必謝臻帶路，徑直到了家主書房門口，謝康樺抬了抬下巴，謝臻便上前輕輕敲了兩下門，揚聲稟道：“家主，少主到了?！?/br>
    里面應了聲“還不快叫”，他便擰開門，低頭避到一側，躬身請謝康樺進去。

    謝陸被這聲正大光明的“少主”驚了一下，不禁腳步一頓，見謝康樺并未示意自己在門口候著，才又跟著進屋。

    里面只有家主謝岐一人。

    “父親?！敝x康樺只點了點頭。

    謝岐本坐在巨大的書桌后，未曾拘于家主身份，也并不冷淡，起身繞過桌子，近前來仔細看了看謝康樺：“怎么又瘦了？”

    一如尋常長輩，謝岐拍了拍謝康樺的肩，帶他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自己也在謝康樺身旁落座。

    謝岐倒也沒有等謝康樺回答。他掃了門口侍立的謝臻一眼，謝臻便進屋來倒了兩杯茶，放到謝岐與謝康樺面前，垂手立在一旁。

    謝岐又看了謝陸一眼，閑話家常一般道：“小陸也有陣子沒見父母了吧？阿康你看要不要讓他先回去，一會兒再來伺候？”

    謝康樺回頭，正好看到謝陸不動聲色的規矩木有。他擺擺手，示意謝陸自行離去——他十分好奇，父親既然把謝陸給自己當私奴，又有什么話要特意支開他單獨同自己說的？

    果然，謝陸剛出門，謝岐一示意，謝臻便也躬了躬身，退到外頭去關了門。

    屋中安靜了片刻，謝康樺也不急，只垂眼看著茶杯。

    終于還是謝岐先開口了：“阿康，你……要不還是搬回家里住吧？”

    謝康樺未答，只看向謝岐。

    他也不是當初那個稚子了，這么多年來父親對他有幾分真心維護他自然看得出來。然而……他畢竟不是當初那個稚子，不再需要父親對稚子的關愛。

    “你還是在怨我吧?！敝x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提了一句便岔過這個話題轉而道：“你既然畢業了，也該考慮考慮工作。雖說你已經按例在常娛從基層做起，不過一個月后要去哪里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這一個月說起來也快，你定下想去哪里了么？”

    謝康樺自然對前半句話避而不談，只答后面的：“父親把謝陸給我，大約是已經有安排了？”

    謝岐想，到底是父子連心，對于最看重的嫡長子理解自己的意思也覺欣慰：“說不上安排，只是我私心的一點念頭?！?/br>
    “安楓安桐他們也漸大了，你是知道的，我雖早已視你作少主，卻也難免他們起什么不該有的心思。你該拿出大哥、少主的氣度威嚴來，趁早斷了他們的念想?！?/br>
    謝岐頓了頓，看了眼沉默不語甚至沒有任何表情的謝康樺：“常娛娛樂雖說聽起來不大上得了臺面，但勝在一來流水不小，又單憑一個謝家的背景就足以讓你放得開手腳；二來三教九流的，歷練歷練觀人術；三來……謝陸還算有些本事又乖巧的，家人也都不是善鉆營的，皆不曾分給旁人——索性讓那幾個都認了你，使喚起來也放心?！?/br>
    說到這里，謝岐再次看了看謝康樺，見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竟莫名底虛了兩分：“自然，你若是有什么其它想法也無妨，我……你現在也大了，我知道你主意大，不會逼你。阿康，你真的不愿回來住么？”

    “父親的安排很好?！敝x康樺終于點了點頭，沉靜而平和，或者說……冷淡：“只是我在外頭住慣了……”

    “也好?！敝x岐打斷，沒有讓謝康樺說出拒絕的話來，微微嘆了口氣截住了他的下文：“也好……也好。以后再說吧，你今日留下吃飯？你……母親的屋子我還是讓人日日打掃著，先回去歇歇吧?！?/br>
    謝康樺心下其實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冷靜，他喉結動了動，神色不動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