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分道揚鑣
狼與熱烈的攻勢令人難以招架,他不像中原人那樣含蓄,行事率性而為,也沒太多禮數制約,作風肆意隨性。有時會得罪人,好在義軍里的人大多性格大條,即使有摩擦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至于結仇。 對戎親王來說,其實這也不完全算是演技,在處于“戎親王”的立場與高度時,他的一舉一動皆備受矚目,并不能任性妄為。他的身世血統又很是微妙,既不算完全的胡人也不算漢人,稍有逾矩之言,或偏頗的行徑,就會被不同的勢力揣測、解讀。 是以,戎親王懂事后都深諳這些道理,總是佯裝成溫和可親的模樣,言行也恰到好處。畢竟看著他的人實在太多了,無形中變成了制約。 但現在他不是“戎親王”,成了“狼與”,便也放下了這些顧忌,十分隨心所欲、任性妄為。 義軍中的規矩禁止嫖娼賭博,酒也不是經常能喝上的,這些男人湊在一起閑來無事之時,便玩些孩子般幼稚的游戲解悶。戎親王其實與世子一樣,沒有童年和玩伴,更不曾擁有過無所顧慮的少年期,此時便像是彌補曾經的缺失,倒也算有趣。 世子原本很少參與這些,他畢竟是發號施令的決策者,性格又沒首領那么陽光開朗,與人打成一片。他話不算多,很有學識,令人信服,怎么看都與他們這些目不識丁的大老粗不是一路的,將士們見了他難免拘謹、發怵。 但狼與肆無忌憚的言行打破了這種狀況,強硬的拉著世子參與這類幼稚的活動,倒是讓世子也融入了不少。 同時,世子的生活也無可避免的被狼與入侵。世子難以招架,除了表面的拒絕和堅守底線之外,別無他法,卻澆不滅狼與執拗的生性,也止不住自己越發被牽動的心思。 他只能安慰自己,任何人都無法抵擋這種總是被放在心上的感覺。 戎親王當然會把心思全放在世子身上,畢竟他留在義軍就是為了世子,他滯留的時間早已超出了計劃和與屬下約定的時間。好在他總是未雨綢繆、一步三算,經過了上次他險些喪命,導致在他昏迷的時日里政務一片混亂的情況,他吸取了教訓,將大部分事務都打點得即使缺了他也暫時不會出大岔子。 只有一些實在無人能定奪的重要事務,才會由飛“鴿”傳書提交到他手上,送信的是一只梟。在中原地區用梟送信,而不是信鴿,有些顯眼,世子也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回,狼與只說是自己的消息來源,并不像多言。并推說胡人中養梟和隼這類猛禽的并不少。 世子還記得戎親王的某個胡人屬下就養了不少梟與隼,用來傳訊,此時看到這么一只并不常見的鳥,著實令他有些心慌。 首領倒是不覺得太稀奇,閑聊時說江湖中不少門派也有養這些的,不過胡人更多,他記得拜月教就有許多。 世子聽到“拜月教”更是一陣頭疼,某次又見那只梟,便直言問狼與,與他傳訊的是誰,是他的同族舊識,還是說,拜月教? 狼與露出了一副驚訝的樣子,沉默了,最后問:為什么猜是拜月教? 世子便說聽首領說的,狼與沒有否認,說拜月教確實是其中之一,但不是唯一。 世子心里十分不舒服,問他知不知道拜月教的掌權者是誰?如此輕信,豈非太過草率? 畢竟以立場而言,拜月教絕非友方。 狼與沉默了,世子猛然驚覺,其實狼與根本也算不得己方,他們只不過是現階段達成了互利的合作罷了,歸根結底,他并不算是與他們立場一致的戰友。 況且他與拜月教有來往,那他的一舉一動,乃至于義軍的一舉一動,都極有可能在戎親王的掌握下?;蛘哒f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戎親王一定不會放任重要的消息走漏,他們知道的一定都是戎親王讓他們知道的。 所以這一切還是都在那個人的掌控之中嗎? 世子心里發涼,隨即想到了曾經的那些事。如果他們有書信往來,那狼與幾乎不可能向戎親王隱瞞自己的存在,戎親王估計也早已猜到義軍的決策者并非首領。 他應該會派人來試探,決定是殺了自己還是利用自己。這個人應該就是…… 狼與見他臉色不好,圓場道:我并不知道,但是拜月教是我們胡人的教派,且并不臣服于王族,我…… 從他被王族誅族、通緝的立場而言,他與拜月教有來往再正常不過。 世子看向他,在心里計較他究竟對實情知道幾分,又騙了自己多少? 狼與則還是如往常一樣,他以為世子是生氣了,便問:你與拜月教有過接觸?以前發生過什么嗎? 世子搖了搖頭,又在心里擬出了幾種可能性。他當年離開時,戎親王的領地內戒備森嚴,顯然是要抓捕他,但現在戎親王卻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現在用假名且低調,容貌也并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可能即使戎親王受到線報也猜不到是他。這樣的話他有被直接殺死的風險,義軍可能被他用計收編。 又或許戎親王知道了,不過早已對他失去了興趣,并不會再費心。 最壞的情況便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卻牢記住上次的血海深仇,要以擊潰義軍來摧毀他的容身之處,再次將他束縛在身邊。他想起被囚禁的時光,毫不懷疑他完全做得出來。 狼與見他態度敷衍,也有些不滿:你問了我這么多,自己的事卻一點也不說,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世子看向他,挑了挑眉,開口道: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拜月教的掌權者與我有仇,我曾經差點殺了他,他一定很恨我。他不一定知道我在這,但他絕不會放任義軍做大而不管不顧,你是奉他的命來殺我的,還是聽命于他,利用我? 狼與很是驚訝:你們有仇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根本不認識他。 世子上前一步,掐住了他的下顎,直視著他:當真? 狼與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慌亂,賭氣一般的不耐煩道:你愛信不信! 世子放開了他,說道:你已經進入了中原,遠離了同族的通緝,我們是時候該分道揚鑣了,就此別過吧。 狼與驚訝過后,憤怒道:我不走! 他拉住世子,就像被拋棄的狗一樣,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和哀怨不舍:你怎么能趕我走?!你對我就沒有一點…… 世子只說:你也知道,你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里,想必這里也并不是你的目的地。很多事不是聽憑年少的沖動,就能隨心所欲的。 世子認為,既然戎親王能通過狼與探知自己這里的狀況,就等于引狼入室了。即使狼與現階段看似對他們有用,但難保以后不會發生變故,總歸是個隱患。若是他太過依賴狼與,反而容易扎入對方的陷阱。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的決策關乎所有人,一旦他犯了如此致命的錯誤,到時候葬送的可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 所以,盡管他對狼與有好感,也喜歡被人粘著、關心的感覺,更不討厭他親密的舉止,近來甚至隱隱有些沉溺其中。很難有人能抵擋這樣的攻勢,他聰明狡黠,古靈精怪,可愛又神秘,透著少年的恣意妄為和意氣風發,也敢愛敢恨、大膽奔放,對于世子這樣習慣性壓抑情感,瞻前顧后的人來說,他無比的耀眼。 狼與反駁道:你在倚老賣老的對我說教嗎?就因為我年紀比你??? 世子搖了搖頭說:不,你這樣很好,只是我做不到。 狼與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 待世子徹底遠離,狼與才陰下了臉,心里暗罵首領的多嘴,不過憑世子的見識才智,他能猜到也是遲早的,就是不知他現在猜到了多少。 而狼與的這些“破綻”也并不是失算,因為他這樣的可疑之人,若沒有任何破綻,那才更是可疑。 戎親王笑了笑,撫摸著世子留在桌上的簡易沙盤,他果然了解自己,連自己會做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又不夠了解自己,又或者說是不夠了解他自己。以為足夠低調隱蔽,便不會吸引他的注意,更不可能猜到他會親自前來一探虛實。 這點意料之中的插曲并不算什么,他會有辦法處理的。 只要世子目前對“狼與”這個人的根本,不曾有過懷疑,一切就必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