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夜晚蹦迪堪比殺豬的時候，鄰居的素養是真的高，即便旁邊人看起來跟惡鬼啃土一模一樣，偏偏能做到眼不跳眉不動的鎮定如水。

    忙著干飯的朱明抽空偷瞄了身邊一眼，見高冷少言的鄰居低著頭，認真擼貓的溫柔模樣，心里猛地一動。

    “嘿嘿，它很乖，很可愛吧！”他努力的吞下一口rou，試探的開口，“想不想養？”

    小黑確實長得可愛又聽話，是一只很有自我修養的貓，給擼給親還給抱，貓德簡直滿分，至今沒一個不敗在它水淋淋的大金眼珠子下。

    奈何他從小到大對貓實在不感興趣，當初會養它也只是一時的心軟與賭氣，可現在自己都淪落到靠鄰居的施舍才能吃一頓飽飯，當然更不想留下這個拖累自己太多的‘累贅’。

    話音剛落，懷里都被他摸的想要翻肚子躺平的黑貓身子猛僵，鄰居默了半瞬就搖搖頭。

    “不適合?！?/br>
    聞言，朱明失望的啃了一大塊鴨腿rou。

    “說起來咱們做鄰居這么久了，我都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一時半刻甩不掉累贅的朱明也不在意，含著鴨腿含含糊糊的自報家門。

    “我叫朱明，是望鄉工商大學的大三學生，學的環境設計?！?/br>
    鄰居撫摸黑貓的手一頓，過了好半響，才是沉著聲的答出了一句話。

    “我叫，縛醉?！?/br>
    正忙著干飯的干飯人朱明并沒太在意鄰居的名字，只覺得這名字還挺有詩意，剛想說笑兩句，不想隨著這二字落下，不遠處的窗外猛地蹦開一聲炸響。

    聽著有點像是天上打下的一道驚雷，又像是從地底深處而來的咆哮，還帶著顫動，連兩人腳下的地板都跟著輕微的抖了抖。

    朱明嚇得丟掉手里啃了一半的雞腿，下意識站起來往窗邊走。

    “外面什么聲音？是地震了嗎？沒聽地震局有預告??！”

    才動了動腿，有人從后一把及時拽住了他的手腕，回頭一看，鄰居也站了起來，正沉著臉的看向他。

    鄰居不容置疑的說道：“你該回屋了?！?/br>
    “??？”朱明愣了一下，“可是外面……”萬一是地震，回去還不埋了！

    鄰居抓著他的手腕，力氣明明很輕，可就沉的掙不開。

    朱明覺得不對勁，還要說什么，從震動起的那一刻就從鄰居懷里跳出的黑貓也跑到了他腳邊，咬住他的褲管往外面拖，示意他聽隨鄰居的話。

    “不會有事?！笨此嫔粚?，鄰居終于松開了他的手，走近兩步，用比他高了大半個頭的身高低著頭眼神深沉的俯看他，字字浸水的沉。

    對著朱明，他說：“回去，睡覺?！?/br>
    聽了這句話，朱明只覺得自己腦子猛然一空，身體鬼使神差的竟就自動扭開往門外走，鄰居站在客廳中間一動不動，只冷目看他離開。

    在他頭都不回的出了門后，緊跟在他腳邊的黑貓悄悄的瞥了一眼身后。

    便見身高腿長的男人站在桌邊抬手隨意一揮，滿桌食物就頓化鎏金散去，轉而出現了十把紅木太師椅圍成了一個圈，接著精致的墻紙脫落，新鮮的花草枯萎，一只只蒼白的手從地板伸出，如同花朵般的搖搖曳曳。

    一縷縷的黑霧也從房子的角落里四面八方的彌漫出，有意識的攀爬上了斑駁滴血的墻壁，隱約還能聽到低聲刺耳的尖叫與哭嚎從墻壁里傳出。

    或許是無意，或許是湊巧，挺身站在無數蒼白搖曳的手中間的男人眼見著黑霧一點點的爬上他精致的腳踝，矯健的小腿卻一直面無表情，只回過頭時正好與門外看呆的它看到了一處時，神情才微微變了變。

    但那雙漆黑無光的眼瞳，皆是深淵般的沉冷寂靜，完全不像活人該有的眼睛。

    下刻，男人冷漠的側過眼，視若無物，任由攀爬速度極快的黑霧漫上寬闊的胸口，修長的脖頸，抵達線條凌厲的下巴。

    一瞬，黑紗垂地，長發飄散，耳墜閃光。

    同時，它面前的房門無風自關，砰的一聲闔上。

    薄而沉的黑霧包圍了整間404號房。

    只一剎那間的功夫，附近的空氣就下降了十度不止，透骨刺rou的冷意橫生，且以404號房為逐漸蔓延開來，這涉及的范圍之內一只活物怕是都很難存活，甚至連不能控制的空氣都窒凝在這一刻。

    冷凝停滯的空氣里不止有刺骨的冷意，隱隱約約還有意味不明，來歷不明的哀嚎與尖叫。

    感知到這一切不對勁的黑貓全身寒冷不止，不敢再看，顫抖著步伐忙跟上朱明的腳步回屋，再用最快的速度把對面延伸而來的刺骨冷意都緊緊鎖在了門外。

    今夜的大槐公寓，絕不會有一個租客走出房門半步。

    因為鬼王所到之處，百鬼隨行，生靈退讓。

    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是吃飽喝足入睡的朱明第二天醒來后精神卻相當不濟，像是午夜時分寺廟里被艷鬼吸去了大半精氣的倒霉書生。

    短短一夜過去，他眼皮下的黑眼圈就重了兩個度，走起路來一腳輕一腳重，趕公交的時候幾次撞到身邊的女學生，被人家用一種看流氓的眼神死死盯了一路。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去公司里做事，連一向喜歡剝削員工的老板都看不下去他一副隨時要嗝屁的晦氣樣，早早的把他打發走了，免得他真死在公司里自己還要惹上人命官司。

    被百般嫌棄的朱明第一次清早走在回家的路上，怎么想怎么都覺得不對勁。

    他昨晚回去就睡覺了，連書都沒看，難得的還是早睡了，怎么好好睡一覺起來后反而頭昏腦漲的提不起力氣呢？

    還有昨天晚上他怎么回去倒頭就睡了，連洗漱都沒有，以前他再困也不至于這樣啊。

    真是閻王開業鏡——見了鬼了。

    他正暗自思索著走過人聲繁華的街道，就聽身旁忽然傳來一聲嗓門嘹亮的叫喊。

    “誒誒，這位年輕人，讓我給你瞧瞧吧，不準不要錢??！”

    有氣無力的朱明都懶得扭頭，只用余光隨便瞄了一眼，原來是街邊最常見擺攤算卦的中年大叔。

    今天的天氣不算冷，街上愛美的姑娘甚至套上了短袖短裙，這人卻裹得嚴嚴實實，長袖長褲，只露出一張血色不足的臉和一雙皮膚松弛的手。

    朱明只當這又是個窮的叮當響，裝神弄鬼騙錢的神棍，理都不理的直接冷著臉走過。

    身后就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

    “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啊，血光之災已經顯現，你就祈禱下輩子重新找個好人家咯！”

    他走了兩步，停了一下，又掉頭回去對他露出‘親切至極’的微笑。

    “大叔，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揣手坐在簡陋小攤后的中年大叔仰頭看他一副‘你再敢咒我我就掀攤子’的危險笑臉，竟然還敢裝的特別認真樣，特別糊弄人。

    “年輕人，我看你印堂發黑，眉宇成川，怕是最近諸事不順啊?！?/br>
    朱明心里冷笑一聲。

    他這幅樣子，只要眼睛沒瞎的都能看出來。

    “印綬無損父母全，十歲內外無禍延，柱中寥莪鰓麻事，金水失令火土年……”看他明顯不信，中年大叔搖頭晃腦的開始掐指算命，“俗話說貴人有福天官有壽，你生來就帶福，身旁還有天官守護，是至陽至剛之命，按理說你這樣的人一輩子都會活得順順歲歲?！?/br>
    現在這個社會除了天災人禍，大多數人都是父母雙全，人生健康，沒什么太大難度，朱明聽出他要開始編胡話了，反正自己也不著急回家，就興致勃勃的雙手交叉聽他胡吹牛屁。

    “哦，所以呢，我什么時候才能年收入百萬，娶得美嬌妻？”

    中年大叔不愧是當世的一代神棍，看他滿嘴諷刺仍然鎮定如常，繼續搖頭念咒。

    “貴人無沖命生成，侍奉權貴居公門，劬勞勤儉多獎賞，但存方寸子孫耕……若無意外，四十歲左右你就能膝下成雙，家庭美滿?！?/br>
    看他終于要說‘正事’忽悠他這個新時代的國家接班人了，朱明頗不耐煩的擺擺手：“別廢話，直奔主題吧。我有啥意外，這意外又是啥時候來？”

    “不會燒香得罪神，不會講話得罪人，年輕人，不要急，耐心點?！贝蟾胖熬陀龅竭^不少他這樣的無神論者，中年大叔始終一副好脾氣好商量的溫和樣子。

    他故作玄虛的比起兩根手指在朱明的面前晃晃悠悠，說的跟唱似得。

    “意外雖然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終歸都是因為人的過失與莽撞導致，只要悔悟的及時就還有挽回的余地?！?/br>
    不知道騙錢的神棍是不是都這個樣子，說話總是千回百轉，暗有深意，朱明聽了想了好一會兒，才皺著眉的開口。

    “你是說，意外已經來了？”

    中年大叔摸了摸自己剪得亂七八糟的胡渣，笑了一下：“不愧是風華正茂的大學生，就是聰明，一點就透?！?/br>
    “開玩笑，我一個沒錢沒勢的普通大學生，身邊能有什么意外？！”朱明嗤笑一聲，脫口而出。

    中年大叔豎起一根枯瘦的食指從朱明面前慢騰騰的劃過，停在自己的雙眼之間，陰沉沉的黑色眼珠盯著他，眼神意味深長，啞著聲的提醒。

    “年輕人，仔細的想想，最近你的身邊是不是遇到奇怪的人，見過奇怪的東西，又是不是忘記了某些重要的事？”

    他剛這么一說完，朱明的腦子里莫名的剎那間就回想起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雖然沒有全部的前因后果，但光是這幾個殘缺的回憶畫面就足夠讓普通人嚇得恍若白日見鬼。

    比如，有之前的深夜里他沖到對面的鄰居家哐哐砸門，卻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他的場景。

    比如，有他光著腳站在一處打開的門前，視線短暫的閃過屋里時，墻壁上條條血漬，地上都是鮮血的場景。

    再比如，還有他不知為何似乎很害怕的樣子，從黑暗里顫抖的剛仰起頭，一滴閃著幽幽冷光的淚墜在黑發之間若隱若現的場景，隨后就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冷冰冰的低眸看向他，眼神冷的像是看的一具死尸。

    他終于知道，昨晚他覺得那滴淚墜隱隱眼熟的詭譎感覺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