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情與愛

    幾天后，昀皇貴妃請求瑤帝，恩準自己的堂弟季如冰來探望，瑤帝同意了。

    季如冰來時，天正下著雨，他一身月白長衫打著青色油傘，走在被沖洗得干凈的石板路上，清冷如仙。他小心地提著衣擺，跨過小水坑，引路的章丹見了，笑著說：“公子放心，宮里的路一天掃三遍，就算下雨也沒有泥點子，干凈著呢?！?/br>
    季如冰淡淡一笑，并不說話，這宮里哪有干凈地方。

    昀皇貴妃翹首以盼了很久，終于等來了人，他熱情地拉著季如冰上下看：“今年也十七了吧，模樣真是俊俏?！彼睦锸譂M意，面上笑意更濃，“在這就跟在家一樣，別拘束?！?/br>
    季如冰道：“謝皇貴妃?！?/br>
    “誒？叫皇貴妃就生分了，叫哥哥?！?/br>
    幾天后，昀皇貴妃帶著季如冰在御花園散步，試探性地問：“喜歡這里嗎？”

    季如冰進宮前已經大概猜到了命運，因此開門見山道：“我喜歡與否不重要，關鍵是皇上喜不喜歡?！?/br>
    昀皇貴妃心里一突，尷尬地笑笑，忽然有些后悔，他以為季如冰長相柔弱是只可以拿捏的小白兔，但現在驚覺這就是只長了尖牙的小豹子。他道：“可不能這么說，你要不喜歡這，我明兒個就送你回家?！?/br>
    季如冰姣好的嘴唇微微上揚：“已經來不及了?！?/br>
    昀皇貴妃一愣，余光看見有人走近，明白了他的意思。

    瑤帝看著面前冰雪般的可人兒，恨不能現在就上嘴親一口：“皇貴妃也真是的，這么漂亮的人兒藏到現在?！?/br>
    昀皇貴妃盈盈一拜：“他前幾日才來，明天就要回家了?！?/br>
    “那真是太遺憾了，朕本想和佳人多待些日子的?！?/br>
    季如冰突然道：“其實也不急，晚走幾天也沒什么?！?/br>
    昀皇貴妃的指甲都掐進rou里，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如冰聽話，叔父在外征戰，你在家他安心?！?/br>
    “我在宮里，有皇上陪伴，父親更安心?！?/br>
    瑤帝聽了哈哈大笑：“小嘴兒真甜，跟朕去湖邊轉轉?！?/br>
    昀皇貴妃呆立原地，遠處黃色帷帳已經搭起，全身上下生出無邊惡寒。

    晚上，冊封的旨意傳到碧泉宮，季如冰在進宮的第五天成為季答應，居塵微宮。

    ＊＊＊

    白茸躺在床上，聽了玄青的轉述，并不覺得多難受，反倒有種報復般的快感。

    “活該，誰讓他把人接到宮里的，他想擴大勢力對付即將回來的旼妃和曇妃，結果人家不跟他一條心?！?/br>
    “這個季答應可不是省油的燈，別看年紀小，能讓皇貴妃吃癟，足見有些本事?！?/br>
    “不怕，一個答應而已?！卑兹啄﹃稚系膶毷?，不以為然。

    玄青道：“主子說話，越來越像他們了?！?/br>
    “誰？”

    玄青搖頭，無言地退出去。

    一個月后，白茸已經基本痊愈。一天早上，天剛蒙蒙亮，他就被叫起，玄青說瑤帝要帶他出去。他不敢讓瑤帝等，匆匆穿了件外褂，挽了頭發就出去了。

    他們坐在車輦上，依偎在一起，不一會兒他就又開始打瞌睡?，幍圩屗碓谕壬纤?，拿預先準備好的披風蓋好，只露出個腦袋，看著像個乖順的大號寵物一般。

    晌午時，他們到了。他揉著眼睛坐起，掀起窗簾向外瞧，兩邊郁郁蔥蔥，已經進山了。

    車停在一處兵營似的地方，一個身穿鎧甲的人跑來行禮，道：“還差些時候……”

    “無妨，”瑤帝信步而行，白茸走在身旁，銀朱和玄青跟在后面。

    “現在里面有人嗎？”他們快走到一處石門時，瑤帝問。

    “還有些工匠在繪畫?！?/br>
    “讓他們出來，朕進去有事?！爆幍塾謱ι砗髢扇苏f，“你們也等著，不許任何人進?！?/br>
    白茸被巨大的石門吸引住，兩扇門虛掩著，只留著兩人行走的空隙，厚重的黑色花崗巖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小坑，他好奇用手去摸，問：“這是干什么的？”

    瑤帝說：“星宿圖，將來完工時，會在上面鑲上玉石，用來表示深邃的夜空?！?/br>
    “這什么地方？”

    瑤帝沒說話，卻見十幾個工匠模樣的人從門里魚貫而出，對著瑤帝跪拜，然后各自找陰涼坐下休息。

    “都出來了嗎？”

    管事的將軍道：“數目對了，都出來了?！?/br>
    瑤帝點頭，拉著白茸的手從門縫里進去。

    里面陰冷冷的，白茸走了幾步就打寒顫，瑤帝把他摟緊，用體溫為他暖身子。

    墻上的油燈把四周照得明晃晃的，長長的甬道似乎望不見盡頭，一條條栩栩如生的游龍浮現在墻上，每一片龍鱗都雕得極為逼真，龍的眼睛是各色寶石鑲上的，五顏六色，十分精美。有的龍嘴里還含著玉珠，他湊近看，那是真正的玉珠鑲嵌進去。

    “這到底是哪兒？”他又問一遍。

    瑤帝問：“漂亮嗎？”

    “太豪華了?！?/br>
    “這是朕的行宮，當然要弄的豪華舒適?！?/br>
    “為什么在山里建？”

    “好讓人打擾不到，要是被輕易發現，會做不成好夢的。

    他好似明白了，問：“這是陛下的陵寢？”

    瑤帝微微一笑，十指相扣，帶他來到盡頭的另一道門前。這道門比外面的大門小上很多，但卻是金光閃閃，推開后是間空蕩蕩的屋子，四周墻壁上皆有未完成的壁畫，很多都只是個輪廓，還沒有上色，但依然能辨別出一些圖像，有祥云，宮殿，仙人……

    瑤帝說：“畫的應該是升仙圖吧，當時跟朕說了一遍寓意，但朕忘了?！?/br>
    “陛下的……就在這里？”他支吾道。

    “不，還在里面，這應該是放東西器皿的地方。設計圖紙朕看過，但時間太長，早忘光了?！?/br>
    他們繼續往里迂回前進，終于來到一處寬廣大殿，里面點著長明燈，格局很像銀漢宮，只是器物擺件沒有那么多。

    大殿中間，兩具高大的彩漆墓棺并排擺放。

    “陛下為何帶我來此？”

    瑤帝圍著棺槨轉了幾圈，手指拂過棺木表面的花紋，說：“這里是帝后合葬墓，無數人為了能在死后和朕一起躺在這里而不擇手段，冒著丟了命的危險也要往上爬?！?/br>
    他的聲音很低，在寂靜的大殿中蕩來蕩去，好像好幾個人在低低訴說。

    他回到白茸身邊：“他們愛的到底是朕還是僅僅一個稱謂？”

    白茸低下頭沉默了。

    “你呢？”瑤帝湊近他，在耳邊輕聲問，“朕的阿茸愛的是誰？”

    白茸下意識摸著寶石戒指，答道：“我愛陛下，但陛下愛的究竟是誰呢？”

    瑤帝自嘲一笑：“你的戒指是朕買給如晝的，只是他還沒機會戴就去了?！?/br>
    “既然是陛下心愛之人的物品，那還是還給陛下吧?！?/br>
    瑤帝握住他的手：“你愛我嗎？不是瑤帝，僅僅是梁瑤？”

    四目對視，白茸眼睛忽然濕潤：“愛，我愛梁瑤?！?/br>
    瑤帝抱住他，深深呼吸：“瑤帝的美人們，是重臣之子，是王室之子，出身顯貴之家……所以他愛他們每一個人?？闪含幍拿廊?，只有兩個，一個活在心中，一個活在眼前。梁瑤愛如晝，但更愛阿茸，因為他的阿茸是如此鮮活如此生動……以至于讓他為之停留，為之沉醉?！?/br>
    瑤帝把白茸的手放在心口：“如晝死的時候它也死了，是你把他又點燃。從前的專寵讓如晝丟了性命，所以我以為雨露均沾便能保你平安，可到頭來，還是差點失去。所有人都覺得帝王擁有一切，可只有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才明白，皇位四周有個透明墻，把唾手可得的東西變得遙不可及?！?/br>
    白茸哭了。

    “別哭，一哭就不好看了?！爆幍塾H吻每一滴淚，直到都舔干凈，白茸抬頭環住脖子，閉上眼，吻上雙唇。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親吻，帶著試探和小心，輕輕點在唇瓣上，隨后心在悸動下亂跳不止，他們靠在棺槨上，唇舌交纏，都想把彼此吃進肚子里。

    白茸被吻得幾近窒息，他掙開懷抱，微微喘氣，手顫抖著解開衣服。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但腦子里已經想不到其他了，心中涌起一股欲望，想去臣服，想被愛撫。

    瑤帝也脫了衣服，鋪在地上，讓白茸躺在上面，兩具胴體瘋狂又纏綿地交媾，彼此的愛液打濕他們的下身。

    “我愛你，別離開我?！?/br>
    “我的心已經獻給你，從那一刻起，不離不棄?！?/br>
    靈與rou在這一刻終于交融。

    第一次，白茸覺得人間如此美好。

    ～第一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