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是照片？”

    袁初撿起地上的一張照片，用手電筒照亮。

    照片中有一個肥胖、長相丑陋的男孩，戴著眼鏡，眼神呆滯，看上去很不快樂。畫面很是昏暗，他坐在豪華的房間內，埋頭寫著什么。

    而一路上，他們已經撿了不少這樣的照片了。照片里的主角都是同一個人，就是這個肥胖而丑陋的小男孩。

    這些都是一些瑣碎的生活日常，其中看書、寫字之類的畫面最多。

    “這是有什么深意嗎……”袁初看著這些照片，總覺得有些地方特別熟悉。

    不能說想不起來，只是……

    搜尋無果，袁初看向面前的地板。

    破舊的精神病院，這里的空間是扭曲的，定位器開始失去效果。

    鬼的世界和人的世界存在一層隔閡，將兩個空間分割開。

    關蒼走到袁初身邊，戒備著周圍的環境。

    他們同樣地感覺到了這個環境的不同尋常。

    “對了，報案的時候，那個報案人有沒有說什么？”姚元元過來問，“我總覺得……這個空間很不對勁?！?/br>
    “這么一想，當時雖然都提供了證據，按理來說處理鬼的事情也該我們特案組出動，但總感覺有什么不太對?！?/br>
    “對了，當時那個人報案的時候，值班的是誰？”桑耳忽然提出一個問題，謹慎地看著周圍。

    他們搜尋了一至三層，這里的氣流已經開始不同，也越來越冷。但除了一些細微的血跡和陳舊的痕跡，還有這些零散的照片，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是袁初……??！”姚元元忽然反應過來什么似的，“他們會不會覺得，如果那天報案，直接過去查案的很大概率就是袁初？”

    袁初：“不會吧，這么黑？有這個可能嗎？”

    “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他可能沒想到，咱們特案組是一個集體，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只袁初一個人來？不過袁初，你得罪了薩朗波？這么牛？”姚元元好奇地看向袁初。

    袁初想了一下，自己沒什么得罪薩朗波的地方，除了一處。白子悠。

    白子悠，就是他和薩朗波最大的聯系。如果說誰把薩朗波得罪透了，那也只有白子悠。

    袁初說著話，眼角余光瞟到一團黑影。他睜大眼睛，拉住姚元元，稍微靠近，小聲問：“你看到墻角那個黑影了么？”

    姚元元立刻看向一旁，但手電筒的光照下，她確實什么也看不到。

    觀察到兩人的互動，其他人也開始關注袁初看向的地方，但都看不到。

    “不會吧袁初，你在這鬼地方也有陰陽眼啊……？”姚元元小聲問道。

    袁初盯著那個地方看，他確實看到了一團黑影。

    那團黑影縮在角落，其實一開始他就感覺有這團影子的存在，但感覺得不太清晰。直到他拿著手電筒來照還是能看到那團黑影，這才確定應該不是他影子的問題。

    幾個人話還沒說完，關蒼就打了個手勢。

    走廊有動靜。

    這幢病棟每層樓都有鐵門，每層樓都是不互相貫通的，每一層都需要開一次鎖。

    在場的人雖然一開始都有些驚訝，但都迅速地反應過來。關蒼注意到的地方相當遠，離這兒有一段距離

    關蒼拉住袁初的手，示意他跟自己走。

    袁初心領神會，跟著關蒼迅速地躲進房間。跟著關蒼在，袁初總有一種什么都不用自己干，關蒼就能先干完的安心感。

    房間里的陳設發生變化，散發出一股腥臭味，而且這股腥臭味在漸漸地變得明顯，似乎這個房間隨著某個東西的到來而逐步改變。

    袁初內心的熟悉感越來越強烈。

    他回頭偶然間望了一眼，慘白的穿著病號服的“人”似乎往這兒望了一眼，但一眨眼，這些東西全都消失不見，像是一場幻覺。

    關蒼鎖好門，檢查了一遍柜子，確保安全：“你先進去?！?/br>
    他在柜子外守著。

    按理來說，這是最安全的方式。

    袁初覺得那團黑影蜷縮在角落，但似乎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它。袁初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照片——那個看上去完全不美觀的小男孩。機緣巧合之下，幾張都在他的手上。

    他還是坐了進去，挨著那團黑影。

    關蒼沒有關上柜門，給虛掩著的柜門留了一條縫，縫隙間有光透出來。

    關門之前，袁初看著關蒼的背影，拿著槍戒備著在縮緊的門前。

    有這樣一個人保護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感覺害怕。

    袁初開了手電，仔細看著手中的照片。照片中的小男孩丑陋而狼狽，和那個華貴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即使在光芒下，柜子里那團黑影也沒有散去，但袁初并不害怕。

    它一路跟著他們，也只有他能夠看見。

    “你不長這樣，對吧？”袁初對那團黑影自言自語，“你本來白白凈凈一個人，怎么長這樣了呢？”

    黑影滾動了幾下，像是一團被晃動的果凍，沒有說話。

    袁初小聲地說：“噓，怪物要來了?！?/br>
    在檔案里，白子悠就是這樣躲在衣柜里許久，被開水燙傷的組織皮膚黏連在一起，之后再進醫院花大價錢修復。奇怪的是，用開水燙傷白子悠的是他的父母，愿意在醫院花大價錢給他修復的也是他的父母。

    在剛剛袁初撿到的那些照片也給他一種相當熟悉的感覺，那是一種很強烈的違和感。

    這個孩子的眼神是白子悠的，皮囊卻不是。

    白子悠從小到大都長得像個別人家的孩子，不可能如此丑陋。

    袁初一進這個精神病院就有強烈的直覺，這個精神病院困住過白子悠，但并不是白子悠的恐懼。

    更像是他父母的恐懼。

    他們恐懼一個獨立自主的白子悠，恐懼白子悠開始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行為模式，因此把白子悠囚禁在一個牢籠里面，用大量金錢來收買他，逼迫他留下，甚至在白子悠拒絕之后直接將白子悠送進了精神病院。

    控制欲極強的家長心里裝著個孩子，他們心中沒長大的幼童在恐懼，恐懼陌生的環境，恐懼自己脫離這個zigong，于是他們牢牢控制自己生出來的孩子，把孩子視作他們的所有物，希望他們賴以棲息的zigong一成不變，而孩子只是這個zigong里的裝飾物，當孩子獨立出去的時候，他們開始恐懼，開始唾罵，開始把孩子送進網癮學校，開始指責這個社會，卻從未想過根本原因是他們自己沒長大。

    所以他們虛構出一個丑陋、自卑、愚蠢的白子悠，將這個幻覺塞進他們的生活里。

    他們執著地相信這就是白子悠本來的面貌，但從根本上來說，真正在害怕的是他們自己。

    袁初才會撿到那么多張照片。

    這樣的恐懼只有袁初才能體會到，因為袁初是這個空間里唯一真正了解白子悠的人。

    他們想讓袁初覺得白子悠就是這樣的人。

    但袁初是什么人？笑話。拳打小丑，腳踢喪尸，一個拙劣的把戲，他能信？

    他自己和白子悠都負距離交流過，白子悠是什么樣的人，這在他心中的印象還能讓兩個死人騙了去？

    死了都想維持那脆弱的自尊心，真是顏面丟盡。

    “你也不是白子悠，你只是一個幻影?！痹鯇χ谟伴_口?！拔艺J識的那個白子悠，他根本不怕這些，因為這些鬼是那兩個死人的恐懼，不是他的恐懼。他能夠很清楚地意識到他父母比他弱小，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普通人?！?/br>
    “我總有一種感覺，他根本沒有試圖和這兩個死人溝通，而是選擇直接解決了產生問題的人，所以我才會在這里看到你?！痹跣α艘幌拢骸拔液退窳??！?/br>
    因為太像了，所以對彼此都太過了解。

    他們的手段都狠厲，白子悠顯然比他狠得多，只不過一直在他面前端著純良的外表。

    “你的父母試圖把你改變成他們心中的那個樣子，他們成功了嗎？你試圖將你父母改變成你心中的那個樣子，你成功了嗎？沒有，你們都改變不了任何人。但白子悠沒有做這種愚蠢的嘗試，他放棄了這樣的幻想?！痹跣Φ溃骸熬瓦B現在縮在這里的你，都只是那兩個死人幻想出來的懦弱者罷了?！?/br>
    他記憶中的白子悠，從來都狠厲得不如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