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渾渾噩噩的幾天過去，已到了周末的休息日。興許是米迪亞先生因為感情的創傷無心再投身事業，這周周末不用加班。在時間的治愈下，縈繞在于澤心頭的恐懼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對于弟弟的愧疚……隨著愈發體會到弟弟簡單熱烈的愛意反倒是越來越強烈。

    這份難以忽視的愧疚感，逐漸轉化為了對弟弟的另一份卑微的愛意。

    吃完早飯，于澤正在廚房洗碗，許睿豪蹦蹦跳跳地湊了過來，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向他問道。

    “于叔于叔，今天我要回學校和導師聊下修改論文的事情，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這還是許睿豪第一次和他提出這種類型的請求。

    于澤愣了片刻后，一邊應下，一邊加速將手里的碗擦干收好，“你等我下，我去換個衣服?！?/br>
    除了去上班，于澤平日里不怎么愛出門，哪怕是周末，都更喜歡待在家里抱著菜包看電影……陪弟弟回學校穿西裝應該會很奇怪吧，可是他的偏休閑的衣服沒個幾件……

    于澤站在衣櫥前犯難。

    ……算了隨便穿穿吧，看上去真的很奇怪的話，到時候站得離弟弟遠點假裝不認識就是了。

    ……

    白色衛衣米色外套，深棕色運動褲米色運動鞋，于叔和平時的衣著風格相比看上去年輕了很多，像是個溫柔的鄰家大哥哥……也像是個好騙到讓人忍不住捂住他的嘴拖進家里cao哭的大哥哥——許睿豪在心里偷偷補充評價到。

    看得心頭瘙癢難耐的許睿豪自然是不會跟他客氣什么，湊上去抱住了于叔按住后頸就是一個唇舌交纏的深吻，手也不規矩地從衣擺往里伸在柔軟的腰腹揉捏撫摸。

    于澤以為弟弟是突然改了要出門的心思，合上眼輕輕扭腰迎合起弟弟的動作。

    氣氛曖昧，眼看就要擦槍走火，弟弟推開了于澤。

    “不行、”許睿豪強壓下色欲，神色掙扎地和任他采擷的于叔分開好遠一段距離，軟甜的嗓音因備受煎熬而沙啞，“現在、還不行?！?/br>
    許睿豪略顯慌亂地移開了目光不敢再去看他，結結巴巴的話語相較拒絕于叔而言，更像是對自己的警告。

    “晚上再做、先、先陪我回學校?！?/br>
    ……

    當弟弟帶著他去地下車庫、啟動了一輛黑漆漆的大摩托車時，于澤是有些詫異的，畢竟弟弟看上去很乖，不像是會喜歡這類東西的人。

    “你還會騎小摩托啊?！?/br>
    “什么小摩托？！”自己心愛的寶貝在于叔口中聽上去和送外賣的車型沒兩樣，感到自己被小瞧了的許睿豪拿了個頭盔重重地塞到他懷里，沒好氣地咬牙糾正道，“這是重型機車！川崎H2SX！很帥的好嗎！”

    弟弟炸毛的樣子就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奶狗，看上去不僅沒什么氣勢還很可愛。于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本以為弟弟會逃開不給他摸，沒想到弟弟只是移開目光哼了一聲，耳根還悄悄泛起了粉紅。

    許睿豪動作帥氣地跨坐上車座，催促道，“快點上來?！?/br>
    震耳欲聾的轟鳴隨著引擎的啟動響起。

    因為沒坐過這種東西，失重帶來的不安讓于澤不自覺地抱緊了弟弟的腰，身體緊貼上弟弟的后背。

    呼嘯的狂風中，弟弟堅實穩重的身軀令人意外地讓人充滿安全感。

    重型機車駛過街道，在半個小時后進入了一所高校。這所高校在當地還挺有名的，想要考進去得成績相當出類拔萃才行。

    在教學樓下停車的時候，因為實在無法想象弟弟還有好好讀書的樣子，于澤好奇地出聲詢問道。

    二十五歲還在讀書的話，那得延遲三年都沒畢業了……不論是因為三年寫不出論文還是因為三年掛的科沒考過而畢不了業，放在弟弟身上未免都有些好笑了。

    “你是因為太笨、呃……你是因為有些學習上的障礙所以延畢了嗎？”

    “什么??！”察覺到于叔話外的意思，許睿豪氣得語塞，臉都急紅了，憤憤不平地糾正道，“我不是本科！我沒有延畢！我在讀碩士好嗎！”

    弟弟生氣又無可奈何的委屈模樣，讓于澤情不自禁地想逗弄一下他，故作疑惑地接著問道，“什么專業??？居然能讓你讀到碩士？”

    于叔看向他的雙眼中滿是笑意也很溫柔——但這種看笨蛋時才會出現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他才不是笨蛋！

    感到自己又被小瞧了的許睿豪氣得咬牙切齒，因為不想在眾目睽睽下表現出自己幼稚的一面，無法大聲為自己辯解的許睿豪只能從包里拿出材料后泄憤似地把包丟進于澤的懷里。

    “晚上再慢、慢和你細說?！?/br>
    說罷，許睿豪就一個人氣呼呼地上樓了。

    “噠噠噠”，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去而復返。

    弟弟的腦袋突然探出樓梯，像是只大狗狗一樣趴在扶手上，看似兇狠實則毫無氣勢地瞪了于澤一眼。

    “在這里等我！不準亂走聽到沒！”

    ……

    微風吹拂桂花飄落，灑滿白色桂花的地面好像鋪了層淡香的薄雪，單車的車輪經過，在身后帶起幾片飛揚的碎花。

    白色象牙塔上的鐘聲自高處傳來，恒遠的莊嚴中又帶有些隸屬于少年人的輕快。學生間相互打鬧的嬉戲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身處生機勃勃的校園之中，那些骯臟的事情與令人窒息的痛苦驟然間離得很遠，于澤望著路上經過的三兩人群，產生了種被他們身上所特有的朝氣治愈了的錯覺。

    從未曾料想過，一直以來在他心里都是與黑暗痛苦掛鉤的地方，竟然有一天也能讓他體會到別人口中所謂的美好。

    可能是因為……這里是弟弟所就讀的地方吧。

    好像任何事情、任何地方一旦和弟弟聯想在一起，就會變得干凈美好起來。

    在那一刻，于澤突然心里生出了想和弟弟永遠在一起的想法。

    “學長學長，我們在做一個社會實踐項目，需要加一百個陌生人的好友，學長可以幫忙完成下嗎？”

    于澤低頭循聲看去，發現面前站了兩個長相甜美的小女生，正一臉期待地盯著他。

    “額……我不在這里讀書?！?/br>
    “那也行的，只要是陌生人就可以，哥哥幫下我們好不好？”

    拜托拜托的手勢和乞求的眼神讓人難以拒絕

    于澤的手伸向了口袋，拿出手機打開了添加的二維碼正要遞過去，被一只橫空出現的手奪過。

    “不準加！”許睿豪瞪了于澤一眼，轉頭居高臨下地看向兩個meimei，一把攬住于澤的腰用實際行動打消了她們的念頭，不悅地挑眉冷聲道，“他是我男朋友，不加別人好友的！”

    像是一只護食呲牙的大狗狗。

    “對、對不起！打擾了學長！”

    “喂……”于澤看著兩個meimei離開時被嚇到慌亂的背影，對自家莫名變得兇巴巴的弟弟感到無奈，嘆了口氣說道，“她們只是做個社會實踐，不至于敵意這么大吧?！?/br>
    “那兩個meimei還挺可愛的誒，你這么兇會嚇到她們的?！?/br>
    “可愛？！”

    “只是社會實踐？！”

    “拜托！她們的眼珠子都快要摳下來貼在你身上了，你是完全沒感覺嗎？？？”

    許睿豪醋意滿滿地瞪向于澤。

    于澤無奈地嘆了口氣。

    也就只有弟弟會覺得自己魅力很高吧……如果他真的很有魅力的話，怎么可能會遭遇那些，又怎么可能會單身至今呢……于澤將腦海中隱隱浮現的糟糕回憶壓回記憶深處。

    就算現在有些魅力，那也是因為被弟弟認真地愛著所以被弟弟影響到了才產生的吧。

    不過，陽光下弟弟氣鼓鼓的樣子還挺可愛的。于澤笑著伸手捏捏他充氣鼓起的臉頰，弟弟沒有什么反抗的動作，捏起來軟軟的手感很好。

    今天在學校里的弟弟好像和平日里的不太一樣，特別乖巧的感覺。

    弟弟的耳朵又變紅了，瞪向他的雙眼逐漸帶上了羞澀的意味。弟弟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又密又長，像是精致的人偶娃娃。

    弟弟真好啊……真的好想和弟弟永遠在一起……于澤回看徐睿豪的雙眼中坦誠地流露出溫暖的愛意。

    “哼！壞男人！”覺得自己被于叔吃得死死的許睿豪不甘地低罵一聲，捏住了他的下巴。

    在大庭廣眾之下，弟弟的吻隨如細雪般零散飄落的桂花一同落下，撲鼻而來的奶香味比空氣中彌漫的桂香更甜。

    ……

    在把學校里的事情辦完后，弟弟帶著于澤去了附近的商場逛逛。

    于澤看著弟弟和他十指相扣的手，在心里覺得弟弟口中所謂的陪他出趟門，更像是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的一場約會。

    弟弟其實有的時候，臉皮也很薄呢。于澤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笑什么笑?！辈煊X到于叔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許睿豪的臉紅了些，板起臉別扭地移開視線，嘟嘴道，“有什么好笑的嘛?！?/br>
    想轉移于叔注意力的許睿豪隨手抓起正好在身旁看到的抱枕提了起來，將長度能有一米七左右的抱枕在身旁比劃，“你看這個白色的長條貓貓抱枕像不像我？”

    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吧，只能說是毫不相干。

    “像?！庇跐珊芙o弟弟面子地說著捧場的話。

    “那、那我買了送給你好不好？”

    弟弟看上去很是緊張，像是第一次喜歡的人約會的青澀少年，笨拙地想向喜歡的人表達善意。

    于澤伸手摸了摸弟弟發燙的臉頰，笑著答道，“好啊?！?/br>
    ——眼前的畫面突然一轉，一段陌生的回憶出現在腦海?；璋禑艄庀碌艿芷恋碾p眼被淚水浸濕透著股無法饜足的欲念，他戴著黑色半掌漆皮手套的手像是在檢查牲口的牙似地扒開弟弟的嘴，牙床間的粉舌因為興奮而細顫……

    還來不及細想那些記憶畫面從何而來，于澤就被柔軟的雙唇堵住了呼吸。

    “看什么看？”見于叔被親后面上出現了些錯愕的神色，許睿豪理不直氣也壯地瞪了他一眼，“在外面就不能親了嗎？送你個小禮物，要個親親不過分吧?！?/br>
    “不過分……”于澤若有所思地摸上自己的唇，剛才突兀出現的畫面在腦海中變得愈發清晰。

    就好像……那一直都是屬于他的回憶一般。

    “給你?！苯Y完賬的許睿豪將大型抱枕塞進于叔的懷里。

    于叔接過抱枕后一直心不在焉的，明明一開始他是希望于叔不要老看著他的，可真當于叔的視線一直落在新買的抱枕上還一直抱在懷里時，許睿豪頓時心里不爽了起來。

    他都沒被于叔一直抱著，憑什么這個抱枕可以！

    越想越氣的許睿豪拽走了那個抱枕，粗暴地夾在自己遠離于叔那一邊的腋下。

    對上于叔不解的眼神，許睿豪理直氣壯地說道，“回家再給你?！?/br>
    “哦……”

    “晚上我約了幾個朋友，”許睿豪有些擔心于叔會拒絕，因為以前的于叔都是獨來獨往的，從來不會愿意去見他的朋友，試探地問道，“我們一起吃個飯好不好？”

    “好啊?！?/br>
    于叔的回應出乎意料的干脆。

    ……

    “哇，你居然真的把那個哥哥帶來了，之前你說你們談了好幾年戀愛我還當你嘴硬瞎說的呢?！?/br>
    火鍋店里許睿豪的朋友在看到于澤后都表現得十分驚訝。

    幾年戀愛？……那不是和副人格談的嗎……

    于澤尷尬地笑笑，在弟弟身邊落座，心里暗自后悔起了答應弟弟要跟著他來這個飯局。

    “哥哥你看上去和幾年前好像沒怎么變誒，就是看上去溫柔了好多，是因為愛吧哈哈?！钡艿艿囊粋€朋友調侃道。

    “人家都說愛能使百煉鋼變成繞指柔，如今一見看來是真的，哈哈?！?/br>
    “……”于澤聽到這些話并沒有什么高興的感覺，反倒是產生了強烈的負罪感——他不是他們所說的那個人……他……他其實是搶走了副人格的戀人，他占有了本該屬于副人格的人生，甚至……他可能正在吞噬副人格的記憶。

    他是個小偷，甚至是個強盜。

    在踏進火鍋店前因為弟弟的愛感到多么的開心，此時他就有多么的痛苦。

    坐在這里的不該是他，他們想見的、歡迎的也不是他，而應該是那個不知為何突然消失的另一個他。

    于澤無措地低下了頭。

    “哎于哥你是不知道，這小子之前為了要你的聯系方式，硬拉著我們熬夜在那個恐怖的酒吧蹲了好幾個通宵——”

    “喂！你們少說一點??！”

    “那陣子我們頭都要熬炸了，那個酒吧里還有些奇怪的人要和我們喝酒，一開始我們還會好聲好氣的拒絕，但有些人是真壞啊，硬拿酒潑我們，逼我們去廁所和他們獨處，我們哪敢去啊，寧愿著涼、寧愿被尿憋死都不敢去廁所好嗎，哎……”

    “到后面實在受不了，學聰明了，過去的時候人手貼個大花臂畫個重金屬煙熏妝，真的累，又要熬夜又要化妝的?！?/br>
    “當時我們三個都在私底下說，說不定那小子還沒蹲到你，我們仨先被他搞得猝死了哈哈?！?/br>
    “攔住你的時候我們哥幾個也害怕啊，怕你喊人來揍我們，你當時看上去可不好惹了哈哈哈?！?/br>
    他們張口閉口的，都是關于副人格的事情。他坐在這里……就像是個完全無關、無法融入的陌生人。飯桌上輕松愉悅的氣氛對于于澤來說，卻是壓抑得近乎無法呼吸。

    “于哥于哥，你是不知道，許睿豪他可喜歡你了?！?/br>
    “喂！你們不要再揭我老底了??！”滿臉通紅的許睿豪伸手試圖去捂住他們的嘴，奈何只有一雙手，根本捂不過來。

    “加到你聯系方式后，每天從早到晚都一直盯著你的消息框看，哪怕是收到一個滾都能開心很久呢，哈哈哈，當時我們真的都快笑瘋了，許睿豪這個難搞的家伙居然有人能把他治成這樣，做夢都沒能想到啊，絕了?！?/br>
    弟弟之前說過，不會因為他有精神上的疾病而拋棄他……可他和副人格，真的能算是一個人嗎？弟弟愛的是副人格，如果……弟弟發現自己的病好了后副人格永遠都不會出現，還會像現在這樣繼續愛他嗎？

    “希望你們倆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祝你們永遠幸?？鞓?！”

    朋友間真摯的祝福，聽在于澤耳中卻像喪鐘般刺耳。

    許睿豪的幾個朋友在起哄下舉杯，為了不表現出反常的異樣，于澤強忍胸口刺痛，也舉起了酒杯和他們的相碰，同許睿豪一起接受這份并不屬于他的祝福。

    在舉杯的時候，許睿豪的手觸及到了于澤的手背，冰冷的觸感讓他有些擔心，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于叔，你的手怎么這么冷？是身體不舒服嗎？”

    “呃……”于澤勉強對著許睿豪露出一個微笑，故作輕松地答道，“可能是水涼，把手捂冷了吧?！?/br>
    于澤垂下眼眸，看著杯中搖曳的水波紋，耳邊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只剩下來自內心的聲音。

    也許米迪亞先生說得對。

    年紀太小的，感情熱烈但不會穩定……他和弟弟，根本就沒有過去，更別談什么未來。

    ……

    回到家后，許睿豪一洗完澡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床上的于叔。

    “于叔于叔，我想——”

    “很累了，明天再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