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鬼也會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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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電影,回到臥室之后,袁初把那張宣傳單和門票拿到了桌面上,愣愣地盯著它許久。 這七天來他一直把這兩張玩意塞抽屜里,即使知道倒計時在一天天地減小,他還是不愿意去看上面的日期和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堵住了眼,塞住了耳,捂住了嘴,事實就不存在了? 當然不是。 那個血紅而刺眼的“2”只要過了今夜很快就會變成“1”,袁初無比清楚這一點。 門票上的名字依然是袁初兩個字。 他看著宣傳單上小丑血紅的笑臉,拿出手機定了個鬧鐘,他明天要少見地出一次遠門,前七天他都如同前二十年一般活著,最后一天再不做點什么刺激的就太遺憾了。 定好鬧鐘之后,袁初關門關燈,上床睡覺。 桌面上、傳單里的小丑在黑暗中,黑洞洞的眼球盯著天花板,血紅色的笑容更為猙獰。 日落月升,夜在變深。 這個空間靜謐到只剩下時鐘滴答的聲響,咔噠,咔噠,咔噠。 冷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床上,沉睡著的男人睡顏尤為安靜,眉目英俊。他的床邊堆疊著攝影器材。 這本應該是一個冷色調的單調空間,卻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個打扮濃艷的小丑,頂著高高的小丑禮帽,低低地唱: “小丑吹氣球,砰~砰~砰~……” 小丑一邊歡快地低低地唱著,一邊把手伸向床上的男人,帶著手套的手猛地變成一對銳利的利爪,上面滴答著紅黑色的渾濁液體。它嘴角的笑容越擴越大,露出滿口雪白而鋒利的獠牙。 床上的男人依舊沒有醒。 小丑的利爪輕輕劃過男人的臉頰,它提高語調,像是在唱給孩子的安眠曲?!班粥?,嘀嗒,嘀嗒……” 床上的男人照樣不動如山,睡得跟死……睡得非常香甜。 令人羨慕的嬰兒般的睡眠。 “……?” 小丑有些困惑地瞇起眼睛,上半身低下來,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貼附在袁初耳邊唱: “小丑吹氣球,砰~砰~砰~……” 這樣的聲音能夠竄入人的耳道,喚醒人最深層、最本能的恐懼。 袁初微微皺了皺眉,撇開了頭,還是沒有醒。 小丑的聲音抬高了些,又重復地唱了那一句,企圖用熟悉的音樂讓羔羊從睡夢中驚醒。 與此同時,它的利爪輕輕戳刺上袁初的頸部肌膚,稍微往里陷入。 疼痛讓袁初微微睜開眼睛,只是還不清醒。 “……洛文成……大晚上……跑……這做什么……” 他嘟囔著啪的一聲拍開小丑的利爪,翻了個身繼續睡,順便扯上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這么做的話總感覺有哪兒涼颼颼的。 小丑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滯,它趴在床上,帶著利爪的雙手頓了一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 微風吹過窗簾,屋子內的溫度急劇下降。 小丑的笑容依舊咧在嘴角,但它明顯沒有剛剛一開始進屋子那時候那么開心。惡作劇幾次三番地失敗,它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得不到預料之中的慘叫和求饒,在床上睡著的男人不愿意從夢境中抽出一點兒注意力,也當然不會注意它。 它不太想守規則了。 小丑的眼睛瞇起來,慘白卻畫著幾何彩色圖案的臉慢悠悠地晃著,帶著小丑帽也一搖一搖。它低聲地唱著自己的歌曲,用長而尖銳的指甲剝開被子,再次將利爪陷進沉睡著的男人的皮膚。 屋內似乎響起了布谷鳥的叫聲和馬戲團的音樂聲,小丑要將不守規矩的觀眾處以極刑。 小丑的歌聲再次染上快樂。 “啪” 袁初的雙手向上抓握,穩穩地抓住了小丑的手腕。 小丑的指甲只是進去了兩毫米,甚至都沒刺破皮rou就已經動彈不得。 小丑睜大黑洞洞的雙眼,眼里滿是詫異,它試著抽回手,失敗了;它試著將指甲再向下捅去,依舊沒有成功。 但它無法判斷身下的男人到底有沒有醒。 袁初的呼吸依舊是那么平穩,平穩得與安詳熟睡無異。 小丑愣了三秒鐘,猛然變得憤怒,它終于從笑容變為呲牙,利爪猛然往下捅去。 袁初卻睜開了雙眼。 看到袁初的眼睛,小丑的所有表情一下就凝固在臉上,也停止了往下攻擊的動作。 它咧著嘴,開始流汗。 月光灑在它的身上,像利刃一片片割下它的血rou。 兩雙眼對視,誰也說不清小丑此刻從那雙似乎還在睡夢里朦朧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它的冷汗往下滑落,從額頭落到嘴角,將本來涂抹整齊的顏料暈染開,呈現出更為恐怖混亂的圖案,像是纏繞分布的深色蛛網。 它在顫抖。 鬼也會害怕嗎? 小丑的脊背緊張地拱起,幾乎要立刻彈跳開,雙手手腕卻被死死抓住,也有可能是它已經無法顧及到那雙手。 畫面一時間陷入靜止,只有小丑臉上的汗一滴滴地從下巴落下,砸到被子上,暈染開濁色的水漬。 它的指甲一點點收回,變回了普通的戴著手套的手的樣式。它再次試圖抽回手,這次它的手腕沒有被鉗制住。 小丑不再搖頭晃腦,轉個身,逃也似的跳下床,下一秒這個房間就恢復空蕩狀態。 也再沒有了馬戲團的歌聲。 桌面上的傳單被風吹動,挪動了些許位置,門票上的“袁初”兩個字一點點地消解,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而袁初已經閉上了雙眼,翻了個身繼續睡,顯然完全沒有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 這個空間再度恢復安靜,只剩下窗簾被風吹動發出的輕微啪嗒聲和時鐘細微的咔噠聲音。 …… 太陽升起,舒緩的鈴聲伴著手機震動響起。 袁初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深色的瞳仁與常人并無二異。他眨了眨眼,神色還有些茫然。 他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了什么來著? 袁初坐起身,關掉手機鬧鐘,手機停止震動。 他再撫摸上自己的脖頸,記憶中他被碰觸過這里,但現在頸部皮膚光滑如常,看上去確實什么都沒發生。 他再掀開印花的被子,下床準備洗漱。桌子上的傳單和門票似乎被風吹得遠了些,袁初走到桌子前,低頭往下看。 門票上的名字不再是袁初二字,而是洛文成。 宣傳單上的倒計時,只剩下一個大大的“1”。 袁初拖了個凳子,坐下來,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哈……”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或許是感覺滑稽,或許有些憤怒,或許如往常一樣什么也沒有——他感覺自己被戲弄了,因此更多的情感可能是憤怒。 聽到拖動凳子的聲音,洛文成的聲音在客廳的開放式廚房傳過來:“袁初,你醒了嗎?早餐已經做好了……” 八天以來,洛文成一如既往地給袁初做著早午餐,沒有一次遺漏。 “我待會就來?!痹鯌艘宦?。 他盯著傳單上的小丑看,因為倒計時只剩下“1”,袁初的心情最多的可能只剩平靜。 他從旁邊的筆筒里抽出了剪刀,拿起那張名字改寫成“洛文成”的門票,盯著傳單上小丑黑洞洞的眼睛,默然無言。 他對著門票,落下剪刀。 咔擦、咔擦。 他從另一角開始剪起,細細地將那張硬卡紙制的門票剪成一片片極其細微的碎片,同時盯著傳單里小丑的眼睛,沒有說一個字。 小丑在笑,他也在笑,碎裂的紙片落到傳單上,一片,兩片,像是粉末遮住了小丑的臉。 咔擦、咔擦…… 他就這么細致地、一點點地,將門票剪了個稀碎,沒有給門票留下任何重新詮釋的空間。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袁初的臉,一定會為這張英俊的臉上憤怒,陰郁,卻帶著笑容的表情所驚怖—— 他此刻的神情,和傳單上的小丑已經有幾分相似。 隨著最后一剪刀落下,袁初松開交疊的捏著門票的手指,讓最后一片門票的碎片砸在傳單的小丑的臉上。 這是他對這cao蛋的命運的反抗。 干完這件事之后,袁初伸了個懶腰,也不去管桌子上的碎片和傳單,出門洗漱。 洗漱好,吃完早餐,袁初直接抓起鑰匙后就出了門。 等到回來之后已經是晚上七點,洛文成已經做好了幾道菜,還剩最后一道菜,他系著個圍裙在廚房里忙活,留下一個背影。 裊裊菜香撲鼻,袁初有些恍惚?!霸趺椿貋碜鐾聿土??” “午餐你不是沒回來吃么,回來做個晚餐?!甭逦某墒罩⒈P,笑著望向袁初?!跋磦€手就可以吃飯了?!?/br> “好?!痹鯖]太在意,一關了門就徑直奔向自己的臥室。 那張實木桌子的桌面上,馬戲團的傳單上依舊是一個大大的“1”,小丑依舊擺著一張猙獰而歡樂的笑臉,它的旁邊依舊擠壓著彩色的畫著笑臉的氣球。 被他剪得稀碎的門票卻已經消失得干干凈凈,一張全新的、幾乎與原來一模一樣的門票就擺在傳單上面。 袁初上前幾步,低頭往下看。 門票的紙面上,用血紅色的墨水印著兩個字。 袁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