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眠雨一把推開了面前的黎姜拽起衣服就往外跑，橫沖直撞的像只發了瘋的野獸，一路上不是磕到門框就是撞到椅子，伴隨著那種骨頭撞擊硬物的響聲，聽得人腦仁兒都跟著疼。短短十幾米的距離，路眠雨動靜大的像是要拆房一樣。

    在終于死死擰上最后一道鎖用兩層厚厚的金屬門把黎姜隔絕開來之后，路眠雨筋疲力盡地癱在地上，背靠著那層沉重冰冷的防盜門掩面而泣。

    他就這么猝不及防地哭了，一個大老爺們兒哭得像個第一次失戀的中學生?？s著身子蜷著腿胳膊環住膝蓋腦袋埋進臂彎，不知道的還以為黎姜把他給咋了呢。

    路眠雨只是不懂，為什么宋琪對黎姜好就是好，為什么自己的每次示好卻都只能換來冷言冷語，為什么宋琪和黎姜上床就讓能黎姜生死不離，為什么自己也和黎姜上床黎姜就要永不相見。為什么那么一個飄忽的、聽上去一文不值的易碎的抽象概念——那個“愛”，宋琪有、黎姜有，自己就是沒有。

    回想這小半輩子，路眠雨從未經歷過“求之不得”，多數的東西在他生命中都是“不請自來”，最多也是動一動嘴皮子便“召之即來”。金錢、權力、地位、女人、性。連在監獄時的吃喝都有小弟們排隊送上。

    世上萬物皆沒有自主意愿，又或者說路眠雨默認世上萬物都是順從自己心意的。無論用何手段，只要自己收入囊中的，就是心甘情愿歸順自己的。他小時候跟同學搶一個變形金剛的玩具，以一敵三被打得鼻青臉腫，終于以一顆門牙的代價奪得了他的擎天柱，在把沾了血的塑料玩具拿到手里的那一刻，路眠雨覺得變形金剛都在對自己笑：終于擺脫了那些壞孩子來到了正義之光人中龍鳳路眠雨的手中。自己解救了變形金剛，而變形金剛也是感激知遇之恩的投誠。

    后來換牙了，新的門牙長出來了，變形金剛也早都不知道被扔哪兒去了，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

    和女人上床也是，有主動敞開雙腿的，也有那些扭捏作態的，但只要睡得爽，事后哪一個不是摟著路眠雨的脖子跟個樹懶一樣死活不下來甩都甩不開，一副相見恨晚被睡猶嫌太遲的歸屬感。

    當然他想離開的時候也就離開了，新的女人排隊等著，舊的連名字都想不起來，新的jingye也已經入蛋，噴出去的流進了下水道歸塵歸土，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

    得到和離開都輕松得漂浮在空中沒有任何重量，別說是走進心里了，就連看在眼里都不怎么能做到。他只需要閉上眼睛抬手去抓，空中萬千好物流云一樣掠過，隨隨便便就有一大把。

    而這次他是付出了的。他對黎姜很好啊，給他買吃買喝，端水送藥，委屈自己那從來沒有進出屁眼兒經歷的雞兒去插他，不僅插他，事后還哄他，還主動溫存來著，溫存??！半輩子第一次??！之前哪次不是女人趴在自己身上給自己清理對自己撫慰！這咋也該換來黎姜的“大鳥依人“了吧。為啥自己付出那么多，就是搶不來宋琪有的那個”愛“。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兒，是他媽的502膠黏在宋琪身上就扯不下來了嗎。

    黎姜對宋琪做得越多，路眠雨就越是好奇并覬覦這種前所未有的情感，越是覬覦就越不擇手段想要得到看個清楚，越是不擇手段就越換來黎姜的憎惡，路眠雨就越發下狠手想要讓黎姜屈服，越下狠手折磨他就越氣惱黎姜竟能為宋琪忍下這么多。

    一切都成了個可笑的惡性循環，把路眠雨狠狠纏繞在了里面。

    他站起身看著身后結實的大門，恍惚之間有種錯覺，被鎖著的，竟是站在這一面的自己。

    他問黎姜要鑰匙，黎姜死活就是不給。

    想到這里路眠雨又哭了。

    這是他二三十年第一次受挫，來得有些實在太遲了。人生中的很多事兒都是很無力的，再努力也得不到再用勁兒也抓不住，可在路眠雨的認知里根本沒有這個道理，如果無法得到，那就是用的勁兒不夠大，這是他的生活經驗。

    路眠雨失魂落魄地浪蕩在大街上。開著車也沒什么目的地，就跟著車流一起左拐一下右轉一下，七繞八繞的就又回到了那個養生粥餐廳門口。

    狗日的車流。

    路眠雨下了車，又跟著人流漫無目的地走著，沒走幾步就進了餐廳的大門兒。

    狗日的人流。

    然后路眠雨點了兩份養胃粥。

    “有保溫桶嗎？“　路眠雨問服務員。服務員搖頭。

    “那你們先做著，我去買了回來再打包?！?/br>
    路眠雨又走進了旁邊的那家小超市。還是那個老板，正在對著電腦屏幕追劇嗑瓜子。

    路眠雨拿了兩個保溫飯盒，又買了一沓新內褲，他也不知道尺寸，就按照自己的號買的。黎姜又不說他想要什么顏色的，只好都拿灰的……想到這里路眠雨還鼻子一酸委屈得不行。

    最后臨交錢了，看到貨架上在各類紙巾濕巾之間還擺了幾瓶痱子粉。

    路眠雨小時候大夏天的不回家滿院子跑著玩，成天都是一脖子的汗，后來捂得又紅又癢，被撓得又到處都是血印子，他媽就是給他擦痱子粉。那時候的脖子，和黎姜現在的jiba是一個癥狀。所以路眠雨就又拿了瓶痱子粉。

    喊了老板兩聲老板都沒反應過來，盯著電腦屏幕看得特專注。

    看啥呢這是，路眠雨把身子探進去也盯著那屏幕。一個特別假的無腦古裝片，里面的人打架跟跳大神一樣，手舞足蹈的誰都挨不上個誰。

    但路眠雨還是那樣兒歪著個腦袋聚精會神地和老板一起看了十幾分鐘。里面有一個演員長得有幾分像黎姜。

    最后還是老板猛地抬頭差點兒撞上路眠雨的鼻子，倆人才如夢初醒般的進入了結賬的流程。

    老板從眼鏡框上沿翻著白眼瞄了瞄路眠雨。有印象，昨天半夜來的也是這個人。再看看買的東西。昨兒夜里就是麥片啊燒水壺啥的，還打聽養生粥。今兒又內褲保溫桶痱子粉，老板大概明白了。這人肯定是在外面搞了個女人，結果肚子搞大了不好收拾殘局了，只好過來陪產陪房。在醫院也不好換洗，于是買上一沓內褲。

    “過日子不容易??！“　老板瞟了瞟路眠雨，昨天夜里還筆挺的西裝襯衫這會兒皺巴巴的還蹭上了幾絲血跡，跟口紅印有些像。哼，情人都有娃了還在外面不消停呢，半夜送一次吃喝就出去浪，這會兒半晌午的才又趕回來。老板腦補了一出家庭倫理劇，一顆八卦之心從電視劇里跳到了電視劇外。

    “您這是……出差？“

    “呃?！啊÷访哂昝鏌o表情地應付了一聲。

    臨走時卻又忽然回過頭來指著電腦屏幕問老板?！澳莻€，就那個穿灰衣服的演員，叫啥名兒？“

    老板撇撇嘴，他也不認識?！罢l知道叫啥，都是些小年輕演的一個也叫不上名字，就看個熱鬧。反正那個角色是個好人，打他的那個是個壞人?！啊±习逭f完就晃悠著二郎腿繼續嗑瓜子兒了。

    路眠雨又站在原地看了幾分鐘，最終也沒有等來結局，那群人還在打，一直糾纏著，勝負難分。

    粥鋪里的粥剛出鍋。路眠雨讓服務員用開水把新的保溫飯盒里里外外燙了三四遍才開始盛粥。

    “這一盒是粳米黨參山藥的，清淡的，給您裝在下面了，這一盒是鱸魚蔬菜粥，咸鮮口，在上面?！啊》諉T指著那兩個保溫飯盒說。

    路眠雨這才發現他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飯盒。當時也沒挑揀，隨手拿了倆跟新買的內褲顏色最配套的飯盒。

    “那個……咸的那個放下面吧，先喝清淡的?！啊÷访哂暾f。

    “呦先生您可真細心，您夫人真有福氣?！啊》諉T抓住時機拍馬屁。

    路眠雨愣了愣，沒解釋。不是懶得解釋，他就是不想解釋，覺得聽到這樣的話心里挺受用。

    再回到黎姜那兒時已經快中午了，路眠雨覺得挺好，剛巧趕上午飯。

    打開門的時候屋子里沒人，廁所門是關著的，里面有淋浴的聲音。路眠雨沒進去打擾，把粥放到了椅子上，搖了搖燒水壺，里面還有水，只是涼了。路眠雨重新燒上，打算一會兒把勺子和碗燙一燙。

    這屋子沒有廚房，就一個空曠的大開間加一個廁所。

    黎姜很警覺。雖然路眠雨沒有進去，但外面悉悉索索的聲音一響起，廁所里的水聲馬上中斷了。兩三分鐘之后，黎姜出來了。渾身還是濕的衣服就穿上了，全都黏在身上，頭發上也滴答滴答地落水。

    路眠雨陰沉著臉忙活自己的。

    老子是禽獸么有這么可怕嗎，光屁溜多一分鐘都不愿意。隔著個門還怕老子看到？非要立馬就穿多擦一下晾一會兒不行么。誰沒見過誰啊剛剛明明都脫光了睡過了。睡不熟的白眼兒狼！

    “這是午飯?！薄÷访哂隂]抬頭，手底下忙活著盛粥。

    “不必麻煩。我去吃拉面?！薄±杞涞穆曇魪纳砗髠鱽?。

    “拉面？什么拉面？”　路眠雨回頭。

    “我家樓下的拉面?！?/br>
    “你家樓下的拉面？”

    “對。你不是已經解氣了嗎，什么時候讓我走，我還趕著午飯時間去吃面?！?/br>
    “趕著午飯時間去吃面？”

    “對?！薄±杞戳丝磯ι系谋??！爸婚_到兩點半。我得抓緊了?！?/br>
    路眠雨目瞪口呆地看著黎姜，而黎姜的表情生硬得就像是根本不認識他。

    “黎姜，對不起?！薄÷访哂暾f。

    黎姜沉默了。冷漠的表情褪去，臉上分明是壓抑的恨與深深的痛苦。那場路眠雨以為的“交歡”，只是一個人的幻象。

    睡了。但沒睡服。路眠雨覺得。

    他看著黎姜的臉，從挨打時的視死如歸，剃毛時的昂首挺胸，到性交時的絕望空洞，再到事后的冷漠疏離，沒有心甘情愿的屈服，沒有那種“愛”，路眠雨始終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對不起?！薄÷访哂暧终f。

    黎姜咬牙沉默了幾秒，終于開口了?！澳愕降资裁磿r候讓我走?！?/br>
    路眠雨打量了一遍自己買的那一堆東西。那是他最后的努力。卻好像是被黎姜沖進馬桶的藥，都他媽的是喂了狗。

    “我的意思是，對不起，你理解錯了。我的確說了不生氣，但只代表不生你的氣了，還有宋琪的那一半兒，你不是還要替他還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