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希望你們不會在中途變得絕望
醒來以后,我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無盡的深海中。 雖說是深海,我站了起來,腳還踩在這上面。下面不滑不冰,猶如絲綢一般,卻不會讓人滑倒。比方說,我們要是能夠踩在云端之上,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不知為何,這讓我有幾分惆悵,也令我想到自己的童年。那時我經常坐在門檻上仰望藍天。我爸做生意,需要經常外出,于是我便努力追趕越走越遠的客車。 這些都是不怎么有趣的記憶。 我站了起來,視線朝下,才看到顧連墨也在我的旁邊。 他就像前一刻還不在那里,下一刻又忽然出現了一樣。我揉揉眼睛,他冒出來的第一句話卻是: “誰啊你?” 我仔細看下自己的全身,不知何時我已經變回了原來世界的面貌。我向他解釋,顧連墨卻疑神疑鬼。 “頭好痛,這里又是哪?你怎么變成現在這副大叔的樣子?” 因為外貌的變化,我的口氣也變得相當不客氣。 “給我叫大哥,你個沒禮貌的臭小子?!?/br> 顧連墨砸了下舌:“你又不是我爸媽也不是我老師,管那么多干嘛?!?/br> 我冷冷踹了他一腳,顧連墨被疼得咧嘴?,F在他已經沒了美工刀,被我看破高二病后,根本不足為懼。 “你一個成年人還向小孩揮舞暴力,賤不賤??!” “我這就教教你,做人要能伸則伸,能縮就縮?!?/br> 我有些得意,這些都是為了報美工刀之仇,之前他明顯就是欠教育了。 “這到底哪跟哪???喂,你不是跟那什么系統有聯系的?” 顧連墨摸摸腦袋嘀咕。我能獲得的信息量比他更少。 極目遠眺,眼前盡是大海和藍天,一眼望不到邊際。除此之外,我的大腦十分輕松,仿佛回到了先前的樣子。 不久前,系統縱使無言,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F在我嘗試喚了下系統,還有他的名字,都無人響應。明明他還義正言辭地說,只要喊名字他就會來救援,看來他是真的不在了。 我說不清楚這種感覺,沒了系統,我們只能自個幫助自己。 周圍情況不明。我們走在水面之上,放眼望去都是碧藍的波浪,潮水涌動的聲音仿佛是從深處傳來的。這樣卻能自由行走,真是不可思議。 懷著這里既是大海,或許就會哪里有海岸的念頭。我們沒有在原地呆上多久,就漫無目的地走了起來。 顧連墨不知道是對陌生的環境感到害怕,還是想些什么東西,一路上乖了不少,還很少說話。 我們沒有手表和手機,沒法計量時間。這里也沒有白天和黑暗,就是一昧地走著,然而不管過了多久都看不到邊界。甚至我們也感受不到饑餓口渴等身體需求。 “我們不會就這樣一直走到死吧?” 過了半天,顧連墨終于說了句泄氣的話。我也不明白,只能搖了搖頭。 目測過去了好幾天,無論怎么走也看不到盡頭的旅途,讓我們躁動不安。碧藍的天空澄澈得仿佛死物,我們意識到自己是被關在這里面了。 望著天空,我干脆躺了下來。既然我們很有可能是被關在里面,那么一直走下去也沒有出路。 “這到底什么鬼??!” 顧連墨朝罵了一句,也不想躺下來。我干脆問他: “從劇情解放以后你想干什么” “不知道?!?/br> 他令我驚訝,其實他根本不太聰明吧。 見我鄙視他,顧連墨立刻惱羞成怒。 “至今為止我的人生根本沒空考慮這些??!如果注定要有個出軌的女朋友,還要忍受別人往我頭上戴帽子是什么感受?自己喜歡的女人難道還不能由自己來決定嗎?” 聽完我就開始笑個不停,顧連墨拼死也要反抗的理由或者就是因為這個。 “你也可以現在開始想?!?/br> 我笑了一會又嚴肅。顧連墨仿佛也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在考慮能不能出去的問題,我們必須要秉持希望,才能有光明的未來。 顧連墨豪氣沖天地說:“出去以后我要先睡個大覺?!?/br> “……” “等等你先別吐槽,”他打斷我。 “接下去我要參加高考,賺到我的第一桶金,然后成為馬云?!?/br> 我啪啪啪地鼓掌。 顧連墨知道我在笑話他了,他憤憤:“那你想干嘛?” “我想想,我可能要回老家結婚吧?” “傻叉,說了這句話可是會死人的?!?/br> 顧連墨對我非常鄙視,我們呆在這里還不知道會不會死呢。 我躺了一會,又無聊地問他:“你知道天空為什么是藍的嗎?” “我咋知道?” 顧連墨直接咋舌。我想到那句話“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 眼前的天空藍得就像一副布景,我揉揉眼睛,視線突然開始模糊。待我再度睜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黑洞。 顧連墨卻像是沒看到的樣子,差點踩下去,我趕忙拉住他。他的重心不穩,腳下趔趄。 “我是不是差點就死了?” 他看看大洞,就倒吸一口涼氣。 “你還呆站著呢!” 我急沖沖地吼了一句,他就跟著我忙不迭地亂跑。黑洞擴大的速度差點就要超過我們,我們忙得氣喘吁吁,很快它就變成了一個籃球場大小。 我們小心翼翼地伸長脖子,往下看不到洞的底部。如果它趁睡覺的時候再度擴大,我們就會徑直掉下去。 想到這里,我們都嚇得打哆嗦。 之后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我們都不敢放松警惕。雖然這里不會感到饑餓和困意,取而代之的卻是漫長的無聊。 這里沒有任何東西,我們為了不睡著,只好呆坐著聊天。然而這也維持不了多久。身為現代人,沒有手機的日子簡直不能忍受。 我還想過,既然這里都是不可思議,我能不能用意念變出點牌啥的。 “你能不能把嘴巴閉上?” 顧連墨嘴巴張得大大的,就跟傻子一樣。 我還模仿了一下電視上的姿勢,結果什么都沒有變出來。 “你演的這是啥?” 我不好說明,其實是我的中二病犯了。只好咳嗽一聲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 就是這樣犯二的舉動,對我們來說也挺珍貴的,至少我們還有想要繼續生存下去的意志。 時間一場,顧連墨是率先受不了的。 “干脆從這里跳下去得了!” 他受不了地發狂。我雖然制止了他的焦躁,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些該不會就是想要擺脫劇情的懲罰?” 顧連墨一邊抓著頭,一邊來回走著。來到這里的最后一段記憶還是十分模糊,我試圖問他,他馬上提高嗓音。 “你不會連這些都不記得了?是那個女人啊,那個女人——害我們掉到這里的罪魁禍首?!?/br> 借此我才迅速想起來,就是那把直直插入腹部的美工刀把一切結束得如此突兀。我摸摸肚子,這里雖然不再感到疼痛,那天發生的真實卻歷歷在目。 “cao,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捅肚子,那女的瘋了吧?” 我提醒他“這種經歷基本不會有兩次”,除此之外,雨巧芹為什么要這么做? “難道她也覺醒了?” 顧連墨聽完我的話就一臉驚訝,我想起那把美工刀,一下更無奈了。 “你跟她走了那么久劇情都沒發現?” “你還不是一樣?” 顧連墨不爽地反駁。論相處時間,他肯定比我要久,我卻懶得再辯。 如果雨巧芹早在一開始就覺醒, 發生這些事情就說得通了。在我們討論走不走劇情的時候,女主角直接沖過來終結了男主角,還有比這離譜的么? 女主角又不是病嬌角色,我沒聽說過這個啊??! 無聊發呆的我仿佛聽到了玩家的傾情吶喊,將會作為史上最出名的爛尾游戲而名留青史。 不知過去了多久,眼前的黑洞還維持原來的程度,我們的精神卻變得岌岌可危。撐不住這種無聊,我們有好幾次都試圖跳下去。 這里不是什么幻想世界,而是我們所處的現實,我們將會在這里度過無止盡的折磨。 當我這么想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卻煥然一變。原來的黑洞和海水都消失了,我們立于云端之上,周圍還拂過幾縷微風。 我來不及驚訝,便聽到自高處落下的聲音。從更高的天空垂下一排長長的金色階梯,一直延伸到這里來。 “這是叫我們爬上去嗎?” 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的排場,我們卻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行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走了沒一會,顧連墨就癱在臺階上。 原先不曾感受到的饑餓和疲憊都涌了上來。這種辛勞仿佛在對我們說,沒錯,這就是謁見神明的過程。 “混蛋啊啊啊啊??!” 顧連墨還在朝天大叫。我白他一眼,他還有大叫的體力,我的意識已經不知道飄到哪里。 何況他還懷著“見到神一定要殺了他”的念頭,我懶得搭理他的中二。種種跡象看來,對于坐在上面的家伙來講,我倆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雖說如此,臭罵這些混蛋還是很爽的。 我想罵的話都被顧連墨說了,看他精疲力盡,我樂得輕松。 天梯的盡頭是云層一樣的地面。顧連墨興奮得大叫,此時,白天驟然成了黑夜。 地面深處泛起一陣幽幽的光,仿佛鋪了一層夜的地毯。無數根雪白的柱子拔地而起,每根都是一樣粗細,需要兩個人合手才能勉強抱起。我們繞過這些神柱,也像走在無盡的迷宮。 我們走到最深處,道路中央放著一個渾黑的巨大球體。它外圍的材質有點像led屏幕,從里頭冒出淡淡光芒。 “不敬之人,還不快點跪下!” 我的腦中冷不丁響起系統的聲音。更巧的是,這時的顧連墨也抓抓腦袋。 “搞什么,突然有個聲音在我的腦子里。嗚哇,球,球它睜開眼睛了?!?/br> 顧連墨還是一樣精力無窮。 我往前看,中央的白色大球突然多了一對睜開的眼睛。說是眼睛,不如說是兩個裂開的大口,只是看著它就仿佛在窺視深淵。 “汝等罪惡之人可知自己的罪孽?” 這次不是系統的聲音,而是球內部的回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轟鳴。 “罪,我們犯了什么罪?” 顧連墨直接鸚鵡學舌。緊接著,球就緩緩亮了起來,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幅大到極致的全息投影。 我不由窒息。我很清楚這番景象,那里不久之前還是我熟悉的世界,現在卻像忽然按了暫停鍵。里面的人與物件、各種飛禽走獸都靜止了,直垂而下的水流永遠保持在飛濺的那一刻。這是一幅掛在墻上的標本,給看的人一種可怖的感覺。 不知不覺,顧連墨的神情也變得凝重。雖然他平??傉f什么世界毀滅就好的中二話,實際發生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問系統:“這些都是怎么回事?” “如果劇情徹底崩壞就會變成這樣的后果。簡而言之,就是這個故事沒有了后續,一切可能性都被扼殺?!?/br> “既然這樣,里面的人還活著嗎?” 系統給我的回答是,現在這個鏡子里的世界就像薛定諤的貓,沒有人會去打開箱子,所以他們永遠維持在不生不死的狀態。 我還想開口說點什么,顧連墨又道: “雨巧芹呢,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白球沒有回答,系統的聲音突然就穿透到外界。 “這些其實都是我的疏忽,沒有注意到女主角也有覺醒的傾向,還請最高神責罰?!?/br> 我們沉默了一陣,球中又傳出一陣放肆的笑聲。 “呼呼,此等劣等的小世界未必不能發生奇妙的事。這個世界的兩個關鍵都覺醒了,也是命中注定,不如就此隨緣?!?/br> 系統反顯得急促:“但、但是——” 我打斷系統向球提問:“如果你真的是神,不能想想辦法解救他們嗎?” “為何?” 球中傳來一絲輕薄的笑意,接著便冷酷下來。 “他們渾然不知自己的真實,落到這種地步不也是自身導致的災厄嗎?” 顧連墨不屑道:“喂,你不是神嗎,還講什么命不命的?!?/br> “我們不過是從宇宙誕生之初就存在的球體,我們沒有過任何名字。從古至今,人類都只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而行動,我們被膜拜也被厭惡過,我們維護宇宙的倫理,這就是我們誕生的意義?!?/br> 顧連墨一下抓住重點:“那你們就不是神咯?!?/br> “汝等還真是放肆,罷了。我們沒有名字,隨你們怎么稱呼?!?/br> 我沉默下來,眼前這個球體說自己沒有名字,也不是神。系統卻尊稱它是最高神,而且它用的是“我們”,難道除了它以外還有其他球體嗎? 聽它話的意思,它并不是不能救,而是懶得救。而且還有一個問題,為什么那些人都靜止了我們卻沒有?我想,如果它純粹為了折磨我們才把我們喊到這里來,就沒有必要搞得這么麻煩。 我思索一會便道:“我從系統那里聽說了,你們不會自發干涉這些大小世界。你把我們喊到這里來,不就因為需要我們做什么嗎?” 顧連墨一臉驚訝,他在這呆了那么多天,顯然什么也沒有想到。 我快速道:“你們不是說,如果我繼續為你們打工就可以實現任何愿望,那么我想要解救那個世界?!?/br> 我一說完,球中便又傳來輕蔑的笑聲。 系統訥訥道:“這樣好嗎?一個人只能實現一個愿望?!?/br> 顧連墨又叫了起來:“一把年紀還做英雄夢,你要讓人笑掉大牙嗎?再說為什么是你來拯救這個跟你毫不相關的世界?” 我挑了挑眉,迅速回答:“既然這樣就交給你好了。加油啊主人公?!?/br> 顧連墨被我嗆得說不上話,我干脆吐露了所有的看法。 “這個球的意思大概是,我們兩個中至少要有一個留下來為他們打工。因為他們不會直接干涉世界,但是又要維護世界的秩序,我說對吧?” 球的聲音帶著微微笑意:“看來你比旁邊那個人聰明很多?!?/br> 顧連墨砸了下舌,球繼續道:“你也可以選擇為自己許愿?!?/br> 我聳了聳肩:“反正你們也不會干脆放我回家,那對父母對我有飯食之恩,看著這個世界這么靜止下去也于心不安?!?/br> “喂,你別搶先了,”出乎意料的是,顧連墨跟著接上,“那里是我的世界,我也要跟你一起。但是一切結束以后,我要徹底得到不受你們束縛的自由?!?/br> 白色的球體大笑起來,我們沒來得及說話,它就開始扭曲變形,一下成了一個白色的漩渦,驟然就把我們吸了進去。 “將要去往無數未知之地的旅者們,希望你們不會在中途變得絕望?!?/br> 聽到最后一句話,我馬上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