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70衰老與欺負
“同樣的錯誤不會犯第二次?”蘭伯特輕輕念了一遍文森特方才賣乖時的保證,唇邊閃過了一絲淺淡的笑意。他抬手將胸口處被文森特蹭亂的衣襟一點點撫平,而后定了定神,將心思重新放回到了面前的書本上。 ———— “抱歉老爺,我盡力了?!睆姶蚱鹁竦耐匪棺跁缹γ娴能浺紊?,對蘭伯特歉然頷首。他的面上蒼白一片,幾乎沒有血色,原本那雙大而有神的雙眼也黯淡無光,仿佛混了泥沙的池水似的,不復以往的鮮活和靈動。 蘭伯特微蹙著眉,看著威廉姆斯垂頭喘息的模樣。他沒有去碰自己面前的報告,只長久地觀察著對面那人的樣貌,半晌一言不發。 “老爺?”威廉姆斯被蘭伯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抬手撥了撥自己的劉海。微長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眉毛,而當他低下頭時,他的整雙眼睛都能藏進額發布下的陰影里,讓人看不清他細微的神情。 蘭伯特因為威廉姆斯的這番動作,將眉心間的褶皺擠壓得更為深刻。他忽然站起身來繞過了書桌,而后站在威廉姆斯身前俯下身,一只手捏起對方瘦削的下巴,強迫男人抬頭,另一手則探進劉海下面抵住了發際線,一把將威廉姆斯額前的發絲全部捋了上去。 這下威廉姆斯的雙眼和額頭便都暴露在蘭伯特的目光之下了。威廉姆斯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卻掙不開蘭伯特的手,只能維持著昂頭的姿勢,任由蘭伯特近距離地打量自己。 蘭伯特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在他的印象當中,威廉姆斯應當同瑟蘭利一樣,都是二十歲出頭的模樣,似乎正是青春年少??墒撬呀浻行r日沒有正經和威廉姆斯相處過了,以至于他乍一看清對方臉時,他才發現,威廉姆斯已經與瑟蘭利不同了。 瑟蘭利直到死時,都是年輕貌美的。然而此時此刻坐在蘭伯特面前的這個人,盡管有著和瑟蘭利相同的五官,卻也有了細小的皺紋,有了略顯松弛和粗糙的皮膚,還有了掩藏在發根鬢角處的,不易察覺的灰發。 這些征兆無一不在預示著衰老,只是痕跡還很輕微,令人無法輕易察覺而已。原本蘭伯特也是不會注意到這種微弱的改變的,只是海曼方才將威廉姆斯飯后嘔吐,且帶出了血絲的事情報給了他,他于是難免對威廉姆斯多了幾分關注,從而捕捉到了這些跡象。 現在想來,威廉姆斯肯定早就發覺自己的身體的變化了,所以對方這些日子才悶在房間里不怎么出門,上次在會客室時也不愿靠近他。 “不是說還有兩年么?”蘭伯特心里明白威廉姆斯終究有這么一天,所以胸口處的沉重感只維持了片刻,便被他平復下去了。他松開手站直了身子,不再過多關注威廉姆斯的臉,只神色如常地坐回到了書桌后,并翻開了威廉姆斯送來的資料。 威廉姆斯松了一口氣,見蘭伯特也不追問自己吐血的事,便更是放松了許多,“那是我自己預估的,哪有那么準。而且我現在也只是剛開始進入衰弱期而已,怎么也能再撐一年左右?!?/br> “一年……差得太遠了?!碧m伯特聞言,捏著紙張的手指微微用力,將平整的紙面折出了一道淺印,“‘玫瑰戰爭’的情報就做到這里吧,把剩下的工作暫時移交給薇薇安?!?/br> “誒?”威廉姆斯愣了一下,他動了動嘴唇,沒有立時應下,像是對蘭伯特的命令有些猶豫。 他知道蘭伯特大概是在為他的身體考慮,可是他向來為蘭伯特做著收集整理信息情報的工作,一來是做慣了這些,二來也不太想什么都不干,只窩在莊園里混吃等死。 但蘭伯特沒有留給威廉姆斯解釋和反對的余地,他抬起頭來瞥了威廉姆斯一眼,冷聲將威廉姆斯尚未說出口的推辭堵了回去。 “再不安分些,你連半年都活不到?!碧m伯特說著,見威廉姆斯垂頭不語,似是還有些不愿,便又淡淡地補上了一句,語氣越發涼薄。 “是誰說不愿死在我手里,想死前去家鄉的蘋果樹下看晚霞?如果你自己不想多活,不必費力,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一個吻?!?/br> 這下威廉姆斯再也不敢對蘭伯特說“不”了,他聽出蘭伯特有點動了氣,既有些惶恐,卻在內心深處又生出了一絲歡喜來。他趕緊表示自己會在三天之內把工作交接給薇薇安,然后便轉移話題,將蘭伯特的注意力引到了對方手中的資料上。 “老爺,在和麥格納那邊的情報交叉對比之后,我雖然還沒能破譯‘玫瑰戰爭’在暗網中的聊天室,但多少補充了一下現有信息?!蓖匪拐Z速略快,表情中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討好,臉上的氣色卻因為心情的變化而紅潤了些許。他站起身來,給蘭伯特指了指資料冊中的一張表格,等蘭伯特低頭仔細看過了,他便輕聲解釋了幾句。 “您看這里,在早先得到的幾組信息流中,關鍵詞包含了圣盧卡的幾個主要家族勢力,以及與這次軍火交易有關的線索。而在整合那份從麥格納一方獲得的新情報之后,拋去重復的關鍵詞不談,這幾個點引起了我的注意?!?/br> 蘭伯特順著威廉姆斯的指尖挪了挪視線,看向了對方統計出的詞云圖,其中最大最醒目的詞匯是“PTG-13”,其次是“人口販賣”,以及—— 蘭伯特輕輕挑了下眉,目光中不但沒有半點擔憂,反而含著幾分淺淺的興味。 以及“諾依曼”。 諾依曼家很有意思,具體體現在諾依曼現任的族長,一位成天笑瞇瞇,穿著十分樸素,擱在市場里半點違和感都沒有的五十多歲大叔身上。這位族長身為圣盧卡高層之一,最擅長的功夫是和稀泥,每回高層集體議事的時候都居功至偉,次次能把互相看不順眼的幾大家族穩穩安撫住,讓會議能夠順利進行。 有了他,就連克里斯蒂安都相當收斂,不會動不動就挑釁蘭伯特,給蘭伯特找麻煩。 “馬庫斯·諾依曼?!碧m伯特用手指點了點詞云圖上的“諾依曼”一詞,嘆息般地念了一遍諾依曼家族長的名字。這一次他不用多想,便知道“玫瑰戰爭”計劃是要準備從諾依曼家下手了。 人口販賣,正是諾伊曼家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在圣盧卡的勢力范圍內,諾伊曼家cao控著百分之四十的人口販運市場,其中又包括了性奴買賣,以及器官交易。 就是不知道“玫瑰戰爭”的主使打算從哪方面入手了,是計劃搶占諾伊曼家的生意渠道,還是更加狠厲一些,意圖借警方之手打擊黑森州的人口販賣? 蘭伯特默默回憶了一遍最近收到的線報,將其中來自警方線人的那一份重點過濾了幾次,卻并沒有得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但出于謹慎,他還是準備讓手下人收斂一些,先暫時停了這項生意。 反正格納登洛斯家在人口販賣方面的交易只是順手而為,就算徹底放棄,也沒有多少損失,并且根本不會引起多余的注意。 而除此之外,他還需要悄悄給馬庫斯提個醒。既是為了保全己方,也是為了利用諾伊曼家,再一次試探“玫瑰戰爭”計劃。 “等下你回去之后,想辦法將警方可能要整頓人口販運黑市的消息透露給諾伊曼家?!碧m伯特心中敲定了近期的安排,便把一項輕松些的任務交給了威廉姆斯,免得對方閑得厲害,把自己憋出病來。而威廉姆斯聞言果然雙眼發亮,臉頰上已然有了血色,終于顯得精神一些了。 蘭伯特見狀,臉色也不由得緩和了幾分,“運作的時候仔細一些,馬庫斯不比施瓦茨家好糊弄,別讓他查到你身上?!?/br> “我知道的,您放心吧?!蓖匪沽⒓聪蛱m伯特保證,聲音清脆,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意思。他還想同蘭伯特說些自己的分析,順便整理一下滲透情報的思路,但沒說幾句就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便只得收斂了外露的情緒,又垂下頭安靜了下來。 沉悶的扣門聲響了三下,而后短暫地沉寂了一瞬。下一刻一道聲線穿過厚重的門板傳進了書房門,雖然有些模糊了,但還是讓屋內的兩人準確地辨別出了來人的身份。 “是我,我回來了?!?/br> 是文森特回來了。 蘭伯特無意識地松緩了肩背上的力道,微微瞇了下眼,靠在了椅背上。他顯然沒有發覺自己的姿態因為文森特的到來而發生了微妙的改變,但一直關注著他的威廉姆斯卻敏感地覺出了什么 ,不禁怔了一下,表情有些恍惚。 威廉姆斯幾乎從不在文森特與蘭伯特相處的時候湊上來礙事,所以他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見識到,文森特對蘭伯特產生了怎樣清晰的影響。他一時間感覺極其復雜,先是高興于蘭伯特的改變,但隨即又難免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心中一陣酸苦。 瑟蘭利以性奴的身份陪在蘭伯特身邊,大概有五年左右,但是實際上他們相處的時間遠不止五年。長久的陪伴讓蘭伯特習慣了瑟蘭利的存在,也讓蘭伯特對瑟蘭利極為親近,然而威廉姆斯身為旁觀者,卻知道蘭伯特對瑟蘭利親昵有余,卻并不如何愛重。 瑟蘭利的性格太過軟弱可欺了,注定只能擁有低微的身份,依靠蘭伯特而活。 威廉姆斯曾經懷有僥幸心理,以為瑟蘭利憑著那份情分,有能力阻止蘭伯特在自我毀滅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但在瑟蘭利死后他便徹底清醒了,即便他心里再怎么偏向瑟蘭利,他也不得不承認,文森特比瑟蘭利更加適合陪在蘭伯特身邊。 他和瑟蘭利嘗試了那么久都做不到的事情,文森特出現了不到半年,就輕易完成了。他該為此感到欣慰才是,可威廉姆斯臉上雖能笑得出來,胸口卻有些鈍痛,到底是因為瑟蘭利而有些意難平。 所以當蘭伯特吩咐他去開門的時候,他站在原處沒有動,只在蘭伯特略帶疑問的目光中忽地一笑,然后抬手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威廉?” 蘭伯特不明所以,便沒能及時阻止威廉姆斯的動作。他眼睜睜地看著威廉姆斯在揉亂頭發之后一把扯開了襯衫的衣扣,接著又胡亂系回去,把身上的衣衫弄得凌亂而褶皺。 “……”這下蘭伯特就算不再問,也知道威廉姆斯是在干什么了。他撫摸著額頭嘆了口氣,剛想訓斥威廉姆斯幾句,讓對方別耍小性子,卻沒想到反被威廉姆斯搶了白,一時無話可說。 “老爺,我以瑟蘭利弟弟的身份,稍微欺負一下您現在的心頭rou,不算太過分吧?” 威廉姆斯在說這番話時,難得對蘭伯特露出了一副促狹的模樣,側臉和耳尖還微微泛著紅,竟真的裝出了幾分曖昧感。蘭伯特此時再說不行也來不及了,他揉著眉心看著威廉姆斯頂著一頭亂發走到了門邊,又無奈地看著對方在開門的一瞬間迅速變臉,把一個剛剛被蹂躪過的青年演得惟妙惟俏。 蘭伯特忽然有點不忍直視書房門外的文森特了,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