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子爭執
第一天第一輪大比與天色一同落下帷幕。 方問心習慣性在竹林中練劍,腦中不斷出現白天所見同門的招式,他獨自一人演練破招之法,時舞時停。 一個旋身下腰,他竟看見周元站在自己身后不遠處,不由一驚,他暗惱自己如此大意,沒發現他人靠近,惱羞成怒之下,向周元旋身而起,劍勢不減,銀光直沖對方面門而去。 周元提劍格擋,手腕帶著方問心轉了幾轉,他舉重若輕,方問心卻覺得千鈞之力加身,似能聽見手中長劍悲鳴,他不得不旋身泄力,斯文的長衫在空中展開,最后在周元抬手時順勢抽身,這一下滑退出數丈之距。 纖長竹葉在兩人之間飄飄搖搖地灑下,擋住了方問心不甘的眼神,他收起劍,將發顫的手藏在寬大的衣擺下,沉聲道:“多謝大師兄指教?!?/br> 周元笑道:“許久不見,阿心武藝長進許多,最近身體如何?” “比不上師兄?!狈絾栃穆牭剿膯柡蚱ばou不笑。 他在娘胎里就受了毒,還是早產兒,先天不足,后天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周元這種千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哪怕十幾年如一日的吃藥祛病、習武健體,身體也不過爾爾,武術巔峰更是被早早劃下極限,他再努力,最多也不過是能早些摸到那條界限。 他母親早亡,父親身為掌門,得cao辦一派事宜,沒空管他,師叔們都是老大粗,倒是這個好脾氣的大師兄帶大了他,他小時候也很喜歡這位大師兄,可不知從何時開始,也許是因為父親對周元的贊許和期待更甚自己,也許是自己天生心胸狹窄,總之,他不知從何時開始對周元充滿了嫉妒。 但在父親的“君子道”教育下,他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嫉妒別人,所以只得一點點疏遠周元,可這份嫉妒卻不減反增,到了如今,他多看一眼周元,多聽別人說一聲周元的名字,就心下煩躁,此刻也不外如是,他帶著趕人意味地問:“師兄尋我是有什么事嗎?” “掌門師父找你,”門派里呆得久些的人都知道掌門對他兒子極為嚴格,父子倆的關系并不是特別親密。 周元更知道,方問心的一片孺慕之心與掌門的拳拳愛子之意是不相通的,他想著剛才掌門師父提起方問心時的淡淡自豪,笑道:“他似乎很開心,想必是因為大比上你的亮眼表現吧?!?/br> “是嗎?”方問心勾起嘴角,他雖然討厭周元,但對周元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對方從來不會說謊。 看來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快去吧?!敝茉叽僦揪蛙S躍欲走的方問心離開,望著他堪稱雀躍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逐漸多了絲落寞。 如果自己也有父親,會不會像師父對阿心一樣嚴厲而慈愛呢? 方問心來到掌門辦公的書房,門沒有關,方鍛潮聽到他的腳步聲,頭也不抬地讓他進來。 從小,在這個房間里,被夸獎的永遠是周元,他則只能得到父親的失望和責罵。 今天,他會得到父親的認可嗎? 如此想著,方問心話語中帶上了微不可查地期待:“父親?!?/br> “君子三戒,是哪三戒?” 聽到這個問題,他心里咯噔一聲,卻還是規規矩矩背了出來:“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br> “戒之在斗為何意?” “警惕逞強好斗,”方問心被罵多了,都知道他爹要怎么罵他了,他搶先說道:“祝師伯說在擂臺上要全力以赴,我沒做錯?!?/br>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冤枉,自己只是不想丟了他這個掌門爹的臉面,才如此盡力,現在竟成了自己好斗? “對黎遠那種剛入門的對手,需要你全力以赴嗎?你如此打法,若是把他打得失去學武信心該如何?”何況接下來還有三輪,若是第一輪就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后面的比試豈不是陷入了被動? 方鍛潮想把道理掰碎了一點點教,話留了一半,卻不知兒子已經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比斗還得照顧對方的心情?就因為他是我師弟?還是因為他的天賦比我好,你這個掌門不舍得自己的好苗子被我如此糟蹋? 想到這些,方問心攥緊了拳頭,不服道:“若是心智如此,那他也不適合繼續習武,不如早些下山,另謀生路!” “你!”聽到他絕情寡意的回答,方鍛潮那點兒今天因兒子良好表現而產生的驕傲蕩然無存,深感白教了的他氣道:“若是你心智如此,那你也早日下山去罷!” 聽到父親竟說出這種話,方問心怔愣在原地。 君子劍不想他繼承,掌門之位不想他繼承,現在竟連這山也不許他呆了?就為了他那些弟子?讓他唯一的兒子走?憑什么? “我會走,以替煉心門出戰武林大會的名義走?!?/br> 等他闖蕩出自己的名頭再回來,到時,不止那君子劍之名,掌門之位他也要! 你不給的東西,我自己拿! 方問心撂下狠話,最后給他爹磕了三個頭,沉默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