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湊在樓道里，由蘇恪青主導，合計出了個損招兒。

    “電表在強電井里，我懂點電工，給她把電表殼子搞松點，讓接觸不良...”

    “你怎么什么都懂？”K打斷他，“包括你那個逆天手速，是不是溜門撬鎖、電氣技工你都會？在哪學的？”

    面對K狐疑的眼神，蘇恪青起了玩笑的心思：“夏威夷藍翔技校，我還會踢球開飛機呢?！?/br>
    “合著你和柯南一路??？”K沒再追問下去，推推他肩膀示意繼續說。

    蘇恪青的計劃是先把電表弄到接觸不良造成停電，玉喬勢必要打電話給物業，此時他和K輪流打電話讓物業電話占線，做到起碼五分鐘以內打不進去。

    玉喬做事極其追求效率，肯定沒法長久忍受電話占線、家里沒電，只要能逼她從外面請人修電表，計劃就完成一半。

    “你現在能找到個聽憑調遣的人嗎？”蘇恪青掏出一張紙在地上寫寫畫畫，“他不用會修電表，工具我帶了，跟他簡單教下就行，關鍵是要借機進到玉喬家去?！?/br>
    K看到蘇恪青在紙上列了一些家具的高度，大概這些地方放攝像頭的視線角度最好。

    “我聯系一下家里，應該可以找到人，”K發了條消息出去，補充道：“最重要的是這人要靠得住，對吧？”

    “沒說的?！碧K恪青很滿意K的覺悟，手底下順便搞來個群發短信的1069打頭號碼，提前編輯好短信放在剪貼板里。

    K那邊聯系好后蘇恪青立刻行動，他躲進樓道里寫著強電井的那扇門，K幫忙打著手機上自帶的手電，兩人擠在狹小的隔間里。

    看著蘇恪青熟練地掀開電表殼子松螺絲，K感慨道：“我這輩子長這么大，第一次體會到做賊的感覺?！?/br>
    蘇恪青手底下螺絲刀一頓，轉頭看了眼K：“準備好了嗎，要斷她電了——”

    K一抖，神色復雜地點頭：“做賊感...指數級爆炸增長...”

    “三、二、一，跑！”蘇恪青憋著笑，把K從強電井拉出來，飛快溜到了16樓的樓梯間。

    幾乎是剛躲起來，17樓的門就開了，有個人影疾速跑向電井門，看到電表上不顯數值后立刻掏出了手機。

    蘇恪青和K的撥號鍵盤上早早撥好了小區的物業電話，提前幾秒打過去，開始和物業上的人扯淡，一個人扯沒了換另一個。

    玉喬打了三次物業電話，一直占線，耐心逼近極限的時候，手機收到一條1069打頭號碼發來的短信：

    “親愛的業主，您好！

    由于突發電路故障，小區多家住戶出現停電問題，如物業未能及時接聽您的來電，敬請諒解！

    物業現已聯系電工師傅排查報修的住戶電表，如您未能和物業取得聯系，請自行撥打號碼13xxxxxxxxx聯系外請電工師傅，一應費用將由物業承擔，謝謝！”

    玉喬不疑有他，很快撥通了號碼，對面是K安排好的人，他立即應承下來玉喬的要求。

    一切如蘇恪青所料地進行，他們在樓梯間把修電表的辦法教給K叫來的人，同時叮囑他盡量去玉喬家里多轉幾圈觀察一下，把微型攝像頭找個好地方安置，借口也替他想好了——畢竟玉喬家里也有電閘。

    那人是K家的司機，此時特地換了一身工裝過來，聽完蘇恪青和K的交代后什么也沒問，只是點點頭，拿上螺絲刀、揣著攝像頭就上去了。

    約摸十分鐘后，那人把一切搞定，在玉喬的目送下進了電梯，蘇恪青和K通過樓道里的攝像頭看到后也走樓梯下樓了。

    “嚇死我了，那小姑娘家真黑啊，”司機后怕地撫著胸腔順氣，“白天不開窗簾，墻上密密麻麻全貼著黑色卡紙...”

    “攝像頭放哪兒了？”蘇恪青急切地打斷他。攝像頭在沒有外接電源的情況下堅持不了幾天，這次的影像尤為珍貴，得盡快知道攝像高度和方位。

    “一進門有個衣帽架，我趁她不注意找了個沒螺絲的孔，”司機比劃著回答，“你給的那玩意兒挺像螺絲的...”蘇恪青滿意地點點頭，趕緊連上畫面開始加載，竊聽器的信號也一道接入，聲音畫面都齊活兒。

    根據目前接收到的聲音來看，玉喬果然沒扔白色海豹。

    他屏氣凝神開始聽，還分了一只耳機給K。

    “那你看到...她房間有吉他嗎？”畫面亮度太低，蘇恪青還在調，K忍了會，還是開口問了。

    司機搖搖頭：“房間大，又太黑，我見到的地方沒有吉他。

    “不過那小姑娘癖好有點怪，她的長衣服全掛著客廳里，打了根快到天花板那么高的橫桿，房子里窗簾又都拉著，冷不丁一抬頭，好像吊著好多人在橫梁上...”

    K擰著眉毛，沒說話。

    蘇恪青看了他一眼，挑挑眉：“別那么失落，你以前見她的時候，知道她名字嗎？”

    “跟現在的不一樣?！盞湊過去看畫面，順帶轉臉瞄他：“怎么，愿意大發慈悲告訴我？”

    他們一行三人很快出了玉喬家小區，司機回K家里去了，剩下蘇恪青和K拐進臨近的一家餐廳，照例是K請客。

    蘇恪青坐下后湊近了坐同一邊的K，壓低身體附他耳邊，迅速地小聲說：“以前叫商玉橋?！?/br>
    明明是為了不被發現壓低聲音，在K聽來卻是近乎纏綿的氣音呢喃。K的身體一下繃緊了，大腦完全沒有接收信息，只感覺到耳朵被蘇恪青的呼吸弄得麻酥酥的，過電般抖了下，耳廓很快紅起來。

    蘇恪青沒注意到他出于隱蔽而做的動作引發K這么大反應，只是在桌子上撐起手機、連上鍵盤，順帶租了個充電寶給手機充電。

    K遲鈍地摸摸耳朵，往蘇恪青那邊挪了一點，幾乎貼在他身上接過他遞來的耳機。

    蘇恪青忙著看畫面，除了覺得有點熱以外沒什么感覺，他是個對外界環境耐受力很強的人，被緊貼著也不知道動彈。

    K知道他該去看手機畫面的，可視線猶疑著，落在了蘇恪青的臉上。

    從前在同所學校、同個班級時，他們沒有這么和諧地坐在一起過。蘇恪青總忙著學習，忙著拿第一，整個人像出鞘的紫電青霜，如神兵渴血般急于證明自己。

    他又利又冷，強大且自負。長而直的睫毛下，眼圈總是帶著淡淡青黑。微凸的喉結上下滾動，吐出來的總是嘲諷自己不如他的話語。

    現在，他倒是能好好坐在自己身邊，和自己合作了。

    K無比清楚，蘇恪青不是林作鈴那樣柔和聰敏的少爺脾氣，他身上帶著一股瘋狂的執著，執著于強大，執著于躍升，執著于打破頭頂那層象征身份的天花板。

    因而，他落難受屈，或為了聯手而竭力隱忍、溫順平和，便成了可遇不可求的幸運風景。

    蘇恪青安安靜靜坐在自己身邊——就像現在這樣。

    這是成績從來沒有超越過蘇恪青的K，心中無比喜歡的絕景。

    黑，

    很黑。

    這是玉喬的房間給人的第一感受。

    她的電腦屏幕發出熒熒微光，模糊畫面里，只能看到她一動不動坐在桌前。

    電腦旁的加濕器上放著一只白色海豹，敏銳地捕捉到了水滴霧化的機器運轉以及她的呼吸聲。

    她不斷把電腦上的東西發到手機上查看瀏覽效果，蘇恪青察覺到后把K的手機搶過來，分了個屏看畫面，自己的手機則用來監控玉喬的數據。

    玉喬編輯了好幾條手機通知欄的推送，類型各不相同。

    新聞類、購物類、社交類APP的推送都有，都是時下較為熱門、下載量高的APP。

    這些信息出現在手機通知欄里，做得像模像樣，蘇恪青觀察了下，這應該不是玉喬自己做的假消息，而是她真的進到軟件數據庫，精心挑選后特地推送的。

    通知欄里只能看到一個加黑加粗的短標題，以及一行戛然而止、誘人的簡介，蘇恪青在自己這兒錄著屏，一邊瀏覽一邊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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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恪青看得一身冷汗。

    這幾條推送的指向性太強了。

    之前發給玉喬的匿名短信里，他署名“夜雨聞鈴”，是為了讓玉喬將這個稱呼和林作鈴的名字聯系起來，讓她以為林作鈴對她已有疑心、放棄接近，卻沒想到她順藤摸瓜，找到了這個景點和自己的聯系。

    除了這幾條推送以外，她連插頁廣告的文案都改了，社交分享平臺的推送廣告里，她把【霸道總裁愛上我】改成了【如何拿下最帥班草，讓他上門做贅婿】，還配了一張很浮夸的圖：一個女的壁咚了一個男的，這男人大概就是所謂“最帥贅婿”吧，可他彎起的嘴角鋒利如耐克商標，看得蘇恪青一陣惡寒。

    K在旁邊奇道：“玉喬喜歡看這種？太重口了吧？”

    蘇恪青把今天遇到商洛綺的事簡要說給了他，最后總結道：“這些推送和廣告，可能都是玉喬故意讓商洛綺看到的，商洛綺今天會出現在那里，可能就是她潛移默化影響的效果?！?/br>
    與其說看到了這些推送的商洛綺選擇了自己感興趣的信息，倒不如說，是玉喬的選擇性推送編織了一個信息繭房，塑造了商洛綺的興趣。

    據蘇恪青所知，商洛綺以前對漢服沒有任何了解，頂多喜歡四處游玩、找人約拍?？伤F在不但買了全套東西，還知道了好的景點，甚至敢當街斥責別人沒穿正版，儼然一副很懂的樣子。

    往往是半瓶子晃蕩的水最響，蘇恪青都能想象到，她大概是看了玉喬推送的什么帖子，一知半解就敢出來當街執法。

    “她能把這些推到商洛綺手機上？”K感到心驚膽戰，“那她是做了假頁面，還是突破了軟件數據庫的防火墻，直接硬剛的？”

    “不是假頁面，”蘇恪青觀察一陣后得出結論，“這幾個軟件的數據庫也不是她能憑一己之力突破進去的?！?/br>
    “那就是有后臺權限？直接改了商洛綺的興趣偏好值，定制了推送內容？”

    蘇恪青摸著下巴，沒有說話。

    K查了這幾個軟件的持股，確實都有同一個大公司的投資，那家公司是全國數一數二的互聯網巨頭。

    根據馬太效應，互聯網時代真正的巨頭可能只有一兩家，其他小公司迭代極快，且背后也一定會被這些大公司的資本滲透把持。

    蘇恪青看到K搜集的資料，下意識摩挲著自己的指節，手心有了一點熱意。

    玉喬的背后，站著的是這家公司嗎？

    她一個沒成年的學生，又是如何取得這家公司的支持的？

    K和林作鈴對視一眼，沉默下來。

    那是他們畢生都無法積累到的資本級別，是家族企業完全無法比擬的公司體量。

    玉喬的恐怖，終于開始顯山露水。

    同時露出端倪的，還有她失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