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禮物
顧懷宣猜想沈孝年今日拆線完畢應該會來找自己,他對“開房間”那件事十分上心,一想起來就熱血沸騰,甚至還在腦內排練了一遍過程。但他在家魂不守舍地等了一天,也沒有等到沈孝年的人或者電話,眼看著天已經黑下來,他心中的春情之火逐漸熄滅,知道今天是沒戲了。 但是過了今日,明天又要上學,他就只能晚上再去見他。他娘給他下了門禁,不準他超過九點回家,就代表他和他沒法子做成那件好事。想到此,顧懷宣沮喪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傍晚時分,俞興遙回來了。他昨日的忽然到訪讓顧懷宣比見到沈孝年還要驚訝,甚至聯想到了冥冥之中一類的詞語。 如今他面對俞興遙,已經沒了愛戀的感覺,那份愛慕大概是被青春期罩上了一層紗,讓他懵懂盲目地選擇了這個表哥,如今那懵懂退去,他認為自己已經看清了真正想要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他感覺俞興遙的態度也在發生變化,曾經對自己的寵溺溫柔變成了和藹慈愛,二人現在真堪稱是兄友弟恭。但也有可能是他的錯覺,不知道,反正現在這樣就挺好,他心里也少了一份愧疚。 俞興遙是住在顧家一樓的客房,睡覺之前他在客廳遇到了顧懷宣,便笑問道:“今天都去哪兒玩了?” 顧懷宣手里拿著一杯剛煮好的熱牛奶,因為燙手,所以只用拇指和中指掐住杯口區域,聞言悻悻地一搖頭:“哪兒也沒去?!?/br> “星期天都不出去玩?在家背書?” “唔……是,下星期又要考試了?!鳖檻研鲋e撒得很難過,強打精神,禮尚往來地也問他,“表哥今天都出去做什么了?” 俞興遙隨口道:“上午陪一個朋友去了趟醫院,下午去見了一個客戶?!?/br> 顧懷宣將杯子送到嘴邊吹了吹,好奇道:“表哥在這里也有朋友?” 俞興遙頓了一下:“哦,是偶然遇到的,外地的朋友?!?/br> “那還真是巧?!?/br> “是啊?!?/br> 顧懷宣覺得這牛奶實在是沒法入口,只能先拿回房間晾著,便道:“表哥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趕火車?!?/br> “好,你也早些睡,別忘了刷牙?!?/br> “那是肯定的?!?/br> 一夜無話,轉天清晨,沈孝年開著租來的汽車在顧懷宣家馬路對面的公園等待俞興遙。 俞興遙沒敢告訴他準確地址,怕他見到顧懷宣又要陰陽怪氣。將行李放進后排座椅上,俞興遙在副駕駛坐穩了,說道:“走吧?!?/br> 隨即他看了一眼沈孝年,見他果然因為早起而面色蒼白,眼眶下方透著一點青暈,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兒。 沈孝年發動汽車上了路:“你那表弟住這附近?” “沒有,挺遠的,我走了一段?!?/br> 沈孝年嗤笑一聲,瞟了他一眼:“你就那么怕我知道他住哪兒,然后去吃了他?” 通過這兩日的對話,沈孝年已經確定了俞興遙并不知曉自己對顧懷宣下藥迷jian一事,若是知道了不會是這個態度。這也說明當初陳熹延對他的保證兌了現。 俞興遙攏了攏西裝前襟,抱胸靠進座椅里:“你不用對他使勁了,他今后跟你也不會再有交集?!?/br> “哦,你們分手了?” “什么話,我們沒在一起過?!?/br> 沈孝年不說話了,半晌的工夫,俞興遙忍不住去看他,發現這家伙笑微微地目視前方,美得正起勁。 俞興遙忽然就xiele氣,有種惱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感覺,拿他沒了辦法。 沈孝年一直將俞興遙送到了月臺,目送他上了火車。俞興遙在車廂中找到自己的座位,將行李放好坐下朝窗外望去,見沈孝年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離得太遠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他那目不轉睛的狀態。 俞興遙心里有點酸楚,猶豫著拉開車窗,將頭探出車窗外對他揮了揮手。 沈孝年仿佛是笑了,也抬起胳膊對他揮了揮。 火車發動了,俞興遙關好車窗,嘆了口氣。 送走俞興遙后,沈孝年開車回到街里,在一家鐘表行門口停了車。 走進表行,他在伙計的推薦下選了一塊手表。其實他本來是看中了另一塊,但伙計極力跟他推銷這一塊,說是剛到的新貨,是眼下上海天津名流圈內頂時興的款式。 沈孝年見這兩塊表樣子很相似,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伙計打他一進門就看出他是個闊客,此時便提議不如兩塊都買,還能換著戴。沈孝年想了想,覺得也行,正好自己也沒有手表,可以買一塊玩玩——他是習慣于用懷表的,懷表既能看時間又能拿在手里當個玩意兒。另外他的思想比較老派,認為作為一個紳士,掏兜還是要比抬胳膊更優雅。 伙計將兩塊表分別裝進絨布盒子里包好,又在外面套了個大盒子,恭恭敬敬地交給了沈孝年,并且一路將他送出大門、送上汽車。 沈孝年帶著東西回了旅店,阿文也正好從外面趕回來,二人相見,阿文便將收到的電報給了他。 宋啟同在電報里說齊老板那邊的貨預計還有兩日到港,不知道碼頭什么情況,是否能夠順利靠岸。 沈孝年放下電報立刻就給程南珍打去長途電話,二人簡單通話幾句,程南珍說讓他放心接貨,一切都有她安排。 老實講,沈孝年不是很放心她,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思忖一番后,他又給宋啟同打去電話做了一番詳細的交代。 解決完這件事后,沈孝年回到房間,將那兩塊表拿出來并排放在桌上,對阿文招招手:“來,幫我看看,哪個好看?” 阿文有些好奇地走過去,發現是兩塊男士手表后笑了笑:“這不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你仔細看看?!?/br> 阿文又端詳了一會兒,指著右邊那塊道:“這個好看?!?/br> 沈孝年見他和鐘表店伙計的審美一樣,有些不服氣,換了個方式問:“那你覺得哪個更適合學生帶?” “學生?”阿文撓撓頭,“學生都帶這么貴的表了?那也還是右邊這個吧?!?/br> 沈孝年攬住他的肩膀將他拉向自己,目光自下而上地看他:“左邊這塊不好看?” 阿文感受到他話中的涼意,腦筋轉得飛快:“不是,左邊這個它更適合成熟男性,就比如老板您這樣的精英人士?!?/br> 沈孝年滿意地一拍他的肩膀:“算你有眼光?!?/br> 四點多鐘,沈孝年將汽車開到萬呈中學街對面的路邊停好,信步閑庭地溜達到校門口。萬呈隔壁是一所女中,此時正值放學時間,男校女校的學生們一齊自校門涌出,猶如一群準備歸巢的小燕。 沈孝年站在一顆大樹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群男學生,想要捕捉到顧懷宣的身影。他想小于那么高,應該可以一眼就看到。盯了片刻,他感覺到了異樣,回頭一看,發現不遠處幾個女學生正交頭接耳地打量他,見他朝這邊看來了,幾人面上一紅忙不迭地散開。 沈孝年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同時摘下頭上禮帽,抬手理了理額發。他也忘了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受女性歡迎的,似乎是在十七八歲之后。他少年時又瘦又矮,沉默寡言,一直無人問津,曾經還以為天底下只有俞興遙會喜歡自己。后來長大了,長開了,開始出入社會了,見識的人多了,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具有魅力的,若是肯花些心思說幾句甜言蜜語,就也有女性肯圍著他轉。他沒想到自己有做花花公子的資本,有錢之后著實在花叢中暢游了一番。因此現在能夠心平氣和地欣賞美女,絕不會做那垂涎三尺、有失風度的事。 沈孝年感覺自己這個位置不太好,很容易將顧懷宣看丟,便又移動腳步找了個更顯眼的地方。 顧懷宣隨著人流向外走,出了校門口下意識舉目張望,結果一眼就看見了沈孝年,當即喜出望外地奔了過去。 “孝年哥!” 沈孝年目光微動,也立刻捕捉到了他那青春洋溢的身影,這青年身高腿長,一步邁出了旁人兩步的意思,白色校服的衣角都掛著春風,從一眾男學生中蹦跳著拂到了自己面前。而自己的感覺就好像憑空接到了一朵白云或是一道彩虹。 年輕真是好。沈孝年如是想。 “今天上課累嗎?”沈孝年含笑問道。 顧懷宣笑看著他,笑得幾乎有些傻:“不累,孝年哥,謝謝你來接我?!?/br> “謝什么,昨天有事耽擱了,今日好好補償你?!?/br> 顧懷宣聽了補償二字,想入非非地又笑了一下,手在書包背帶上抓了又抓:“那、那我們晚上吃什么?” 沈孝年一拍他的胳膊:“走吧,上車再研究?!?/br> 二人坐上汽車,沈孝年邊開車邊道:“你有什么好館子推薦嗎?” 顧懷宣坐在副駕駛,懷里抱著書包,聽了這話便心懷鬼胎地報上了一個酒店的名字。 此酒店三層樓,一層是飯店,樓上提供住宿房間,環境很不錯,是他昨夜胡思亂想時定下的理想開房地點。說完之后,他有點害羞,害怕沈孝年窺破他的心思做出調侃。 然而沈孝年只略微回憶了一下道:“哦,我知道那家酒店,挺大的一個買賣家,行,就吃它了?!?/br> 及至到達目的地,沈孝年將汽車交給伙計去停,自己與顧懷宣走進大廳,也沒有做出任何調侃言語。 顧懷宣放心之余又有些失望。 進入包間,等待上菜的工夫,顧懷宣問:“孝年哥,你的傷拆完線了?恢復得怎么樣?” 沈孝年嘆了一聲,挽起袖子給他看:“拆完了,只怕是要留疤?!?/br> 顧懷宣托起他的手臂細瞧,就見他那雪白的胳膊上凸起著一道蚯蚓似的黑疤,看著的確不美觀。 “你不用太擔心,過一個夏天就能好?!鳖檻研H有經驗地開了口,“我小時候爬樹從樹上摔下來,后背被樹枝劃傷好長一道口子,現在也長好了,根本看不出來?!?/br> 沈孝年撫摸著自己的傷口笑道:“你小時候還干過這么淘氣的事兒?” 顧懷宣怕他不信,轉身拉起校服下擺,露出后腰,用手指摸索著一劃:“就是這里,現在還能看出來嗎?” 沈孝年將他的衣服下擺又向上挑起一些,見那后背上雪白無暇的一片,皮膚細嫩得幾乎反了亮光,如此細膩的皮膚下又起伏著線條流暢的肌rou,的確是看不出來受過傷。 用手背貼著青年溫暖的rou體蹭了蹭,沈孝年嘆息似的說道:“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br> 顧懷宣被他蹭得一癢,又聽了他那突如其來的詩句,不由得從頭到腳發了燒。抓著衣服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沈孝年吟完這句詩,自己也笑了一聲:“抱歉,忽然想起這么一句來?!?/br> 他又在顧懷宣后背上摸了摸:“好胚子,真的是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br> 說到這兒他收回手:“對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br> 顧懷宣本以為他會借著這個機會和自己親熱一番,哪知他又改了話題,只得將衣服放下來轉過身:“什么東西?” 沈孝年從隨身的皮包中拿出兩個小方盒,擺在桌面上:“看看喜歡哪個?” 顧懷宣打開盒子,發現是兩塊手表,驚訝地抬頭:“這是……” 沈孝年笑的很溫柔:“你挑一個,剩下的給我?!?/br> 顧懷宣又低頭仔細打量了手表,認出了那是頂貴的牌子貨:“這怎么好意思?!?/br> “不要說不好意思的話,我特意給咱倆買的,你就挑吧,你挑剩下的給我?!?/br> 顧懷宣心中有了感觸,他雖也出身富戶,但是摩登程度遠不如城里的少爺,像是手表這樣的裝飾品的確不曾擁有。之前想過要買,可惜一直沒遇到可心的??粗鴶[在面前的這兩塊表,他非常心動,不是因為它昂貴,而是沈孝年的心意讓他動容。兩塊表樣子非常相似,他和沈孝年一人一塊的話,那不就是情侶款了?沈孝年愿意和他帶情侶款式的手表,那不就代表著要跟他定情嗎? 他心潮澎湃、欣喜若狂,之前的郁悶情緒也都一掃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