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大天亮的麟羽絲毫不知道自己弟弟的想法。

    他醒后才意識到昨天光顧著想徐蕾了，自己要離開的事還沒有和麟席商量。

    不過雖然說是商量，但其實從昨天麟席對徐蕾的態度就足夠讓麟羽做出自己的選擇。最后的離開是必然的，比起商量，倒更像是通知麟席他要離開的決定。

    一大清早麟席還沒有醒，麟羽難得體貼了一回，想著等晚上再將這事告訴他。

    周末的清早本來就沒什么人，麟羽在工地干活都算早到的那一批，到地方時幾乎沒看到幾個人影。

    他們干活的早餐基本是在路邊買的，到了地方狼吞虎咽地吃完就得開始干活，麟羽自然也不例外。多年的習慣讓他隨手拿出一個rou包就準備往嘴里塞，這才剛咬了一口，旁邊便有人不滿地“嘖”了一聲。

    他有些好奇地轉頭，目光所及之處卻只能看到一個孩子的背影。

    那孩子穿著講究，一套銀白色的小西裝和他們這充滿粉塵的施工地看上去格格不入。麟羽雖然覺得這人奇怪，但也沒太當回事，吃完早餐便擦了擦手，戴好帽子準備干活。

    一個上午都在烈日下暴曬，中午午休的時間顯得尤其珍貴。

    今天中午麟席沒過來，麟羽便在路邊買了份盒飯。

    他的師父拿著一瓶礦泉水，在一排坐著的工人里找到麟羽，焦急地把人拉到一邊。

    “我昨天和你說的事你想得怎么樣啦？”

    老人壓低聲音，深怕旁邊有什么人聽見。

    “啊，”麟羽愣了兩秒才想起來師父在問什么，他不太好意思地抓抓腦袋，“昨天忘記和我弟說了...”

    “這么重要的大事你不說，你說說你，在拖什么東西？你小子知不知道這個名額有多寶貴啊，你再不做決定，到時候這位置被人搶走了我看你去哪里哭去！”

    麟羽放下手中的飯，表情也認真起來：“沒有拖，師父，我雖然沒和我弟說，但我覺得我是可以去的?！?/br>
    老師父掃了他一眼，弓著背將手放在身后，不太相信道：“我看你那個弟弟還挺粘你的，你確定不說一聲也沒事？”

    “肯定沒事啊?！摈胗鹫f，“這是我的事，也沒道理需要和他打商量?！?/br>
    “你能這么想就對了?！崩蠋煾割H為欣慰，“一個成年人做事要是還扭扭捏捏的，我看我也不用教了?！闭f完他又壓低了聲音，按著麟羽的腦袋小聲道：“不過既然你說你要去，我也就不用再瞞著你了。我聽說這一次啊，上頭的大老板很是重視，估計好處什么的絕對不會少。往常這去的人啊都是我安排的，如今到我手上能指定的也就兩個，你和徐丫頭都是我最信任的，要是過去了可要好好表現，別傻不愣登的什么也不知道爭取?！?/br>
    麟羽莫名其妙想到了早上看見的那個孩子，張口就問：“早上在這的那個小孩也是因為這事過來的？”

    “你看見他啦？”老師父有些驚訝，隨后教育道：“叫什么小孩，那可是我們大老板的寶貝兒子！說這一次老板重視那也不是瞎說的，你看到了我就悄悄告訴你，今天上面派人下來檢查了，估計是在考核名單，等下我還要把你的名字和徐丫頭的一塊送上去，下午你可要好好表現，別讓老板挑出什么錯處來?！?/br>
    麟羽光是聽著便覺得壓力山大，點頭應聲后只覺得胃口全失，草草扒了幾口飯就停了筷子。

    整個下午他不自主地拿出十二分精神應對這未曾提起過的考核。他工作本就認真仔細，按理來說保持平常心基本挑不出什么錯。只是所謂的“老板”一下午都沒有出現，搞得麟羽無時不刻處于精神緊繃的狀態，深怕稍一松懈就被人看了去。

    快要下班的時候他師父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先別著急走。麟羽一看就知道這里面有事，身上穿著的白色背心上面全是汗水，他拿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體面一些。

    等人基本上都走完了，麟羽才跟在老師父背后上了車，到了不遠處的一家餐廳里。

    餐廳名寫的是外文，麟羽不認識，只知道看上去很高級的樣子。

    進去的時候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包括他的認識的徐蕾。徐蕾見到他后眼睛亮了亮，小幅度地揮了揮手，麟羽見狀徑直走到她的旁邊，兩個人位置相鄰。

    他師父看上去和其他人頗為熟稔，倒是沒和他們倆擠在一塊。麟羽小聲和徐蕾聊了兩句，隨后開始觀察眼前的情況。

    坐在位置上的穿得基本上都挺正式，就算是徐蕾也都事先打扮過，沒有人像他這樣灰頭土臉。麟羽還發現在場的各位基本上都白白凈凈的，是那種光看一眼就知道沒有干過苦活的，就這一眼他便意識到自己師父說的這次名額爭奪激烈是個什么意思，心里對自己能坐在這里更是無比感慨。

    桌子是圓的，卻有明確的座位規定?；旧显酵虚g靠的越是閱歷豐富的，麟羽發現自己師父就坐在中心位旁邊，最中間空了兩個位置，想來是這頓飯的主角。

    等了將近十分鐘包廂的門才再次被人推開。

    走在前面的是個看上去有了一定年紀的男人，麟羽猜這就是自己師父說的大老板。不過比起麟羽猜想的肥頭大耳啤酒肚不一樣，這位老板非但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身材好到說是男模也不為過。

    麟羽不得不贊嘆對方過于英俊的外表，緩了幾秒鐘之后才把目光轉移到了后面的人身上。

    少年看上去最多不到十五歲，一張臉不太像他爸爸，五官更加精致柔美。還沒完全長開的臉和白皙的皮膚讓他看上去更加矜持貴氣，睫毛微微上挑，冷著臉不說話的時候像是對周圍有種天然的蔑視。

    像是感受到了麟羽的目光，少年抬眸和男人對視一眼，隨后皺著眉頭嫌惡地撇開了臉。

    也就那么一秒，麟羽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變得不那么順暢。明明空調沒有開多低，他卻因為冷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畢竟是他死前見到的最后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