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 和解
舒易不在的日子趕上了周刻之父母的忌日,他們都是剛入冬的時候走的,父親走得早些,前幾年周刻之新買了墓地把兩人合葬在一起,就在南山能看到好風景的地方。 這次周刻之帶了車上的坐墊下來,把花擺好以后他慢慢坐下,外套因此有些發緊,他只能把扣子解開,然后有些緊張地看著眼前的照片。 “我和一個對我很好的師弟在一起了,”周刻之小聲向父母匯報自己的近況,“但小孩是個意外,因為是很久以前認識的人,所以放松警惕了?!?/br> 警惕,這個詞從嘴里冒出來周刻之自己忍不住笑了,他摸摸肚子往遠處的樹林山景望去。 “也不是,是腦子里有冒出過或許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的念頭,”周刻之在安靜的自然之聲中整理著思路,“覺得他值得信任,笑起來很好看?!?/br> 父母一直以來把周刻之保護得很好,家里的親戚幾乎都不知道他的情況,上初中以后父母把這事告訴他,給他講科學也講感情,足夠合理與周全,其他有女孩子的家庭應該都會有這個過程。 之后周刻之所有的想法與認知,便都是他性格使然了。 “你終究還是男孩子,所以你有什么顧慮也都不奇怪,”母親曾經這樣和他說,在他和仲夏分手后,“你只要記住要善待自己,有余力的話善待對你好的人,就夠了?!?/br> 周刻之很想念父母。 也有點想舒易了,雖然只有短短半年,他有些習慣舒易追著他喊師兄了。 這樣想過,從山上回來他主動給舒易打了電話,那邊很安靜,過了一會兒舒易大概換了一個地方接電話,周刻只能聽出他刻意裝出來的精神頭。 “如果你想給老人一個交代,”周刻之停頓了一下,確認了自己確實要這樣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過去?!?/br> “當然不用了師兄,我絕對不可能讓他們圍著你問東問西......”舒易在電話這頭相當震驚,“而且爺爺以前也沒催過這些,只有我爸借題發揮在發瘋,你不用惦記這些?!?/br> 周刻之忍不住笑了:“那你mama呢?” “她?她和我小姨上老年大學呢忙得很,”舒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過......我告訴她你的事啦,她好像一點都不驚訝?!?/br> “是嗎,”周刻之說著進了門,徑直走到桌邊端起水杯喝了一整杯水,出去一下午他渴壞了,“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呢?” “你想我了嗎師兄?”舒易有一半明知故問,但又有點不敢確定,問完以后又立刻不想聽回答了,“可能還要一陣兒吧,我和公司都申請在家辦公了,一時走不開?!?/br> 周刻之沒回答,想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手上的項目結束了一個,打算休個短假,你走不開的話我可以去你那里,既然你已經和mama說了,也順便拜訪一下她,過年那陣兒我就要生了,恐怕你要陪我在這邊過年?!?/br> 說定了要去,周刻之晚上早早就睡了,轉天一早起來,搜羅了家里一點老家的特產又去商場買了點東西,然后直接上了高速。最近他狀態好很多,沒有太吃力直接就開到目的地了,舒易發的定位很清晰,而姚卿早就在樓下等了。 唯一沒想到的是老樓房沒有電梯,剛在車里窩了兩個多小時的周刻之在姚卿身后摸著肚子暗暗嘆了口氣,強打精神跟著進了樓道。 “小易還在醫院,午飯會回來?!币η浣恿酥芸讨稚系臇|西帶著他上樓,“你慢一點,家在四樓,你累了就歇一下?!?/br> “沒關系?!敝芸讨畱艘宦?,神色如常地跟在后面,心里想著四樓還好。 跟著姚卿一口氣上來,等進了客廳他才終于有點撐不住,沒等姚卿多說就坐在了沙發上,低下頭小心地調整著呼吸。 “開車累了吧?怎么不坐高鐵來,”姚卿倒了杯水放在茶幾上。 “想帶點東西,高鐵提著不太方便,”周刻之笑了一下,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最近孩子長得快不適應,工作也忙,體力就有點差?!?/br> 姚卿點點頭沒再多問,笑盈盈地廚房走:“聽說你是北方人,我準備給你包點餃子吃,你要是累了就去小易房間休息下?!?/br> “我幫忙吧?!敝芸讨f著站起來跟過去。 路上看到客廳墻上掛著舒易的照片,有小時候的,還有大學畢業的,他倒是真的從小到大沒怎么變過,咧嘴笑的時候特別好看。 “他從小沒心沒肺,”姚卿聽周刻之說起對舒易上大學時候的印象忍不住感嘆,“也就是前些年,其實也好些年了,他畢業以前我和他爸爸分開的,那邊還有一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meimei,他氣瘋了快,那以后才感覺他情緒開始內斂了,要說和其他小孩比,他可長大太晚了?!?/br> “我也覺得這次再見他,和上學那會兒不太一樣了?!敝芸讨袷墙K于知道了緣由能解釋他微妙的感受。 姚卿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周刻之,然后抿嘴笑了:“他很緊張你,五一假期回來,和我說他要戀愛了,我當時就問他,你不惦記你那個大學時候的學長了?” 周刻之把手里的餃子皮捏破了,他抬頭和姚卿對視了一眼,然后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他認為,自己是不值得姚卿的期待的,作為母親肯定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開心,但他和舒易在一起,依然是舒易在感情上付出了更多。 甚至于某種程度上,他和舒易這個孩子的到來,是不符合舒易的期待的,這個孩子永遠剝奪了舒易單純地用真摯感情打動周刻之的機會。 姚卿不能得知周刻之心中這些想法,她看到周刻之沉默了很久,手上沾了面粉他只能用手腕輕輕點在腹側,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拿起下一張餃子皮。 “五個月了?”姚卿小聲問。 “嗯,22周?!?/br> “正是剛開始覺得動得厲害的時候?!币η渥匀坏卣f著自己的經驗,“過一陣兒習慣了就能好受些,你的情況會有什么特殊需要注意的嗎?” 周刻之搖搖頭:“可能會提前,大概率要剖,其他的沒什么了?!?/br> “難為你了,你mama要是在一定會心疼的?!币η湔f話永遠是笑著的。 如果說有什么遺憾的,周刻之這一刻意識到,并非是他與仲夏的錯過,那只能算是相遇時間的錯誤帶來的捉弄。 他遺憾沒讓自己的母親看到他和自己身體和解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