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去吧？”

    “全聽茍哥安排?！?/br>
    一張戰略地圖邊，老茍和袁初坐著，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對老茍，袁初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有的人就是天生合得來，即使袁初知道老茍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確實比董言槍感覺要順眼得多。

    而他們面前擺著的這張戰略地圖，正是董言槍會護送古董運輸的線路圖。

    袁初很驚訝，老茍居然會那么快把他帶來看線路圖。按理來說，他在KTV和關蒼的那次會面漏洞百出，老茍應該迅速地懷疑到他頭上，也根本不可能把他帶來看戰略地圖。

    就算他的眼睛沒有攝像能力，如果他真的是個能力超群的線人，也一定會首先泄露這張線路圖。

    除非這張線路圖是假的，是老茍有意為之，帶著外面一圈圈的兵，給他演了這么一場戲。

    袁初不是第一次被周圍的人懷疑身份，董言槍懷疑過，現在最有可能的就是輪到老茍。

    但一連幾天，老茍什么都沒說，照常叫他去辦事。就像之前他為老茍做過的那些事情一樣，老茍手下的線人也照常見。

    老茍許久沒有說話，對著地圖，繼續抽煙。袁初也不知道老茍在想什么，就干巴巴地坐著。

    “董言槍一定會用上血蟲，這血蟲只有你能處理?！?/br>
    終于，老茍還是開口了。

    對于血蟲這種東西，袁初現在還只有它們能爆汁這一模糊的概念。血蟲好像攻擊不了他。他點點頭：“也可以試試重武器?！?/br>
    老茍搖搖頭：“不行，你想不到董言槍有多毒。你又不是沒看見，我們都看見了，他就一皮套子，皮下面全是血蟲。這批貨，他一定會護著……”

    老茍欲言又止，袁初想，這或許就是老茍不會選擇直接處理他的原因。

    他和老茍之間還有利益輸送，不是一顆輕易可以替代的棋子。

    “我會去的?！痹踅又f?！瓣P蒼和董言槍反目，董言槍軍心散了，茍哥你也擅長帶兵，沒問題?！?/br>
    這是軍閥之間的混戰，和國內無關。這正是特案組希望看到的結果，不會牽涉到其他方面。而他袁初，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來緬北淘金的貪婪者罷了。

    袁初刻意提起關蒼，也是在試探老茍的反應。他不確定老茍會作何反應。

    “關蒼也是退役下來的?！崩掀埧粗?，開口?！八欠N性格的人，遠近聞名，沒有去當條子，我不信?！?/br>
    以老茍的人脈，一定會從董言槍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就算老茍不打聽，董言槍也一定會把這個消息泄漏給老茍，讓老茍直接把袁初卸下來，從此失去一員大將。

    好吧，大將也說不上，但只要挑撥成功，雙方多少都會受到影響。

    “是條子??？那不是更好？”

    袁初話音剛落，老茍就接著問：“記得剛開始見面的時候，你和我說你手上有關蒼的把柄，有什么把柄？”

    袁初頓住了。

    有什么把柄？他能有什么把柄？

    當時他和老茍不熟，只是用來制衡老茍的，隨口說說的東西，哪里能想到老茍能記得那么清楚？

    袁初悄然深吸一口氣，心也跟著懸起。

    “……因為他對我心懷愧疚?！?/br>
    袁初望向老茍的眼睛，篤定地開口。

    至于說是為什么心懷愧疚，可能是因為打了他一頓，也可能是因為他是某個前戰友的“弟弟”——反正就是薛定諤的愧疚。

    在這里那么久，袁初多少也了解三年前的那件事。關蒼自己也親口對他說過。

    只說部分真相，就可以曲解一部分信息。

    “我憤怒的原因也一樣?！痹跹a充一句。

    他說的不是假話，但也破綻連篇。

    至于老茍愿意怎么理解，能信幾分，袁初拿捏不準。如果老茍愿意，外面的民兵層層守衛，他們現在就可以把他斃了。

    鬼玩人尚且需要點兒因果，人玩人可能就是隨機抽取幸運觀眾了。

    袁初猜想，關蒼其實是想殺了董言槍的。按照關蒼的能力，和董言槍現在表現出來的東西，董言槍不可能和那次事件沒有關系，關蒼也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些。只是為了大局，關蒼不會因為私仇而真正動手，而是放跑董言槍，大概抱著和老茍一樣的心思。

    關蒼這個人，心思其實很細膩。

    “如果他是條子，你打算怎么辦？”

    萬幸，老茍并沒有揪著這條不放，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揍他一頓?！?/br>
    袁初回答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

    在緬北，有血蟲，有邪教，有大街上的死人，有詐騙公司，有殘肢，有剖腰子。這片土地從未對他仁慈，他為什么要假惺惺地仁慈？

    在他們還是明面上敵對的時候，他難道要對關蒼施以援手嗎？

    如果他不換一個環境，他只能保證對關蒼不下殺手，但也絕不可能裝腔作勢地溫柔。在一個他時刻有生命危險的地方，他就已經自顧不暇。如果沒有攻擊性，只顧著一昧忍讓，他現在應該已經瘋了。

    關蒼既然自己送上來，那就是給他揍的。

    那要不然長了兩條腿，手上又有槍，他自己不會跑？溫溫柔柔的，裝給誰看？

    等到回了國，自己的責任自己承擔，他不會再碰關蒼。

    該怎么罰，關蒼自己定，他認。

    “你不打算殺了他？”老茍問。

    “無親無故，我殺他做什么？”袁初的話語繞了一個彎子，回答。

    “我看你又時候看他的眼神，像是想殺了他?！崩掀埡鋈坏匦α?，“你是想殺人的?！?/br>
    他不會看錯這種眼神，就是這種眼神，很矛盾，讓袁初沉穩的外表之下多了戾氣和血性，也是他能真正融入這片土地的地方。

    這讓老茍很好奇，這個人到底經歷過什么。要說什么都沒有，老茍是不信的。

    “我想殺的人多了，比如董言槍?！痹趼柭柤?。

    他懸著的心卻一直沒有放下來，他不知道老茍自己繞開話題是為了什么，是不再追究，還是什么？

    “好，那就給你一個殺董言槍的機會，你去不去？”

    下一句，老茍直奔主題。

    他還是想留袁初一條命，如果殺了袁初，他當然有其他辦法搶到這批古董，而未必會失敗。但內心深處，老茍還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如果袁初有用呢？

    “去?！?/br>
    袁初笑了，“我會去的?！?/br>
    他當然要去，他還沒忘了自己來緬北這一趟是為了什么。這批古董是國家的東西，如果有機會，袁初是一定要轉運到自己手上的。而接近這條線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如果他不去，老茍或許會認為他沒有利用價值，從而斃了他，也許不會。但既然他來了這里，就不會來當縮頭烏龜。

    有人還在家里等著他。

    這是支撐著他的信念，讓他從崩潰的秩序中尋求正常的盼頭。

    他對價值連城的古董沒有興趣，但找到它們，帶回它們，是從那道邊關留下來的最重要的訊息，他要抓著這條信息回去，以求一點點回到對他來說正常的環境中。

    除了行動，他沒有更多的閑情逸致評判自己的對錯。

    不過萬幸，國內同性戀婚姻不合法，他不會有“做完這個任務我一定要回去結婚”的擔憂。

    大不了回去因為打領導受罰唄。

    “對了，你是條子嗎？”

    就在袁初覺得老茍不會繼續提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老茍又開口了。

    又來？

    袁初沉默了一下，反問：“如果我是呢？”

    老天，不要讓他一會覺得自己是安全的，一會又忽然感覺自己要被斃了行不？

    老茍嘴角的笑意不減：“那是就是啊?！?/br>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真心話。

    “……那就是吧?！痹醭姓J。

    有的時候，他其實也不想對老茍說謊。兩個人都清楚，能在這個環境下說真話的人不多。

    袁初坐靠近窗，扇了扇風，皺眉道：“抽煙太臭了你?！?/br>
    老茍就喜歡抽煙，滿屋子都是煙味，袁初自己是不喜歡碰煙酒的，二手煙就更不行。除了在老茍身邊待著，其他時候都是能避就避。

    夕陽染紅天邊，往窗外望去，是成片的鐵絲網圍起來的高聳的墻。

    山坡有樹木，但放眼望去還是一片荒蕪。如果仔細嗅聞，就能聞到血腥味。如果側耳傾聽，就能聽到人的慘叫聲。這片半原始半現代的荒蠻之地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生命。

    墻內墻外都是層層守衛，身份是一個虛幻的、摸不到的東西，但它決定了袁初能不能活著從里面走到外面。

    稍微走錯一步，都會是另一個結局。

    一個只會和人講利益的地方，其實是沒有辦法呼吸的。

    老茍哈哈笑了兩下，把煙蒂按到煙灰缸里熄滅了，搖了搖頭，小聲說：

    “……我兒子也是這么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