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斜擊陣法
李眸兒滿臉狐疑,繼續說完了自己的話:“因為拿盾的緣故,所以左翼要布置得更多一些,右翼要少?!?/br> “騎兵數量不多,你要布置在哪里?其他的兵種又怎么布置?”沈青折放下茶杯,“眸兒,要多想?!?/br> 李眸兒又抱著自己的腦袋開始努力想。 時旭東又看了看他,沈青折一手搭在茶杯上,透白的茶盞,厚處透著水綠色,搭在上面的手指和玉一樣,修長漂亮。 另一只手在案桌下面悄悄的往自己膝蓋上挪。 時旭東看著,不主動不反對,等他的手指逐漸摸索上自己的膝蓋,隔著衣料,慢慢攀了上來,摸著自己的大腿肌rou。 時旭東眼神一動,看了眼李眸兒,她還在苦思冥想。于是下手干脆,一下抓住了貓作亂的爪子。 別亂動。他用口型說。 沈青折掙了下,也沒抽回來,瞪他一眼,理直氣壯道:就摸摸怎么了? 某位節度在對某位都頭進行職場性sao擾,李眸兒一無所知,還在想問題。她凝神盯著棋盤上的白子,仿佛那就是一支受她指揮的軍隊。 一支成員混雜的、剛剛組建起來的軍隊,各有各的來由,有些時候還不聽指揮…… 這樣靜態擺成軍陣沒有問題,但是到了戰場上,一個巨大的難題就擺在面前——行軍速度。 騎馬的速度不言而喻。但這支部隊中更多的人則是騎騾子作戰,行動遲緩的騾子在戰場上顯得格外笨拙,推進速度也很慢。除此以外還有弓兵、步兵、重步兵,負重不同,行軍速度也不一樣。 就像象棋里馬可以一次走兩格,而卒只能一次挪動一格。 如果她把騎兵放在豐厚的左翼……這個陣型可能在騎兵沖出之后就分崩離析了。騎兵會和后面的騾兵步兵拉開一段不小的距離。 如果她是李希烈,就會趁此機會派兵插入這段空隙,讓沖鋒騎兵陷入到包圍之中。 所以…… “騎兵在右翼,”李眸兒指著那單薄的一排旗子,“因為人數不太多,也稱不上精銳,不若干脆以他們為先鋒,先行接戰?!?/br> 沈青折笑了笑,“嗯”了一聲。 李眸兒反而緊張起來:“我說錯了嗎?” 她忽然想起來,崔寧崔都頭有次閑談的時候說過,騎兵在一開始不會全力沖鋒,而是壓著步子,保持陣型。在接近敵方的時候才會提速。 壓步壓速和保持陣型是騎兵必備的素養,而自己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沒有對錯,只是選擇,”沈青折說,“就像你一開始右多左少一樣,也稱不上錯?!?/br> 做出判斷,進行選擇,然后承擔后果。這就是每個決策者必須要經歷的事情,而這個過程是沈青折沒辦法教李眸兒的,只能讓她自己去慢慢體會。 李希烈那聲“槊來”震徹寰野,話音一落,身側人全都隨他沖鋒,排成一字長陣的騎兵宛如一道墻一般向著對方壓過去。 而對方與之最先接戰的,卻是一小部分騎兵,而且集中在敵方的右翼。 因為行軍速度的差異,從上方俯視整片曠野時,整個隊伍宛如一條被斜著抻開的線。騎兵沖在最前,其次是中軍大隊騾馬,而后是豐厚的左翼,密集的步兵軍陣如墻如林,陌刀在陽光下泛著令人膽顫的寒光。 幾乎是一接戰,右翼唐軍騎兵就意識到了對方的強悍,不只是裝備之精悍,彼此的配合也比之他們強上一籌。 又一個唐軍被挑下馬,而此時,整個斜線也迎接到了蜂擁而至的敵人。唐軍左翼重步兵方陣與對方前騎相接,明光鎧熠熠生輝,隨即蒙上一層血色。自己的血,敵軍的血,還有身邊不斷倒下的同伴的鮮血。 “堅持??!堅持??!”陳介然用邠寧的鄉話嘶吼著,眼前也是一片血色,話語短促,帶著急躁,“叛賊!仇寇!汝州便是他們屠的!” 為了平叛,為了報君恩,更為了此前無盡的血仇,為了兩河之間再無戰火,再無生靈涂炭,白骨遺途。 “汝州?”李希烈遙遙聽著,大笑幾聲,“汝州不就是你這幫慫蛋拱手讓給我的嗎?李元平都被我嚇尿了!孬種!” “李元平是孬種,”陳介然大聲道,“李希烈,那你他娘的是什么?你倆都姓李,你是孬種他兒子嗎,孬孫!” 李希烈幾乎被氣得仰倒。很想罵回去李括也姓李。 天下是姓李的天下,至于是哪個姓李的,以后就不好說了。 陳介然遠遠放完狠話,罵了好幾遍孬孫,就不得不把全副精力放在面前的戰事上。 整個右翼陷入到鏖戰之中,不斷有騎兵被陌刀或長矛挑落馬下,或是陷入密集陣中,馬腿被斬斷,驟然倒伏,把馬背上的人甩脫出去,生生扎在那泛著寒光的陌刀上,宛如串了糖葫蘆一般。 發現沖不散密集的步兵軍陣后,李希烈的副將陳仙奇旋即改變策略,開始領著剩余大半騎兵繞邊掠陣襲擾。 這支步兵方陣宛如扎手的刺猬,然而那些長長扎出的尖刺是沖著同一方向的,當遇到側邊襲擊時,無法即使調轉槍頭防御,只有那些已經被砍得破破爛爛的盾牌可以幫他們抵擋猛烈的攻擊。 “保持緊密!堅持??!不要散!”陳介然大喊道,“堅持住——” 他驟然回頭,卻發現陳阿寶倒在了旁邊,他的尸體隨即被馬蹄踏過,狠狠碾碎了半張臉,頭骨與臟污,骨茬混著腦漿鮮血,混在了一起。 他懷里揣著的半張胡餅也掉了出來,半張印著鮮明的馬蹄痕跡,化作了齏粉,陷在泥地里。 戰場上不容許悲傷。 陳介然見慣了生離死別,流不出淚,他只是站在那里,只有很短暫的一秒鐘什么都沒有想。那短暫的一秒鐘,是他所有的憑吊。 他跛著腳,舉著手里的陌刀,大喝一聲:“殺——” 騎兵的包圍圈不斷縮緊,卻忽然發現中心的方陣變了。 它變得更加扎手,長矛與陌刀向著四面八方支開。 一只扎手的刺猬。 陳仙奇沒有來得及反應,背后便有迅疾的馬蹄聲襲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反手出刀,聽見后面傳來的悶哼聲。 他自以為得手,打馬回頭,卻見銀色槍頭朝著自己的眼睛戳來。陳仙奇仰臉險險躲過,大聲“cao”了一聲:“敢動你耶耶我?!” 他提槊去戰,三兩招便將對方攮到了馬下。陳仙奇從激烈交戰中回神,看著不遠處交戰的情形—— 這支騎兵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當這個時候,左翼就可以和中軍合擊,扭轉進攻方向,包抄這一部分敵軍,”沈青折說,“這就是斜擊陣法?!?/br> 李眸兒嚴肅道:“我記住了?!?/br> “你還要記住,”沈青折繼續道,“它并不是萬能的,只是一種選擇,有些時候也不是最佳選擇。要根據實際情況判斷?!?/br> 李眸兒忽然好奇:“所以它也可以破解嗎?” 沈青折頓了頓:“可以。明天再講?!?/br> 李希烈一邊罵娘,一邊輕松看破了對手的意圖。 “cao他媽的哥舒曜,學會玩兒花的了,”李希烈笑罵著,“他耶耶是不是被他蠢得又活過來,手把手教了?” “都統!”陳仙奇好不容易突破屏障與他匯合,臉上的汗不斷淌下,“都統還有心思說笑,現在怎么辦?” “怎么辦?你他娘的還問我怎么辦?!帶著你的兄弟,跑??!” 陳仙奇:“???” 第二日,哥舒曜回營的時候臉更臭了,把兜鍪往沈青折面前一摔:“人家跑了!” 沈青折被他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縮了縮,隨即強令自己裝得若無其事,把散落的棋子都撿起來: “你發什么脾氣?” “他媽的,”哥舒曜坐下來,滿是憤懣,坐了一會兒猛地揉亂自己的頭發,“就沒打過這么惡心的仗!我cao他娘的李希烈!” 因為李希烈當機立斷及時跑路,導致這一仗雙方其實戰了平手,算傷亡甚至是李希烈略微占優。 沈青折看著他揉亂的頭發,一頭小卷毛,異域風情的帥哥。 他靜靜托著腮看了一會兒,長長嘆氣:“唉?!?/br> 都沒人管他了。 每次他看帥哥看得久一點,時旭東都會警告一番。 哥舒曜被他看得發毛,往后撤了撤:“干嘛?你、你他娘的不會也看上我了吧?” 沈青折心里好笑,面上依舊是愁容:”唉?!?/br> “嘆什么氣?”他覺得有些不對,“……你那個都頭呢?” 出來管管啊。 “唉,”沈青折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氣,“他讓我趕回西川了?!?/br> 哥舒曜來了興趣:“為什么?” 沈青折說:“因為妨礙我尋覓新歡?!?/br> 哥舒曜:“……” 他更往后撤了撤,但后面就是圍欄,干脆站了起來,立在榻邊抱著手臂,一副冰清玉潔堅貞不屈的態度:“沈青折,你想都別想?!?/br> 沈青折實在是忍不住笑:“逗你的,我是派他去搬救兵?!?/br> 現在他們人數不占優,小德答應的部隊有近一半到現在都沒到位,涇原兵拖拖拉拉不知道走到長安沒有。 而且現在統籌管理還要花費很大心思,根本打不出來??偠灾?,還是他自己的兵用著舒服。 崔寧黎遇他們要防邊,不能動,只有讓張承照調動水師,順長江而下,正好可以到夏口一帶堵住李希烈南侵的步伐 這件事李眸兒去做不合適,她的地位還是不夠。只能讓時旭東幫忙跑一趟。 時旭東非常不情愿,但是老婆有所求,只能答應。他也想快點打完,和老婆去度今年的蜜月。 走之前黏黏糊糊纏著沈青折不肯撒手。 沈青折問他是不是分離焦慮。 時旭東說我不是狗。 但是今天看來,有分離焦慮的其實是自己才對。 沈青折又嘆了口氣。 “你真的……嗯……”哥舒曜的腳更往后挪了挪,“對我……就是……” 沈青折就笑:“說不好?!?/br> 哥舒曜:“我都記著了,等你那個都頭回來你就完了!” 沈青折趴在了棋盤上,又長又幽怨地嘆了口氣:“什么時候回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