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起賞花吧

    春天，終于來了。

    瑤帝的心情卻沒被鳥語花香陶冶得更好，當銀朱問他今年的賞菊宴要如何辦理時，他表示，不辦了，以后永遠都不辦了。

    銀朱大著膽子問，為什么。

    瑤帝說累了，不想再辦下去，突然覺得其實也沒什么意思，那么多美人齊聚一堂，嘴里說著祝福的話，可沒幾個是真心想讓他長壽的，不過是想讓他的皇帝身份多延長些時候罷了。

    當然還有個原因，現在宮中夏太妃代管諸事，賞菊宴也要他經手，以先帝嬪妃的身份cao辦現任皇帝yin樂之事，實在是有損皇室體面，就算瑤帝再怎么恣意妄為，也覺得不好意思。

    于是，瑤帝的三十七歲生日破天荒在平靜中度過。

    不過，相對于瑤帝的心灰意冷，美人們全都如釋重負，尤其是像墨常在這種本就反感此事的人，聽到取消賞菊宴的消息差點沒高興地蹦起來，拉著昱嬪的手連說幾個太好了。

    “瞧把你樂的，至于嗎？”

    墨常在端莊的臉上布滿喜悅和輕松，說道：“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我一直憂心這件事，就怕再當眾行那種事?！?/br>
    “那事也不是壞事啊，你怎么這么怕，來之前不都有人教過了嘛，還害羞？”昱嬪打趣，逗弄腳邊的小白狗——那是瑤帝去年重新送給他的——用一根彩帶去碰小狗濕噠噠的黑色鼻尖。

    “我不怕，就是覺得這種事應該在更私密的環境下做，像皇上這樣，實在是……”

    “修齊，”昱嬪停下手中動作，盯著他道，“慎言?！?/br>
    墨常在閉上嘴，俯身抱起小狗，撫摸柔軟的皮毛，小狗舒服地在懷里臥著，半閉眼睛一動不動。他想了想：“我也想有恩寵，可現在看來，皇上怕是把我忘了?！?/br>
    昱嬪道：“這能怪誰呢，別人都是削尖腦袋往皇上面前鉆，唯有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退避三舍。這種事你自己都不上心，別人還能怎么辦，又不是郡縣上的舉賢良，誰能把你往前推？”

    墨常在泄氣道：“那就這樣吧，我也不奢望什么?！?/br>
    昱嬪抱過小狗，放在腿上一邊愛撫一邊道：“真不知說你什么好，這種事還得我替你cao心?！?/br>
    “什么？”墨常在不解。

    “我已經想好對策了，過幾天你陪我去望宸山上賞花吧?！?/br>
    望宸山說是山，其實就是用挖湖時多出來的土石填埋的小山包，移栽樹木后鋪上石階，營造出一種上山游覽的野趣。因為它正對著宸宇宮，于是便起名望宸。而宸宇宮之所以種植桃樹林也是出于遮擋視線的目的，而這又巧妙地和望宸山形成一片絕佳景致。墨常在想到此處，搖搖頭：“算了吧，曇嬪上次去賞花就出了事，還是不要去了?！?/br>
    “他是因為進到宸宇宮里面，才被人抓住把柄，咱們在望宸山上，那地方誰都能去，咱們就是支個棚子住里面也沒人管?！?/br>
    “可現下桃花還沒全開，咱們賞什么花呢？”

    “沒全開就對了，就是這時候賞，否則花開太多，看花了眼，就不好了?！?/br>
    “什么不好？”墨常在還是不明所以，總覺得昱嬪是話里有話。

    “你別管了，一切聽我安排就好，到時候別忘了帶上笛子?！标艐宓?，“我彈琴，你吹笛?！?/br>
    墨常在面露難色：“可我好久不吹了，譜子也快忘光了，合不到一起去，有錯音?！?/br>
    昱嬪哈哈笑了幾聲，小狗從他腿上跳下?！皼]關系，錯音也不怕，反正也沒人真去欣賞?！?/br>
    ＊＊＊

    三月二十八，天氣晴朗，微風徐徐。

    昱嬪站在望宸山頂的鴛鴦雙亭中，風吹衣袍，搖曳如仙。墨常在手持笛子站在亭子的另一端，正端詳亭子頂端的彩繪。在數清了壁畫上所有浮云和仙鶴之后，他有些不耐了，踱到昱嬪身旁：“不是說好撫琴吹笛，怎么又看起景來？”目光所及之處是九尺高臺上的巍峨宮殿以及連成片的桃花林，因為還沒到盛開的時節，只能隱約看到枝頭星星點點的粉紅。

    “再等等?！标艐迳耘擦藥撞?，變換角度，遠望宮道。

    “等什么??？”墨常在衣裳穿薄，感覺有點涼，心情越發不好。

    昱嬪剛要說話，縉云忽道：“來了來了！”

    墨常在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金黃色的傘蓋在移動，那是瑤帝的御輦。昱嬪快步坐到琴邊，素手一揚，琴音流出。

    縉云見墨常在還不動彈，催道：“墨小主快些吹笛，切莫錯過時機?！?/br>
    饒是墨常在再怎么遲鈍也明白過來，這是昱嬪在幫他吸引皇上注意，感動之余馬上吹奏笛曲。

    兩種音色，高低婉轉，合奏出時下最流行的小調，被風帶著灑過大地，飄進瑤帝耳朵。

    瑤帝風流慣了，銀朱服侍他許久早就揣摩透心思，凝神分辨片刻，說道：“陛下，曲聲是從望宸山上傳來的?！币姮幍蹞u頭晃腦似乎陶醉其中，就讓人轉了方向，直奔望宸山。

    不多時，昱嬪和墨常在齊齊下拜接駕。

    瑤帝讓他們平身，說道：“兩位美人好雅興啊，這是什么曲子，朕怎么沒聽過？”

    昱嬪道：“這是墨常在家鄉那邊流行的小曲兒，叫?！?/br>
    瑤帝笑道：“怪不得沒聽說過，曲子真好聽?！闭f著，走近墨常在，勾起下巴，那略帶倉惶的雙眼是那么的迷人?！罢f起來，朕還沒有好好陪過美人呢?！?/br>
    墨常在不知是何意，眼睛瞟向昱嬪，后者又看了銀朱一眼。銀朱自然是知曉瑤帝的意圖，一揮手，旁人便展開明黃色的帷帳。

    米色的衣帶被勾開，粉白色的暗紋錦衫落地，堆疊出似雪非雪如云非云的一團白。墨常在就在這雪浪之上，垂首不語，既無媚態也無嬌羞，更多的是沉靜內斂，如老僧入定，毫無波瀾。當然，他的內心在狂跳，撲通撲通的，從沒跳得這般雜亂有力。

    瑤帝很少見過如此禁欲的美人，好像發現了新鮮玩意兒似的，興趣大起，故意叫墨常在為他寬衣。

    綢衣之下，白皙結實的胸膛一起一伏，墨常在臉上有了異樣，那是春心萌動的忐忑和被禮教束縛住的羞恥。他呼出一口氣，guntang的氣息撲到瑤帝胸口，兩人不約而同一顫。

    瑤帝咧嘴一笑，拉住胳膊將人攬在懷里，低頭親吻。

    兩具胴體倒臥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互相纏繞的交點是烈火之源，燎遍全身。

    墨常在忍住疼痛，腦子里全是教習先生說過話，忍耐，呼吸，放松，收緊……他閉上眼，用盡一切力量和技巧去迎合去取悅。

    瑤帝很久沒有野合過了，頗有點小別勝新婚的感覺，身心皆沉淪，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昱嬪沒有走遠，就在黃帷帳邊上撫琴等待，琴音掩蓋住粗喘，為yin靡之事增添些許清雅。

    半個時辰后帷帳撤掉，瑤帝意猶未盡，對腰酸腿軟的墨常在道：“美人多活動活動筋骨，免得下次又抻到筋?！闭f著，拍了一下墨常在的屁股。

    墨常在紅著臉跪倒謝恩，瑤帝對這周到的禮數非常滿意，隨口賞了不少東西，之后對昱嬪道：“怎么想起在這撫琴了？”

    “人少，清凈?！标艐遄哌^去，扶住墨常在，嬌道：“皇上只賞珍玩嗎？真是小氣?！?/br>
    瑤帝捏住那微紅的臉蛋，笑道：“你還要替人討賞？”

    “我若討賞，皇上肯賜嗎？”

    瑤帝一摟昱嬪的腰，手摸屁股，親昵地揉搓兩下，說道：“你先說想要什么？”

    “陛下就賜個封號吧，動動嘴皮子的事兒?！?/br>
    瑤帝對墨常在道：“聽聞你飽讀詩書，就自己選個喜歡的字當封號吧?！?/br>
    墨常在得了殊榮，十分歡喜，野合時的那點羞恥心早沒影了，加之交合時他也嘗到甜頭，一時有些暈頭轉向，脫口而出：“我想要個暚字做封號?！闭f著，虛空寫出來。

    此話一出，瑤帝和昱嬪均一愣。

    墨常在道：“暚為明，我想成為日光一般的人，為陛下驅走陰霾?！?/br>
    瑤帝歪著腦袋品味，忽然拍手叫好：“也罷，那就賜個暚字，你為日光朕為美玉，日暖玉，沒毛病。哈哈哈哈……”他笑了一陣，忽然眉頭一皺，慢慢走向鴛鴦亭。從那里望去，桃花林中似有人影晃動。他瞅了銀朱一眼，后者馬上道：“奴才這就去查?！眲傄D身，就聽昱嬪道：“奇怪，這人看著好生眼熟啊?！?/br>
    瑤帝也覺得那走路的姿態甚是熟悉，又叫住銀朱，道：“你回來，朕親自看?！弊叱鰩撞?，又回過頭，對昱嬪和墨常在道，“你們繼續玩，朕先走了?！?/br>
    望宸山恢復平靜。

    昱嬪繼續彈琴，說道：“你這暚字取得真妙啊，一般人都想不到?！?/br>
    “我也是靈光一閃罷了，而且說出來之后就后悔了，生怕被扣上沖撞不敬的帽子?！?/br>
    “說實話，我聽了也是嚇一跳，不過皇上恐怕不會想太多，他最不受禮法約束，從不把避諱看得那么重?！?/br>
    墨常在又拿起笛子吹了一會兒，這一次沒有那么歡快了。從他的角度看，宸宇宮的大門被推開，瑤帝走入其中。

    昱嬪停下來和他一起看，對他也是對自己說：“準備好了嗎，要上戰場了?！?/br>
    ＊＊＊

    瑤帝在偌大個宸宇宮來回走動，卻再也沒見到那倩影。他叫來守宮門的宮人，那人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夏太妃曾來過。

    他心下了然，夏太妃對宸宇宮有求而不得的怨念，沒事兒就喜歡進去溜達，他也曾下旨，允許夏太妃進入，如今看來，應該是他看花眼了，認錯人。

    他懶得再去尋夏太妃，帶人離開，就在這時，銀朱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面容扭曲，活像見了鬼。他順著手指的方向一看，宸宇宮最高的閣樓里，正有個人在遠望。

    那是……

    一定是眼花了，他眨眨眼，人影消失?！澳阋部匆娏税?？”他問銀朱，后者拼命點頭。

    他跑上高臺，推門而入，黑色大理石在眼前鋪開，宛若深邃的宇宙，容納萬物。

    再往里走，樓梯處正站著夏太妃。

    “陛下怎么來了？”

    瑤帝向上探頭：“誰在樓上？”

    “還能有誰，自然是我了?！?/br>
    “不對，朕分明看見個窈窕昳麗的身影?！?/br>
    夏太妃不樂意了：“陛下這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窈窕昳麗？”

    “……”

    “依我看，您是美人看多了，心生蕩漾了吧?！?/br>
    瑤帝訕笑，滿腹狐疑卻不好再繼續糾纏，和夏太妃一道出了宸宇宮。夏太妃目送瑤帝離去后又折返回去，上到閣樓，說道：“最后臨門一腳，你怎么又縮回去了？！”

    白茸癱坐到地板上，彷徨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