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話？江郁有心多問兩句，可明無塵才受了傷，一定懶得和自己打機鋒，他也就把話憋回去，轉而打聽了來襲魔修的情況。

    “我記得當時師尊的狀態就不太好，不知是發生什么了？還有那偷襲的魔修，他們怎么樣了，可抓住了？”

    明無塵手心一轉，變出兩顆金丹來，說：“是兩個魔修，一個馭蟲，一個有稀世龍爪法器。我當時的狀態不好，沒能將兩個人擊殺，不過也重創了他們。掌門帶人來抓了，剜出他們的金丹，把人扔進牢里看管?！?/br>
    一個用蟲，一個用龍爪？

    江郁回憶書中的內容，頓時冷笑一聲，這兩個魔修的武器和攻擊方式都很有特點，他一下就想起來了。都不是陌生人，一個姓張，一個姓梁，明無塵道心破碎之后被魔尊賞給他們，他們做事狠辣，又有另類癖好，曾在書中折磨了明無塵許久。

    江郁自然氣憤至極，此時知道這二人在宗中，恨不得挫骨揚灰。

    “那兩個魔修重傷了宗內弟子，會按規矩處置。只可惜了那弟子?！泵鳠o塵嘆了口氣。

    江郁問：“是田林嗎？”

    明無塵道：“是。掌門已經和你說了嗎？”

    掌門沒有說，不過田林也是在書中出現的人物。他被魔修所傷后，郁氣產生，滋生心魔，最后墮入魔修。不過，江郁仍然能夠正常待他，因為在書中后期，他曾經幫助明無塵逃脫過。

    當然，他們最終失敗了。

    現在的田林或許很想要手刃仇敵，讓他來報復，比自己親自報復要解恨的多，也干凈的多。江郁準備等一下就去看望田林，能夠勸他去修魔，做仙宗在魔界安插的探子就再好不過了。不過一切還是見機行事。

    但他沒準備就這么放過兩個魔修。

    “師尊，這兩個金丹，你可有用處？”

    明無塵搖搖頭，問：“沒有什么用處，我留著也是臟東西。不過，你要它們做什么？”

    江郁拿過金丹，拿出從上一個血修手中得到的頭骨碗，把兩個金丹扔進去。修士的金丹沒有神智，但卻和修士本身感官相連，金丹受損，對修士的本體也會用巨大影響。那兩顆發著黑氣的小球一滾進碗里，碗中頓時發出一陣尖銳痛苦的嘯叫。

    明無塵目瞪口呆。

    “這，你怎么把這種東西拿回來了？”

    江郁說：“我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是就此銷毀，豈不是太可惜，也白白損失了無數條人命？我用他們來做些懲惡之事，也給他們修一些功德?！?/br>
    簡直是狡辯！明無塵才不信，江郁分明就是公報私仇，分明就是想要折磨那兩個魔修！

    “郁兒，”明無塵看著江郁的一舉一動，嘆了口氣，低聲勸道，“不可犯殺孽，不可生心魔。別讓仇恨影響了你，我真的沒事?！?/br>
    江郁臉色冷淡，心說我哪里來的仇恨心魔，要是有，也早就影響了，現在這點程度真不算什么。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心思純良的修士，和明無塵更是不能比，如今身在仙宗而非魔界，只能說實在是機緣巧合。要是那本書沒有從天而降，憑他以前對明無塵復雜的感情，恐怕早就叛離宗門投身歡喜佛了。

    師尊經歷了一番惡斗，還是為了保護正在突破的自己。遭此劫難，江郁心情可想而知的沉重。

    怎么就在這時候突破，魔修怎么就在這時候來到？這天道也屬實太不靠譜了，師尊怎么就這時候回來？他想起自己渡劫時瞥到的周身景象，簡直是哀鴻遍野。如果師尊不敵那兩個魔修，現在該是怎樣？如果贏了……好吧，贏了就是如今的樣子，但如今也不是什么好模樣，這還不讓人心疼嗎！

    “師尊總是救我?！苯魫瀽灢粯返?。

    他心里有氣，卻不知朝誰發火，只好為這兩個魔修找替罪羊。要是沒有那本書，要是魔修沒有那些野心，要是他們不將矛頭對準明無塵，師尊就會好好的生活，也不必遇到這么多困難。如果說，江郁剛剛答應天道要討伐魔修，還只是出于一時的交易，現在他真正發自內心恨上了這群人。

    明無塵失笑，道：“你在生什么氣呢？我是師尊，當然應該保護你?！?/br>
    江郁不置一詞，坐到明無塵身邊去，看也不看那頭骨碗了。

    像是要緩解江郁的情緒，也是真的擔心江郁會生出心魔，明無塵不再說魔修，另起了一個話題。

    “我分明記得你說要來看望我——這就是你的看望了？來看我，卻只問別人的事?！?/br>
    江郁一噎，眨了眨眼。

    他還真的顧不上那些魔修，開始琢磨師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如果是往常，從自己進門開始，到自己實在受不了告退，一直說的都是正事，是魔修，是天下，怎么今天突然開起玩笑來了？

    “師尊想讓我問什么？”他忍不住道。

    變化很微小，但讓江郁心蕩神移。

    可明無塵卻沉吟一聲，不說話了。

    當然了，江郁當然知道了。受傷的人喜歡聽什么？安慰、寬解，溫暖的陪伴……他久浸人情世故，哪里需要明無塵提醒。但正是這樣，他才不想合了對方心意，說了別人愿意聽的話，不就拉近了兩個人的關系嗎？和自己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馳了。

    難道是想要聽自己親口道歉？江郁想了想，說：“我在思過崖出仔細檢討了，前一陣子，是我做錯了事，也待師尊太過不尊重。師尊愿意寬恕我，還像以前一樣照顧我，是師尊大度?？晌也荒墚斪鍪裁炊紱]發生一樣，和以前一樣照顧師尊了。弟子心不純，愿意搬出峰去，在外悔過?！?/br>
    明無塵聽了，皺起眉，直直盯著他，說：“這不是我愿意聽的?！?/br>
    江郁微微挑眉，又說：“弟子聽了掌門的話，才知道一直是師尊保護了我?？尚闹性绞歉袆?，就越是不能放縱自己。師尊的大道容不下我，我也只能給師尊的道拖后腿。和我在一處，想必師尊內心也非常煎熬，不如我離開，也免得師尊難做?！?/br>
    明無塵搖搖頭，感嘆道：“這三個月，我外出游歷，也想了很多。才發現我其實對你并不了解。但好在現在也不晚，如果你不對我做那些事，我也永遠不會知道你在我面前的欺瞞。你總是習慣猜測他人的想法，說他人愿意聽的話，但你心里一定不是這么想的……你不愿意去外面，對不對？”

    江郁頭一次被人這么直接地戳破心事，也頭一次聽明無塵說話這么尖銳，愣了一下，才道：“這和弟子的意愿無關?！?/br>
    “那么和什么有關？修真修道，如果最后還是不能隨心若欲，和凡人有何不同？”

    今天的師尊說了很多與大道無關的話，江郁雖面上不顯，心中卻一直在琢磨。以自己的經驗來看，人們總是不坦誠的，說的話有一大半是廢話，而真話就藏在未盡的語言中。

    “師尊不想我離開嗎？”好像有點自大了，但似乎是唯一的答案。

    江郁看見明無塵的手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是怎么回事？他終于感覺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掌控，忍不住一遍遍問自己，這是怎么回事？師尊為何突然說出這種話？如果自己離開的話，不是對兩個人都有好處的事情嗎？相反的，自己如果不走，才會耽誤彼此吧。

    他盯著明無塵看了半天，確定對方沒有開玩笑。不——師尊也不會開玩笑。

    “剛才，掌門來找我，說讓我勸勸您……”江郁緩緩道。

    “勸我？勸什么？”明無塵一愣，眨眨眼，了然道，“應該是因為那件事吧……不過，勸也沒有用，我意已決?！?/br>
    江郁聽見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了。

    明無塵卻仿佛撣走衣角上的灰一樣輕描淡寫，道：“我不修無情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