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沒了。

    尹平安躺在病床上，盯著頭頂的吊瓶，看著滴管內的液體一滴、兩滴、三滴往下落。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碰上的男人總喜歡跟他說對不起，在犯了錯之后只會一遍遍說著對不起，可道歉有什么用呢。

    林宇不走，尹平安就叫了護士。他實在是不想看到這個男人的臉，他所有的快樂也好，悲傷也罷，都是林宇給的，就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這個Alpha的，可林宇又能輕而易舉的摧毀給他的一切。

    感覺好像都是一場夢，到最后都不曾存在，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林宇說李哲浩會晚點來，可丈夫卻遲遲沒來。

    怕林宇第二天來找他，尹平安早早辦了出院，早期的引產不需要在醫院住很久，他搬回家修養。

    “對不起，我昨天有事去不了醫院?！崩钫芎萍奔泵γΦ鼗丶易诖策呍儐査闆r。

    “林宇只是說你住院了，所以怎么了？”

    面對丈夫的詢問，尹平安始終不愿意說，可他知道瞞是瞞不住的，丈夫的視線已經放在了他的小腹上。就算不愿意提心里的痛，他也還是說了。

    “孩子沒了?！彼恼Z氣平淡到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一樣。

    果然李哲浩一聽孩子沒了情緒便激動了起來，畢竟他倆結婚到現在，這個孩子對李哲浩來說也是來之不易的存在。即便尹平安心里清楚孩子不是李哲浩的，可看到丈夫這幅模樣，他也不由跟著難過。

    他原先以為李哲浩會先關心一下他的身體，可丈夫只在意孩子沒了這件事。

    “什么？”李哲浩按住他的胳膊，不斷質問。

    “有沒有搞錯？不是，我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讓你自己多注意點嗎，你明明知道懷這個孩子有多不容易，為什么不在家好好待著？還有你昨天怎么跟林宇待在一起，為什么是他給我打的電話?！?/br>
    原先心里還有一絲感動瞬間就在李哲浩的一大串質問中消失殆盡，他一句話都回答不出，他說不出實情。況且也不是他想流產的，已經沒了再質問也沒有用。

    或許在李哲浩心里孩子更重要些，總之丈夫不停在念叨他的失責。尹平安心里只剩下煩悶，哪怕在此刻李哲浩對他多一點關心也好。

    隨著丈夫的靠近，他聞到了一絲不屬于李哲浩身上的味道。想到丈夫遲遲不來是陪在蕭悅身邊，尹平安就更難受了。心都揪了起來，他不明白他們三個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李哲浩、林宇，從未對彼此袒露過。一想到接下去他的人生還要和李哲浩捆綁在一起，而他的丈夫又會繼續在蕭悅和他之間來回擺動，尹平安就覺得沒了意思。

    他已經不想再過這樣相互隱瞞的生活了，太累了，他已經沒有感情可以消耗。他的心已經沒有了波瀾，沒有了能為之觸動的感情。

    尹平安所在乎的，所想抓住的，沒有一件是善終的。

    或許是他之前太貪心了，所以才失去了所有。在感情糾結時，他既想要林宇的愛，又見不得李哲浩好。等到發現林宇都是虛情假意時，他想要孩子，又想要婚姻，結果他兩頭都抓不住。

    如果余生都是這樣的生活，尹平安也不想再繼續。他做不到和李哲浩繼續花上漫長的時間要個孩子，況且他們的婚姻狀況也不是單單靠孩子能解決的。丈夫已經標記蕭悅了，想到以后李哲浩必定會過著兩頭跑的生活，尹平安就沒了想要繼續沉默的想法。

    他并不同情李哲浩，也不可憐蕭悅，他只是覺得累了。

    李哲浩和林宇是一類人，或者背叛的一方都是一類人，他也一樣，不到紙包不住火的那刻是不會坦白。尹平安選擇不再周旋的原因，大概是他在其中什么都沒撈到，還浪費了不少心神。

    “我們離婚吧?！薄∫桨蔡ь^看向丈夫。

    “不要再勉強自己了，你不覺得很累嗎?！?/br>
    “累？”

    丈夫大概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在這個時候提這件事，總之十分不解地看著他。

    尹平安點點頭繼續說：“哲浩，我真的已經累了。我沒辦法做到繼續聽你不停地說謊，或者看著你在我和蕭悅之間來回跑?！?/br>
    比起昨天質問林宇，尹平安對待李哲浩的態度平淡不少。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個人明明做得同樣的事，可他卻覺得林宇的行為更讓他氣憤，他對丈夫更多的是無奈，或者對李哲浩他早就不為所動。

    他看著丈夫的眼睛，這個人他認識了快十年，卻幾乎不怎么了解。和李哲浩在一起的時光不能說是不快樂的，他曾經也會為了丈夫的一舉一動而滿懷開心，只是人都會變。被時間磨平的不只有婚姻，還有人。

    “我全都知道。如果你遲遲不愿意開口，那么我提就好，離婚協議我早就擬好了，我們把字簽了就行。至于錢上面，我凈身出戶，就當是抵了結婚前你借給我的錢，我一分錢都不要的話你媽也就不會再說什么?！?/br>
    尹平安是怕不凈身出戶的話麻煩事更多，首先李哲浩的mama就能折騰出一堆事，他實在是和他們家耗不動了，只想結束后徹底斷個干凈。

    “離婚以后我們就別再聯系了?！?/br>
    “你總是這樣?！?/br>
    李哲浩突然打斷了他說話。

    “什么？”

    “所有的事情，你一個人就能決定，什么都不說，什么也不說，全憋在心里，憋完了再把你的決定講出來，從來不把我當回事?！?/br>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離婚了，他倆反而把藏在心里許久不談的事全扒出來說了。

    “我們走到現在這樣，難道你就沒一點責任嗎？”

    “肯定有?！币桨睬宄约盒愿竦膯栴}，也知道和李哲浩處成這樣也不全是丈夫一個人的問題。

    “你從來都不需要我，所有的事你都能自己決定自己扛，包括要孩子的事，我們試了那么久，試煩了你還要忍，哪怕你中間說一次你不愿意不想了，哪怕你稍微依靠我一下，我們也不至于會這樣。我說我不回家，你也從來不多問一句，為什么。我感受不到我在你心里是重要的?！?/br>
    “只有結婚的時候，只有你mama生病的時候，只有那一次，我覺得你需要我?！?/br>
    尹平安不再說話，這方面他確實也從來沒替李哲浩想過。

    “他會依靠我，所以……對不起?！?/br>
    丈夫說時是內疚的，低著頭隱忍的模樣，尹平安好像又看到了剛談戀愛時候的李哲浩，那是李哲浩還是個愛哭鬼。只不過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可他還是在此刻忍不住抱住李哲浩的頭，感覺丈夫是哭了。這么多年說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恨，在此刻也不值得一提。

    聽著道歉，尹平安是難過的，面對他這樣的人，李哲浩對蕭悅的心動是不可避免的。

    “嗯?！币桨不卮鸬暮苄÷?。

    李哲浩以前愛過他，他是知道的。只是兩個人的性格實在不合適，李哲浩想要的是被人依靠，而他早習慣一個人抗下所有。

    “早點結束吧?！?/br>
    “你舍得嗎？”李哲浩問他。

    尹平安點點頭。無論是否舍得，他都得下定決心去割舍。

    他沒有想到和李哲浩談論離婚會如此的簡單，或許兩個人心里都很清楚最后會走到這一步，反而在袒露各自的想法后就徹底結束了。

    尹平安搬出了和李哲浩一同生活過的家，屬于他的東西他都搬走了。離開時站在走廊，環顧熟悉的房間，想起兩人裝修時討論如何布置家中的模樣，尹平安還是會懷念。

    可是回憶是最沒有力量的。

    除此之外，這個家里還有關于林宇的記憶，尹平安看著廚房、沙發、還有一同播放過電影的電視。只覺得離開時對著自己家還會想起另個Alpha，是件荒唐又可笑的事。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僅僅只有數月，卻讓尹平安覺得過去了很久很久，也像是發生了很多事似的。他在客廳茶幾上放了一封信，里面放著李哲浩出軌的錄像、相片，其中他還坦白了一切。

    包括他的出軌與孩子的事，只是他沒說出軌的對象是誰。他不想對李哲浩隱瞞，但又無法當面去說。他自私地留下了書信，或許李哲浩看后會生氣吧，溫柔不言語的妻子在同時也出軌了別人。

    在走出小區的路上，道路兩旁的桃花開得正旺，尹平安才頭一次意識到春天原來早就來了，之前他周旋于情人和丈夫之間，只想著愛與不愛，鮮有時間去注意周遭的一切。

    刺眼的陽光穿透樹葉，照在他的臉上，暖洋洋的。尹平安深吸了一口氣，想著等下路過小賣部是該買瓶汽水還是棒冰解渴。

    前面還有很長一段路需要他走，他在路邊站了片刻，然后頭也不回地拉著行李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