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風俗店里的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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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外面有鳥叫,宅子那邊是一片松樹林,環境很好。黑澤崎沙啞地呻吟一聲,身體浸泡在那種酣暢淋漓后的微微疲憊中。他用手捂住皺起的臉,道:“幾點了?” “六點二十?!笔干徴f。 他起身,隨意攏著衣服,露出兩條長腿,開了一點門縫,在晨光熹微中皮膚幾乎是半透明的,黑澤崎眼睜睜看著,那根尾巴慢慢收縮了起來,重新變成一塊銀白色的金屬凸起,在矢蓮的尾椎骨處墜著,明晃晃地,像手指那么大的流動鏡面。矢蓮走路的步子重新變得微微有異。 黑澤崎往地上一瞥,沒看到那塊玉。 “我硬了?!?/br> 他放開臉上的手,無賴地說。 矢蓮輕笑。 “別硬了,”他湊過來親了親他的嘴角,“白天我要出去辦事?!?/br> 這像一個事后安撫的親吻。一股突如其來的感覺捏住了他的心臟,黑澤崎生硬地轉過視線,有種把眼前人摟進懷里的沖動——但卻被他克制住了。這樣似乎顯得太天真。 他突然覺得這間和室少了點什么,太死了,他們兩個人離開,就只有一室死物。 “我想在這放個金魚缸?!庇蝿屿`活的那一種。黑澤崎說。 “行啊?!?/br> 矢蓮點了一只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的煙,夾在手里,注視著他,過了一會,湊過臉來,含著一口煙霧哺到他嘴里,溫熱的氣息交換著。 黑澤崎挑眉意外地看他。他沒想過矢蓮會抽煙。矢蓮笑笑,說:“以前學的?!?/br> “我要出門了?!笔干彍厝岬嘏牧伺暮跐善槌嗦愕男丶?,“回來我給你帶一個魚缸?!?/br> 黑澤崎回去洗澡收拾了一下。他坐在房間里,想了想以后,也出門了。 他開車來到中心區,曜日大道這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他進入一座大樓,停好車后,戴上墨鏡走進電梯。 這兒有家會所,是他上次路過臨時想買個護腕的時候看到的,規模沒這么大,不過該有的也有了。 進去別有洞天,透明電梯可以看到一層到處是密密麻麻的燈箱和幌子。到了那層。門自動往兩邊分開了,黑澤崎走進去,被亂七八糟的霓虹燈照得眼睛微瞇。 巨大的香檳塔擺在吧臺邊,一個穿著很暴露的美女在一邊壘酒。微陷的中心舞池里人影晃動,鑲嵌了一圈艷紅色的霓虹燈管,DJ在上面大吼大叫,唱著一首非通用語的勁歌。黑澤崎審視地看看,覺得這里倒酒的機械臂還算最新的潮流款式,于是直接往舞池邊上空著的卡座大馬金刀地那么一坐。 值班經理馬上走了過來,上下飛速瞟了一眼黑澤崎,從氣質到裝束,哪能看不出來這是個多金的雇主,于是他鞠躬時腰彎得很低,笑容也明晃晃的:“午安,客人,我好像沒有見過您呢?!?/br> 黑澤崎抬頭,昏暗燈光下,他的臉顯得非常冷漠而英俊分明。他甩了兩張薄如蟬翼的黑卡到大理石桌面,單刀直入:“一個陪酒,不過我有要求?!?/br> 他頓了頓:“我要生過孩子的?!?/br> 這里都是先開酒聊天,聊得酒酣正熱再往樓上帶,能做點別的事。經理的眼睛黏在桌上的卡上面,現在已經很少有這種支付手段了,銀行卡更像能夠炫耀的身份證明,是銀行為大客戶定制的。這是最頂級的那種卡面,他的瞳仁微微放大了。 經理絲毫沒有停頓,沖黑澤崎的笑容更加諂媚。他問:“您要不要先看照片呢?” 黑澤崎說:“不用。你看著辦吧?!?/br> 經理很快帶了個人來。是個貨真價實的少婦,一張粉桃臉。 黑澤崎看著她,他可以確定,這應該是他的類型,因為他對她的感覺比一般鮮嫩青澀的妓子們感覺好多了。女人胯部比一般人寬些,他陡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但性欲還是像下了點小雨的池塘一樣,可有可無,尤其是她過于努力想給他開酒從而把手放在他大腿上的時候,黑澤崎又不耐煩了。 他把大腿往另一個方向一收,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恰好路過一個酒保,黑澤崎伸手把人攔住。 “兩瓶,記在她單子上?!彼噶酥概赃呎f,那少婦驚喜連連地道謝。黑澤崎轉過頭,再盯著她看了幾秒,說:“你能管我叫兒子試試么?” 少婦看著他,湊近了一點咬了咬他的耳朵,然后嫵媚地笑著,挺起了一對搖搖晃晃的胸脯,似乎暗示黑澤崎把手放在她胸口。黑澤崎看著她,觸電般的把手伸回去。 不行,不對勁。黑澤崎想,他是同性戀嗎?可在小時候,他明明也是有過喜歡的那種國民女歌星的,還在房間里偷偷藏人家的巨幅海報。 下一分鐘,經理又被叫來了。 “要…火辣一點的,看起來脾氣不怎么好的,”他聽著這個一看就金貴的客人稍顯笨拙而不耐地比劃,“這個太溫柔了?!?/br> 少婦很失望地退下了,又一個有著一對風流桃花眼的美人被叫到跟前,這是個男雙性人公關,他的業績很好,經理用余光瞥,只見這個多金而難搞的客人似乎目光一亮。 牛郎站到黑澤崎面前,含笑上下瞥了他一眼,接著拿起一瓶香檳晃蕩,嫻熟地用手指打開,做了個挑逗的動作。 黑澤崎緩緩擰起眉頭。 這個動作太像耍帥了,他靠在那里,就像被冒犯了一樣,臉上帶了點好笑。 “你是在上面的吧?!痹倮潇o觀察幾秒,他清晰地吐出這句話。牛郎臉色一僵,在黑澤崎肩膀、腰和手腕這幾個發力處看了看,確認體位似的。 這人昨晚剛開葷,其實整個人都有一種奇怪的氣質,就好像樹開花了那樣。他再多瞄了幾眼。 黑澤崎臉色不善:“看什么看?!?/br> 牛郎尷尬一笑。 “不行,”黑澤崎禮貌地伸掌示意他離開,“你更不行了?!?/br> 這次連酒單也不簽,直接換人了。 經理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想到一個人,于是趕緊把他叫了出來。 黑澤崎坐在軟沙發上,心思微微有點亂了。 不是所謂母親身份的問題,也不是他那種長相的問題。他的戀母情結是真的還是假的?還是只能對一個人發作? 難道真的是喜歡上矢蓮了嗎?他摩挲著銀色的扳指,臉色不是很好。 “下午好,您好。我叫白音?!?/br> 黑澤崎順著人聲方向抬眼一看。來的是一個稍顯清瘦的男性。他臉龐十分清秀,只是看起來疲倦而羸弱,穿得也不怎么鮮亮,對上他的眼神,展露出一個笑。 黑澤崎不說話。那人在他旁邊坐下,低斜身體,給他斟酒。他肩膀上別著工牌,斟酒時,手輕微地抖著,細白手腕上還有傷痕。 一個看起來怎么都不合時宜的人,和華麗氣派的這兒格格不入。 “誰打的你?”黑澤崎冷不丁說道。 白音迅速瞥了這個居高臨下的年輕男人一眼,他鹿一樣清凌凌的眼睛顯得分明而惶恐,擠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是……我丈夫?!?/br> 黑澤崎瞇起眼,“我是不是哪里見過你?”白音驚奇地睜大眼睛,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他想起來了,這是田中季最近提了好幾次的一個男妓,他看過照片——沒想到這么巧。 據田中季說,白音是生育過,跟那個貧窮嗜賭的丈夫有一個孩子,還因為丈夫欠了賭債被逼迫賣身。而他就是沒有給他贖身,因為覺得玩弄人夫十分有趣。那群花花公子都嘲笑田中季,說他喜歡完別人玩爛的,又不把人家買下來,還要和那種低賤的人分享。田中季卻說他們屁也不懂。 這是那種苦情支撐的母親形象,不是矢蓮那種滴出艷情蜜汁的小母親。黑澤崎胃口盡失,卻也沒說什么,任白音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還拿了瓶檔次比較低的酒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給他倒上半杯,再在他身前坐得低低的,遞給他。 黑澤崎說:“夠了?!彼麚趿藫醣?,低頭看白音,漫不經心地道:“給你贖身多少錢?” 白音似乎有些沒想到,嘴唇顫抖地說了一個數字。就看到眼前的男人臉上露出了一個很難形容的表情。 黑澤崎往后一靠,這價格還沒他跑車換一次漆貴。田中季娛樂花銷上平常比他還出手闊綽,一晚上點四次單都有,以前為了包小明星更是陣仗大,他想不通他為什么不讓感興趣的男妓看起來高興一點,就眼前這人現在狀態,好像說話大聲點都能把他嚇死。 “田中季怎么不給你贖身?”他純粹出于好奇,說。 這個名字一出,白音的臉色完全變了,“你……您和田中公子認識?!彼齑筋澏吨?,眼底含著深不見底的驚恐,連細瘦肩膀都在抖,“他…他……” 他看起來很害怕田中季。黑澤崎知道這發小對他們那圈朋友是笑嘻嘻的,但也是繼承了家里產業的人,對下面人哪里這么好說話,但沒想到白音會害怕到這種程度。 可田中提過他幾次了,即使最后一次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給他們看照片,分明就是有意思的。黑澤崎撐住優越的半張臉,低下頭,臉上閃過一絲迷茫,到底什么是喜歡?他對矢蓮是哪種?別人又是哪種? 他干脆拿起杯子灌了半杯這平常自己根本不會喝的廉價酒,酒精入喉,燒得慌。 “我給你贖身?!卑肷魏蠛跐善槟徽f。他今天處在有了性經驗之后難得的迷茫中,救風塵這種無聊事仿佛一個隨手的調劑。 白音呆住了。誰知在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喜悅后,他竟然就這樣跪在了地上,看起來也快三十歲的男性,居然牙關都在發抖:“不……大人,田中公子知道后會生氣的……” “不會,”黑澤崎篤定道,“我和他認識多少年了?!碧镏屑久髅骺瓷狭巳思?,但大概是怕傳出去不好聽吧——再說了為什么要因為這種事生氣,這樣看上的人還不用和人家陪酒,不好嗎? ——他全然以己度人地想到矢蓮以前也在這種會所待過,把自己的心情代進去了。 “不是,不,您不知道…”白音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只是呆呆地苦笑了一下,似乎還是僥幸戰勝了意志,他看著自己的手指,”謝謝您…” 黑澤崎看著他臉上這表情就干得慌,也就田中這種千葉城待得變態的富二代喜歡這種口味了,他這種從小外面野生長大歷煉成人,又是干那種刺激性極強運動的,才不會喜歡這種小白菜型的,看起來一滴油都榨不出來。 他又抿了一口酒,然后叫來經理,當場簽了合同。 經理覷著黑澤崎龍飛鳳舞簽字,偷偷看了一眼他墨鏡后隱隱透出的深邃眼睛,也是滿腹嘀咕,他入風俗業這么多年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普通的白音竟然這么討富二代喜歡,都是生育過的殘破雙性人了,先頭有一個大名鼎鼎的田中家獨子常常來照顧生意,這會兒還又有一個高大帥氣不知來路的貴公子給他贖身。這橋段,仿佛那種年輕人愛看的愛情故事一樣。 “別跟田中說,”黑澤崎說,用助理名字付款時多劃了點數字,“我會親自和他說的?!?/br> 田中季的生日也快到了。他到時候讓兩個人把白音好好打扮一下,包裝一下,看他頭發絲都沒什么色澤,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也不知道田中怎么啃下嘴的。 黑澤崎自覺很會送禮物,對自己滿意地點點頭。他來的時候那種迷茫瞬間又被一種自信取代了。 那種感情他隱約能觸碰,但還是不愿意去搞明白。他想回家了,想看矢蓮給他帶的魚缸。 白音穿好自己的衣服站在大廳里,拎了一個袋子在手上,顯得呆呆地,看黑澤崎過來,他小步跟著他,不住鞠躬,“大人,多謝您,真的很謝謝您?!?/br> 這種姿態黑澤崎見過的太多了,黑澤崎看了一眼他:“你不用跟著我,自己回家吧?!彼鸵叵峦\噲鲎呷?,自從上次被人圍觀,屬實是每次出門都記得了老實地用地下停車場。 誰知白音竟然抓住了他的衣角。 “大人,”他懇求地說,“您能不能帶我走?我如果回家,會被我丈夫打死的……” 他嗚咽著露出兩條胳膊,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痕跡?!扒竽恕灰o我一個床住就好了,我什么都能干的…” 黑澤崎長腿一頓,回頭瞥了他一眼。 他從前就不好色,又剛和矢蓮弄上,眼前這個清湯寡水的和矢蓮一比,換句話說,跟剛修煉的青狐在祖師爺九尾狐面前一般。不夠看的。 “你什么也做不了,”他說,“我不缺人,你哪來的往哪去吧?!?/br> 白音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他迅速地擦了擦淚,低著頭說:“好的…”誰知道眼淚越擦越多,看起來再清秀的人都有種窩囊的感覺。 黑澤崎被他哭得心煩,看走道那邊有人似乎看過來了,于是從終端錢包里打開一張碼,冷漠道:“掃一下?!?/br> 白音呆呆地看著他。 黑澤崎皺眉:“你沒通訊器?” 白音這才如夢方醒,手忙腳亂地打開包:“有,有…” 他掃了以后,才囁嚅道:“大人…這是什么?” “我一套公寓,這是門禁,”黑澤崎收回手,頭也不回地往地下車庫方向走去,“你先去住吧,之后我聯系你?!?/br> 這只是他一套很偏遠的房產,無傷大雅。黑澤崎本來想回去就和田中季說的,誰知道他回去又有太多事,把這事暫且忘在了腳跟后面。 這一忘,還忘出個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