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帶他們去準備好的房間里。

    明無塵揮手，在門上貼一張隔音符箓，又召出隨身小洞天。

    他們此次出行只帶了兩個乾坤袋，里面卻裝了不少東西。這里是魔界附近，靈氣稀薄，不宜修煉。帶上隨身洞天后，能時刻進入打坐。每個洞天都是一方獨立的空間，有的洞天中有活靈脈，能夠在保證修士們安全的同時，提供充足的靈氣；有的則沒那么珍貴，只是上古修士大能們開辟出來的小世界，其中沒有豐裕靈氣，但也能幫助主人躲避災害，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江郁跟著師尊進去，洞天開口立刻關閉，白慘慘的月光從窗戶照進屋中，只見床上一縷清煙緩緩升起，門口的黑影閃過，似是在二人房門前站了片刻，又很快消失不見。

    不過，明無塵此番拿出小洞天，卻不是為了修煉。洞天內鳥語花香，明無塵面色凝重，江郁察覺到他動作中的猜疑，微微笑起來。

    “師尊怎么看？”

    明無塵神色凝重，看了看江郁，說：“我見你今日似乎有些異樣，可是遇見了什么？”

    江郁撇開頭，嘆了口氣，道：“想起些舊事而已，別污了師尊的耳朵，便不提了。不如說說城主那事吧?！?/br>
    見他堅持，明無塵心中雖不悅，可也不能強求，只好先壓在心里。

    江郁連忙轉移話題，道：“雖然城主如城主所言，下人們都是魂魄離身的尸體，可那城主是活人?！?/br>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思量：“城主說自己離開不得……還有那木頭，就算浸泡在河里，短短幾十年，哪里會腐爛到一觸即碎？倒不如，或許是有人無意之間撞進了什么結界中?！?/br>
    明無塵神色微微一動，道：“你是說……洞天？”

    據說前朝有個樵夫，深山中迷路，撞見兩個童子下棋。待他看完棋局之后，發現自己斧子的木柄已經腐爛，而等他下山后，曾經的親朋好友早已故去，原來他在山中過了幾百年。

    江郁把這故事說與明無塵聽。

    凡人以為這樵夫遇到神仙，因此不知時間流逝，可依修仙者來看，樵夫更像是進入了小洞天，身處其中，外面十年如里面一日。

    在這邊陲小城已經如此破敗，居民如此稀少的情況下，還能養活起這么一大家人口，實在太不可思議。城主端上來的菜都是新鮮的，而這邊人煙寥寥，沒有人種地畜牧，哪里來的糧食呢。

    如果是連接著洞天寶地，就能說通了。

    “那些仆役雖不是活人，但也能碰到東西，能自由走動，”江郁摸著下巴想，“或許還有與他們情況相同的，能說話能走路能干活的農夫？”

    “也許?！泵鳠o塵皺起眉。

    洞天雖少，卻不罕見，更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活尸仆從。如果此事為真，幕后之人所為無異于cao縱死者的邪術，應當算是魔修?？扇舯澈笾藳]有殺人，沒有作惡，也輪不到修士理會。

    “若這人有能力控制那些死者，他便有修為在身，便一定也知道我們或許可以看穿他，”江郁道，“即便如此，他仍然把這些人放在我們眼皮底下了?！?/br>
    明無塵微微點頭，沉吟片刻，道：“城主或許不知情，可總有那知情人?！?/br>
    窗外的燈籠透著紅光，沿著石徑小路彎彎折折?；▓@里是看不清模樣的植物，水聲潺潺，月影浮動，著實溫柔愜意，不像是埋藏著陰謀。

    天下眾生蕓蕓，即便修士有責任除魔衛道，也不能插手凡人的家務事。雖然對方拋了鉤，可到底咬不咬這餌，還不是那么容易決斷的。

    “師尊想管這閑事嗎？”江郁詢問道，“如果不理會，我們就在這等到魔門開啟?！?/br>
    怕明無塵心中有負罪感，他又補充道：“不用有什么負擔，這城衰敗已成定局，而那城主，他已經與人世間時間不同，就算有朝一日能夠出去，也會快速變成耄耋老人，救下他與不救，其實也差異不大?！?/br>
    所以他連客套都懶得和城主客套。

    明無塵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那城主說他姓江……可與你有什么關系？”

    江郁一愣，明白過來。城主如果和自己無關，那就是外人的事，他們修士不應當多摻和，但如果這城主和自己有點沾親帶故，那也能算自家的紅塵因果，多少能發揮些作用。

    他眼睛一轉，就把問題拋回去：“這要看師尊的想法?！?/br>
    既然如此，明無塵正色道：“出現這么多被馭使的死者，我是想要探查的。如果是正常死亡也罷了，但如果是殺人運尸，那便是魔修行徑?！?/br>
    師尊總是對凡人太過上心。江郁以前很看不慣他這一點，他自己信的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然不是孔老先生那個本意，可與師尊真正相知相處久了，好像也能理解一些他的想法了。

    “我心里有數，”明無塵緩緩道，“如果我不敵他，自然會逃跑，找有能耐的來處理。如果我還能處理，那就力所能及地幫助那些無辜百姓也好?！?/br>
    可是，總歸讓人不滿意。

    江郁道：“師尊的這套說辭里，好像沒有我登場的余地?！?/br>
    想要成全大義，總要犧牲些小節。

    明無塵自然可以盡修士之責，抵御邪魔，澤被萬民?？伤裟懿幌ｋU拯救黎明百姓，對于江郁來說，便是只單單犧牲了他的弟子——這就好像是，江郁想，所有人都因你獲救，你卻只拋棄了我。

    明無塵微微一愣，終于明白他的心結。

    自離開無情道以來，明無塵看過宗內百態，回憶起江郁曾經的言行，也有了新的體悟。曾經，他不畏以身犯險，也不憚犧牲自我保全天下，可到了現在，總算明白了內外之分，才知道人力終是有限，除大道之外，也有人情冷暖裝點天地。

    他的性命從此不止屬于自己，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揮出無所顧忌的劍了，明無塵卻不覺得可惜，這不是壞事，他失去了過往，卻得到了新的動力。

    “不如這樣，”他對江郁說，“你現在修為高于我，比我有把握得多……我們一起去?！?/br>
    我們可以一同面對。

    江郁笑笑，心想師尊總不會讓自己失望，忍不住沖上去用力抱了一下明無塵。

    這里是別人的地盤，說不準有什么眼線，不方便行事，江郁滿腔熱忱無處發作，只好立刻道：“好！事不宜遲……師尊，我們即刻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