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試結束到出成績的這段時間里，林作鈴和蘇恪青在一起的時間被迫減少了很多。

    兩個人都在忙碌，而前任總裁助理也被迫繼續工作——林作鈴思來想去，覺得讓蘇恪青做總裁助理的話，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這時恰好趕上各大高校的畢業招聘，公司今年決定引入一批技術人員，規模和往年持平。林作鈴不忍心繼續使喚父親的助理，于是在招聘崗位里加上了“總裁助理”一職。

    說實話，他沒對即將招來的助理抱多大期待。公司目前的危機連父親原本的助理都沒有什么頭緒，換個助理無非是幫他打打下手，讓現在這位身心俱疲的長輩換崗休息。因此在填寫招聘要求時，林作鈴寫得頗為隨意。

    要撞怎樣的大運，才能讓K－i覺得，聞鈴閣是個值得投資的企業？

    他想得一陣胃疼，邊走神邊在招聘要求里輸入了“有創造力”“熱愛聞鈴閣及其周邊景點”等風馬牛不相及的條件。

    ——就當招個自家企業的粉絲好了，興許讓人夸一夸，自己就能找到思路了呢。

    想到這兒，他自嘲地笑兩聲，把招聘會的事情安排下去，也就拋到腦后了。

    大約兩天后，林作鈴就收到了要出席終面的通知，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公司辦事效率這么高，即將卸任的總裁助理微笑道：“這兩年，咱們公司其實還挺受年輕人青睞的，來應聘的人多，流程才推得快?！?/br>
    林作鈴有些喜出望外，好好把自己捯飭了一番。雖然恪青推脫說有事、不出席終面讓他有點低落，但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的興奮還是占了上風。

    林家是老實本分公司，不打算搞那種總裁微服私訪、放個倒了的掃把讓人扶起來的把戲，但當林作鈴規規矩矩坐到評審席正中的時候，周圍卻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他實在太年輕了，坐在這里格格不入。

    長著一張比同齡人更顯稚氣的臉，嬰兒肥雖然褪得差不多了，但屬于青年人的棱角卻并不分明。眼神則暴露出更多東西，里面有溫和、熱切、真摯、誠懇，卻沒有審視和老練。

    技術部門的選任不由他把關，在不在場都行，林作鈴也沒有非要坐正中的癖好，便打算一會坐到不起眼的位置去，現在則郁悶地想在候選者到達之前逮個空溜出去散心。

    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和助理過來寬解他兩句，又回去翻看最后一輪入選者的資料了。林作鈴后知后覺地想，其實當他以總裁的身份出現在公司的時候，這個問題就出現了，只是父親余威猶在，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把這種輕蔑暴露出來而已。

    他又給醫院打了個視頻電話，這會兒為時尚早，林甫還在休息。經過這么些天，林作鈴已經摸清了父親醒來的規律：越靠近正午醒著的幾率越大，因為那會兒陽氣正盛，哪怕是孱弱的病軀也能借著陽光的勁鮮活一會兒。

    看護工把鏡頭對準林甫，他正閉著眼，神態很平靜。

    林作鈴恍惚地想，除了瘦了一些，父親好像沒什么變化。

    他隱藏地很好，除了皮囊以外，內里的一切都在倍速衰朽，卻不被人發現。

    偶爾的僥幸念頭冒出來，就會被林作鈴死死壓回去。他已經經歷過一次自欺欺人，不想再體會那樣的感覺了。

    掛了電話，揉揉眼睛，傷口又吸了一口氣，新鮮地開裂起來。

    他抓住自己的領帶，覺得透不過氣，只得稍微彎著腰，在公司走廊里緩慢地踟躕、游蕩。

    忽然，有人從背后輕輕拍了他一下。

    “覺得不舒服嗎？”回頭看，是個生面孔，和他一樣穿著正裝，卻打著一條更細長、鮮亮的領帶，是個女孩子。

    林作鈴微微怔了下，意識到這應該是到得早的應試者，于是朝她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對方退開一點兒，拉開些距離，坐到了會議室門外的椅子上。

    “你來應聘哪個崗位？”恢復些力氣后，林作鈴隔位坐下問她。

    女孩轉過來，臉上的表情帶了點狡黠：“你都緊張得發抖了，確定要在面試前聊這個嗎？”

    林作鈴失笑，正打算說話時，女孩道：“我可是準備充分，萬無一失，完全符合公司的招聘要求的！所以啊，你還是別問了，對你比較好～”

    待轉過來正對著林作鈴時，女孩大驚失色：“哎，你真的畢業了嗎？怎么看起來像未成年??？”

    林作鈴用長得小之類的理由搪塞著糊弄過去，她也就真沒在意，又轉回去一個人自得其樂了。隨身帶著的資料夾里應該裝著她的簡歷和作品，但她也不翻，只是輕輕松松坐著，幾乎看不出是來面試的。

    “你說你準備充分，現在也不怎么緊張的樣子，那為什么要提前來這么早??？”

    女孩遲疑了下，答道：“要做到萬無一失，必須有備無患。

    “我答應別人了，這件事一定會做到?！?/br>
    待正式進場時，林作鈴的表情變得很精彩，因為這個人是來應聘他的助理的。

    “我叫唐啟玉，是明憲大學的應屆畢業生，來應聘貴公司總裁助理一職?！?/br>
    簡短的自我介紹后，剛才和他聊天的女孩唐啟玉一抬頭，正好看到林作鈴坐在評審席上，身前桌上的牌子寫著“董事長”。

    好巧不巧，現任總裁助理介紹道：“目前我司的董事長和總裁都由林作鈴先生擔任?！?/br>
    這次臉色精彩的人變成了唐啟玉，但她努力克制自己做到處變不驚，朝評審席上的眾人點頭示意，接著深呼吸一次，回到了之前充滿自信的腔調：

    “我是一個完全符合貴司招聘要求的、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擁有無與倫比的創造力，以及無比熱忱的、對聞鈴閣的熱愛?！?/br>
    有些笑點低的部門負責人已經忍不住捂著嘴抖動肩膀，林作鈴假意咳嗽兩聲，掩飾著尷尬清清嗓子，握住拳遮在嘴邊：“那、咳...具體說說看?！?/br>
    唐啟玉掏出了資料夾，把一式多份、訂成薄冊的作品集送到了每個評審手里。

    很快，嘲笑她發言的人沒有了，四周響起了嘖嘖的稱嘆聲。

    除了夜雨聞鈴的多角度攝影，集子里還有景點的不同風格繪畫。這些作品被納入了數個構思各異、完成度極高的企劃案里，涉及線上聯合推廣、文創周邊開發、衍生作品雛形、線下特色展覽等方方面面。

    這是連林甫都沒有設想過的開發廣度。

    面試結果不會當場公布，哪怕林作鈴激動得都有些顫抖了，仍然忍著沒有在會上失態。最后，助理給了所有候選人差不多的得體評語，讓大家回去等消息。

    可林作鈴等不住了，在散場后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在會議室外找到了唐啟玉。

    唐啟玉仍然坐在之前他們倆交談的椅子上，手里拿著已經空了的薄薄一層資料夾，就像是在專門等著誰似的，在林作鈴靠近時抬起了頭。

    “你是明憲的畢業生，為什么想要屈就在這里？”

    唐啟玉看著他，神色堅定且真誠，給出了和之前一樣的答案：

    “我答應別人了，這件事一定會做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