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成洗完澡后，本來的籃球服換成了寬松的短衫加長褲。帥的人穿什么都好看，洛文成吹干了頭發之后，袁初就帶著他下了樓。

    一番折騰，夜已經深了，路燈亮起。小吃街的攤位已經擺好，陸陸續續坐了人。袁初買了奶茶，熟門熟路地找了家螺螄粉的攤子，點餐后在攤位前坐下來。

    洛文成倒是沒有點奶茶，他與袁初對面而坐。

    剛洗完澡洗完頭，洛文成現在的裝扮看上去很是清爽，路燈的燈光下就像一幅畫，隨時可以用攝影機記錄下來。

    袁初舉起手機，這么好的模特不拍兩張可惜了。

    洛文成本來是朝著街上的人流看的，他在找還有什么好吃的，看到袁初在他面前舉起手機，他訝異地轉回頭看了一眼袁初。

    袁初開口：“頭轉回去，維持你剛剛的方向?！?/br>
    聞言，洛文成又把頭轉了回去。

    他的側顏立體，濃眉大眼，偏偏臉頰又偏瘦削，稍長的碎發垂落耳際，聽到袁初的話語之后眼神中帶上了一些溫柔，唇角帶笑。因為轉頭的動作，他的下頜線十分清晰，連帶著脖頸與肩部的線條都健康而流暢，被打上了街燈的暖光。

    他在等袁初拍完。

    袁初抓著時機連拍幾張，說：“好了，轉回來吧?！?/br>
    洛文成這才把頭轉回。

    袁初拍完之后，才發現白子悠給他轉了兩千元，挑了挑眉還是沒收。

    他沒理由收一個學生的錢……即使對方好像很有錢。

    看袁初看手機，洛文成有些好奇：“怎么了？”

    “就剛剛那個學弟，給他找了貓就給我轉錢，不過我不打算收……他剛剛邀請我們去吃飯來著，我現在有點后悔，應該問問他什么餐廳的，說不定有好吃的呢?！?/br>
    袁初話鋒一轉，又落到了吃的上。

    洛文成聽到“那個學弟”，神情滯了一下，還是笑著說：“下次咱們可以一起去吃吧，我問問隊友?！?/br>
    他之前也聽過這個人，其實并不是學弟，已經直博到本校的醫學系博士了，也算是個小神話，只是袁初之前畢業，也不問世事，才不太了解。

    但那個人因為出奇地受女性歡迎，在男大學生中風評并不是很好，洛文成并不是很想就這個人的話題和袁初繼續談下去。

    螺螄粉很快端上，黑色的大碗里盛上泛著橙黃色油光的湯汁，表面一層看不到粉，被黃色的腐竹皮、棕色的鴨血和青白交加的蔥花蓋住，筷子伸進湯汁里往上面一翻，雪白的粉就返上來。

    吃上的第一口肯定是粉，剛煮好的螺螄粉有些許韌勁，口感恰好，雖然是不辣，但食材本身就帶些辣，微辣在喉嚨底部，并不嗆人。

    粉很順滑地就入口，輕輕一咬就可以咬斷，再趁機喝上一口芋泥奶茶，奶茶里配上的谷物很有嚼勁，咬上一口就在嘴中彈開，奶茶的甜與螺螄粉的咸辣中和，喝水要等回去后再說，現在是口感的盛宴。

    泡得恰好的腐竹有些脆，但又不是酥脆，咬上去也有些彈牙。

    袁初吃得十分滿足。

    自從在村子里被餓上一頓之后，吃嘛嘛香——村子里的那些食物根本就不是給人吃的！

    忽然，小吃街的那端傳來一陣喧鬧聲，小吃街的人們紛紛好奇，不少人站起來去看，只是那處已經擠滿了人，遠遠地也看不真切。人們總是愛熱鬧，遇到了總愛湊一湊，就連街這邊的袁初和洛文成都被這樣的動靜打擾到了，多往那邊看了幾眼。

    “什么事情？”

    “發生什么了？”

    路人都有點好奇，交頭接耳地談論，看擠成一團的人群漸漸朝著這邊走來。

    袁初皺了皺眉頭：“音樂聲？”

    他下意識地就去找交警，卻發現交警現在不在這里，那樣的音樂聲才會過來。

    袁初總覺得這樣的音樂聲有點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

    “你有沒有覺得這音樂有點耳熟？”他問洛文成。

    洛文成想了想，回道：“……我也不太記得了，但好像是在哪里聽過?！?/br>
    音樂和人群越來越近，袁初才終于勉強從人群上方看到了一些東西。

    他們的移動速度相當緩慢，不少人湊完熱鬧之后又回到自己的餐位上，但依舊有很多小孩好奇地圍在旁邊，而人群的中央，是一群穿得花花綠綠的人。

    嚴格來說，是馬戲團的人。身為導演，袁初對造型敏感，他能認出這樣的造型與之前暗網“烏鴉”上下載的電影中的馬戲團成員一模一樣。

    臉上涂著規則圖案的大笑小丑，精致美麗的天鵝女，瘦而高的雙頭人，身上纏繞著數條蛇的蛇男……

    小丑搖頭晃腦、步伐夸張地一跳一跳，頭上的帽子也跟著一晃兩晃，它的眼睛沒有眼白，是全然的純黑色，看上去黑洞洞的。

    它的臉上咧開夸張的笑容，露出白花花的牙齒，時不時舉起塑料哨子吹一下，哨子發出“嗶——”的聲音，噴出彩色的彩帶，又因為不吹氣而收回。

    他們抓著氣球，彩色的氣球上掛著燦爛的笑臉，被風吹得互相撞擊，大張的眼睛溫暖地盯著上前圍觀的群眾。

    有小孩看清雙頭人之后，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小孩的哭聲配上小丑歡快的笑聲和手風琴的奏樂，讓這條小吃街很是熱鬧。

    如果換作以前袁初還樂得參與，但此刻暗網中的畫面活生生地呈現在眼前，讓袁初心中警鈴大作。

    為什么一群本只該出現在電影中的馬戲團成員會出現在現實中？他記得那部電影是外文的，甚至加了字幕，在這個國家大張旗鼓宣傳的可能性極小。

    這一切和他播放的電影有關嗎？

    “小丑吹氣球，砰～砰～砰～……”

    小丑一邊夸張地搖頭晃腦，一邊笑嘻嘻地念出電影里的臺詞。它的發音很是奇怪，但這句臺詞在電影里經常出現，袁初還記得。

    而出現這句話之后，一般就有人要死了。

    電影里的血漿畫面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在袁初腦海中，讓他悚然而驚。

    電影再恐怖終歸也只是電影。

    現實中出現類似的情景，那才是真正的地獄。

    “洛文成，轉頭回來，不要看?！痹醯睦浜鬼樦~頭滑下，“不要注意它們?！?/br>
    他的余光卻一直注意著馬戲團，那群馬戲團的成員始終歡快地笑著，奇妙昂揚的音樂聲越來越近，有人被逗笑了，一切都很詭異，但什么也沒有發生，也沒有人死。

    袁初勉強算是松了一口氣。

    洛文成雖然不明所以，但確實也沒有看。

    “小丑吹氣球，砰～砰～砰～……”

    小丑繼續笑嘻嘻地復述這這句臺詞，越走越近，袁初和洛文成處在小吃街的末端，圍觀的人群基本也不剩多少，大家都是來吃飯的，都有自己的固定活動范圍。

    近了……

    越來越近了……

    那鮮艷的色彩，伴隨著晃動在半空中張揚著笑臉的氣球，還有歡快到尖利的音樂，一切都相當清晰。

    “小丑吹氣球，砰～砰～砰～……”

    袁初沒有拔腿就走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他螺螄粉還沒有吃完，另一個原因是……

    恐怖電影里，越膽小的越容易死。

    如果他現在帶著洛文成拔腿就跑，那砰的一聲爆裂的就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東西了。

    但真正的恐怖，其實往往是了無規則。

    說不定膽小的人活到了最后，說不定最冷靜自持的人會以最慘烈詭譎的方式去死。正義得不到伸張，邪惡也未必會有好結局，這是導演的惡趣味，有的導演不想守規矩，活下來是概率問題。

    命運如輪骰，袁初決定賭一把。

    “吃粉，不用管那些有的沒的?！痹跽f完，自己又開始吃螺螄粉。

    他的余光能注意到馬戲團的成員越來越近，天鵝女精美蒼白的臉跳躍著旋轉而近，小丑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大笑聲，花花綠綠的場景，伴隨著碎鉆和晃來晃去的彩色氣球，晃得人頭暈眼花。

    小丑離袁初和洛文成更近了，袁初心里暗暗祈禱著它們能早些離開，走到小吃街的末尾，然后走出去——

    可惜天總是不隨人愿。

    本來晃晃悠悠卻穩定地往前走的小丑，在走過袁初那桌的時候，剛剛抬起腿，又幅度夸張地定在那里。

    此刻，袁初距離小丑只有半個人的距離。

    小丑停了下來。

    它的身體沒有動，像是暫停了一樣定在那兒，頭顱卻轉過來，黑洞洞的眼睛盯著袁初，咧開一個紅白色的笑容，唱道：

    “小丑吹氣球，砰～砰～砰～……”

    袁初繼續吃螺螄粉。

    洛文成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也強裝著面不改色。

    馬戲團的音樂仍在繼續，馬戲團卻沒有繼續前行，隨著小丑一起定在那里。

    袁初掏出牙簽，開始摳螺螄rou。

    袁初一口一個螺螄rou。

    袁初又撈出了一個螺螄。

    吃完螺螄，袁初喝了一口芋泥奶茶，打了個飽嗝，飽嗝聲融入在小丑馬戲團歡快的音樂之中。

    畫面一時陷入凝滯。

    任爾風雨飄揚，我自巋然不動——用牙簽摳螺螄。

    配上袁初俊美卻面癱的面容，這樣的場景就更多了一絲喜劇性。

    過了大概有三分鐘，小丑才終于把頭轉回來，繼續笑著唱：

    “小丑吹氣球，砰～砰～砰～……”

    馬戲團整體開始緩慢地往前運動。

    馬戲團漸漸走遠，音樂聲慢慢消失不見。

    袁初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這螺螄粉不加辣怎么這么辣？

    “袁初，剛剛那個……他們……”洛文成有些不安地問。

    “是電影里的?！痹醮_認。

    洛文成的手頓了一下：“……是電影的宣傳嗎？”

    他總覺得有些滲人……

    “應該沒錯?！痹醪]有否認，剛剛小丑應該就是沖著他倆來的，但在沒搞清楚情況之前，他不想給洛文成制造太多恐慌。

    吃完晚飯之后洛文成接了個電話，隨即有些抱歉地說：“有件事需要緊急處理，我晚上要回實驗室，晚些回來?！阋粋€人沒問題嗎？”

    “沒問題，還能有啥問題？”袁初嘴上說得堅定，實際上也心里發虛。

    這也沒給他整個金手指啥的，他又被攪進這種事情，簡直比炮灰更像炮灰啊。

    現在外國恐怖電影的典型炮灰不找金發辣妹，看上他這種人了？

    懷揣著這樣的不安，袁初還是上了小區的樓。

    出乎他意料，這個夜晚似乎什么也沒有發生，也沒有死人。

    他拍拍手，樓道的燈光應聲而亮。門把手上夾著一個彩色的傳單，袁初挑眉，拿起傳單，傳單的背面夾著一張硬卡紙制作的票。

    而這張傳單和硬質票上面，小丑熱情洋溢的笑臉和占滿三分之一的彩色氣球圖案旁，赫然寫著三個歪扭而血紅的字——

    馬戲團。

    －NO.4　馬戲團　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