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魂斷飛雪

    實則元楓漪初始趕來吳亭鎮，只是為了打探會師內情，不成想機緣湊巧，意外撞上了榮世禎，他才另生一計，決意擒住榮世禎來對付定北王。這時候聽說定北王親自來接榮世禎，正中元楓漪的下懷。

    元楓漪輕輕吹了聲口哨，許都統帶人從后門涌入屋中。元楓漪說道：“一會兒都警醒著些，聽我的號令再動手，千萬別露出破綻?！痹S都統等人應道：“是！”當即一涌而出。

    元楓漪又向榮世禎笑道：“定北王對你很上心啊?！?/br>
    榮世禎說道：“我們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

    元楓漪說道：“只消你乖乖聽話，幫我拿住他，我可以饒了你的心上人不死?！?/br>
    榮世禎冷笑道：“你會對他心慈手軟？”

    元楓漪說道：“你們一個是定北王，一個是平南王世子，活著才能做人質，死了還有什么用處？”頓了頓，又笑道：“但你若是自以為有恃無恐，敢在我面前拿腔作調、自說自話，那我只有殺了他，永除后患?！?/br>
    榮世禎說道：“你……你究竟要怎么對付他？”

    元楓漪說道：“說來也簡單得很。我會命人在茶里下藥，只要你乖乖不坑聲，等蕭在雍喝下迷魂茶，那時候豈不是手到擒來？”

    這法子雖然簡單，但確實方便可行。榮世禎不語，暗道：“目下只有見機行事，我可不能自亂陣腳?！?/br>
    元楓漪拿匕首割開榮世禎手腳的繩子，把他往床下一推，說道：“要出去見人了，你快點梳頭穿衣服?！?/br>
    榮世禎哼了一聲，從箱籠里取出一套衣冠穿上。元楓漪拽著他就要往外走，榮世禎掛念著一物，扭頭說道：“還有我的龍沒有拿！”

    元楓漪說道：“你別婆婆mama的，事成之后，隨你愛玩什么就玩什么?！?/br>
    榮世禎說道：“我不愛玩別的。那玉龍是我的愛物，我一直隨身戴著，今天要是突然不戴了，別人看在眼里豈不覺得奇怪？”

    元楓漪說道：“好罷?！被厣碓诖采蠈っ搅擞颀?，給榮世禎系在腰上，說道：“究竟是什么好東西，值得你這么惦記?！?/br>
    榮世禎說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有天大的好處也不告你說?！?/br>
    元楓漪伸手在他臉上擰了一把，笑道：“你今晚上又想被我收拾了？”

    榮世禎臉色一紅，肚中暗罵他：“無恥下流的叛賊，我就當是被狗咬了?！?/br>
    元楓漪又擰了他一下，笑道：“你在心里罵我，以為我不知道？”

    榮世禎暗道：“你知道個蝎子！”

    兩人走到明間，元楓漪讓榮世禎坐下等候，他自己戴著頭盔遮住額頭，低頭站在旁邊，扮作是尋常軍士。

    許都統已出去迎接定北王，衙門各處都是嚴陣以待的重甲軍士。云南侍衛們不知就里，見到他們這個陣仗，心里都覺得奇怪，又想：“興許是定北王威名素著，地方官兒就要賣弄自家轄地軍紀嚴明，不弱于人?！?/br>
    幾個云南侍衛隊長進屋來給世子請安，問道：“世子身子好些了嗎？大夫已在外面候下了?！?/br>
    榮世禎有心要傳遞消息給自己的手下，但群賊環伺，無從出手，榮世禎姑且應付道：“我身上好多了。你們出去看看定北王可快來了？”那幾個云南侍衛領命而去。

    北面長窗打開了半邊，只見得烏云密布，北風陣陣，吹得窗紙撲棱棱作響，似乎要下大雪。眾人都在屏息等待定北王到來。屋子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雪花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屋子里冷若冰窖。榮世禎素來畏寒，牙齒不由得微微打戰。

    隱隱聽得遠方街上傳來呼喝之聲，榮世禎心神一凜，元楓漪低聲道：“來了?！?/br>
    榮世禎抬頭望著窗外的大雪，一顆心在胸膛里怦怦亂跳，只盼著蕭在雍趕緊掉頭，千萬不要走進衙門。

    哪知事與愿違，不多時幾個云南侍衛大步云飛奔入屋里，說道：“定北王已到街口了，世子快出去接著罷！”

    榮世禎手心里全是冷汗，剛要站起身，元楓漪兩道閃電般的眼神射了過來，榮世禎只得坐下，說道：“外面太冷了，我不愿出去，你們讓……讓他自己進來，我就在屋里等著?！?/br>
    眾侍衛不由得面面相覷，心道：“怎么世子又不想見定北王了？就算真的不想見，人家連夜馳來接你，你卻大喇喇坐在屋里一步不動，似乎太沒有禮數了?！钡l也不敢駁斥世子，唯唯諾諾答應了一聲，匆匆出去答話。

    榮世禎心里七上八下，不一會兒，只聽得官府門口傳來人馬喧嘩之聲，那幾個侍衛又奔了回來，面有難色道：“定北王已經到了衙門門口，他說知道世子怕冷，但街上人多眼雜，須得顧全禮數，還是請世子勞動大駕，親到門口接他一接。若是凍著了世子，定北王親自給世子賠罪?！?/br>
    元楓漪心道：“別叫蕭在雍起了疑心?！币蛳驑s世禎使了個眼色，微微點了點頭。

    榮世禎起身道：“那好罷?！?/br>
    那幾個侍衛在前引導，榮世禎走出明間，元楓漪取了一把油紙傘，低頭跟了過來。一個云南侍衛伸手要接，元楓漪低頭說道：“許都統大人吩咐卑職伺候世子殿下，卑職不敢偷懶?！睒s世禎無奈道：“讓他來罷?！蹦鞘绦l只好回頭繼續引路。

    元楓漪就跟在榮世禎身后半步，一邊拿傘遮住榮世禎的頭頂，一邊低聲道：“我們所有弟兄身上都藏了毒袖箭，你已經嘗過毒箭的滋味兒，它有多厲害，不消我多說。你要是老老實實把定北王引入屋中喝茶，這毒箭就不必發動了。你要是敢輕舉妄動——嘿，我們軟的行不通，只能來硬的，待我一聲令下，兄弟們當街把你們這對男鴛鴦射成刺猬！”

    榮世禎面無表情哼了一聲，走到衙門前院，只見得大門洞開，飄雪漫漫，風寒透骨。

    街上閑人早已散去，一隊遼東王軍舉著雪峰王旗，領頭的男子一身素服銀甲，高高騎在一匹漆黑的馬上，踏著亂瓊碎玉，靜靜候在冷風寒雪之中。他氣度俊雅，豐神俊朗，猶如雪中神仙下凡，正是定北王蕭在雍。

    榮世禎一看到他，登時萬般情緒涌上心頭，一腳深一腳淺，慢慢走上了臺階，站在門檻里面，行禮說道：“見過定北王?！?/br>
    蕭在雍騎在馬上，側頭看了榮世禎一會兒，笑了笑，說道：“平南王世子如今的架子也大了，請你出來竟這么難——可是跟昭王殿下朝夕相處學來的？”

    榮世禎勉強一笑，那許都統候在蕭在雍的馬邊，忍不住催促道：“禮數已經周全，便請定北王移步屋中烤火?！?/br>
    蕭在雍微微一笑，說道：“我們北人沒有那么怕冷?！?/br>
    許都統說道：“只怕世子殿下撐不住了?！?/br>
    蕭在雍望了望天上大雪，說道：“這雪越下越大，到了晚上更不好趕路。世子不如把行李留下慢慢收拾，咱們這就抓緊上路罷?！?/br>
    榮世禎心跳如雷，情不自禁就要舉步走過去，忽覺元楓漪隔著袖子，又用一樣硬物頂住了他的腰側。榮世禎知道那是袖箭的弓弩，只要自己敢往外走，勢必萬箭齊發，插翅難逃，這當兒真是進退兩難。

    榮世禎僵在原地，說道：“定北王軍務繁忙，咱們見也見過了，不如你先走一步，我隨后再……”元楓漪重重咳嗽了一聲，那邊許都統忙截斷了榮世禎的話頭，搶著說道：“世子連日來趕路辛苦了。世子就是為了打聽定北王軍動向，方才千里迢迢親至慶州。如今定北王來了，你老人家總算能親口把內中詳情說給世子聽了?！?/br>
    蕭在雍瞇了瞇眼睛，說道：“這里人太多，回頭再細談?！?/br>
    他胯下坐騎似覺得不安，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在風中抖了抖鬃毛。蕭在雍低低噓了一聲，伸手慢慢撫摸駿馬的脖子。

    冷冽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吹得滿天滿地的大雪猶如飛絮撒鹽，門里門外相距不過數丈，卻似乎連彼此的面目都看不分明了。

    元楓漪湊在榮世禎背后，低聲道：“別拖延時間了，快點叫他進來！”

    榮世禎一聲不發，臉色慘白。

    蕭在雍問道：“世子殿下身子真的不舒服嗎？”

    榮世禎聲音僵澀，終于開口說道：“嗯……自然是真的?！?/br>
    蕭在雍向他招了招手，說道：“那你就不要站在風口了，到我這兒來罷?！?/br>
    榮世禎身子搖晃了一下，仍是站在原地不動。

    蕭在雍說道：“那我來扶你好了?！?/br>
    元楓漪見他終于松口要下馬，不禁微微一笑，暗暗回頭向軍士們使了個眼色。眾軍士們面上不動聲色，暗自摁住了各自兵刃。左右蕭在雍是不會進屋用茶了，那么只待蕭在雍走到近處，就叫他血濺街頭！

    只見蕭在雍拎起韁繩，作勢就要翻身下馬，忽然榮世禎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撕心裂肺喊道：“他們要害你，你快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