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少野聽見這話，卻安靜下來，認真地端詳林改的表情。林改似乎很高興，衣衫散亂地貼上來，不敢主動親人，只小聲地說：“蔣少野？”

    蔣少野的眼神微動，立刻一笑，手掌捧住他的臉，“喜歡親嘴，是不是？”

    林改被戳中心事，毛都要炸開。他感覺蔣少野的手掌guntang，身子不安地扭了扭要跑，卻被蔣少野按住了腰：“去哪里？”

    林改說：“……你那計劃表，我還沒看完呢?！?/br>
    這話題換得笨拙，但畢竟說到債務，蔣少野的眼神就變了。他好像被薅住脖頸的大貓，無可奈何地收回了手，“行吧?！?/br>
    林改說：“你不要偷懶，你過來，我講給你聽?！?/br>
    好神氣啊。蔣少野在心里哼笑，還是配合地乖乖坐到桌邊，聽著林老師講解“蔣少野二十年還債計劃”——不，有賴林老師大顯神通，還給他減了幾年。

    高中的時候，很多同學求著想讓林改給他們補習，還求之不得呢。

    當然，這里也有林改同桌蔣少野的功勞。雖然林改講題語速飛快，蔣少野時常只能聽個寂寞，但他還是不愿意讓林改給別人講。同學們沒有法子，就跟林改借筆記本自己研讀，還偷偷私底下復印，傳到校外去，更賣出了離譜的高價。蔣少野看不過眼，又帶著周禮則等幾個兄弟氣勢洶洶找上那家復印店的老板，險些打上一架，最后談成了三七分成，拿著錢回來進貢給學習之神——林改。

    他還記得林改在那時候三觀震碎的表情：錢？！我的筆記本，可以賣錢？！

    林改總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厲害。蔣少野得意洋洋地想。

    “蔣少野？”林改惱了，拿筆尖扎了一下他的手背，“蔣少野！”

    “啊我cao！”蔣少野一個激靈，連忙醒神，林改便撇嘴：“我說，你這個醫藥費支出，為什么這么高？”

    “啊……”蔣少野反應過來，“是我爸，他信息素失調，需要進口藥?！?/br>
    林改一怔，“佟叔叔？”

    信息素失調不算重癥，但卻很難治愈，患上的人不論AO，都很難再在社會上露面，只能呆在家里調養。某種程度上說，青春期的信息素紊亂和更年期的信息素失調是有一定聯系的。

    怪不得蔣少野不跟佟叔叔住在一起。

    “這個，”林改咬著筆蓋思索，“也許我可以想辦法，信息素失調的藥我們公司也做，我去拿藥有內部價?！?/br>
    蔣少野有些局促：“那謝謝了?！?/br>
    林改又說：“叔叔有沒有病歷，我可以傳給研究所的朋友看看?！?/br>
    “我過幾天正要去見他?！笔Y少野說，“到時候拿給你?！?/br>
    “好?！绷指男÷?，“你不用擔心?！?/br>
    方才的氣氛明明還很好的，不知為何，此刻的兩人之間又似劃開了一些距離。

    蔣少野看著林改把數據錄入電腦，列出程式，計算，得出結果。每個月的開銷要控制，但還是要保證生活質量，林改似乎很自然地把他自己的收入也算了進去：羅城大學給的引進費和安家費，未來的課題經費，定期打款的專利許可費，以及科研人員的固定工資……

    不能怪周禮則會認為他給林改下藥了。

    對林改來說，錢多錢少，不過是一道數學題，給定了困境里的條件，運用得當的方法，就總能解開?？墒Y少野知道并非如此，這道數學題其實一直在變動，他光是跟上它的變動就已經氣喘吁吁。

    他不想林改也和他一樣，在這條賽道上變得灰頭土臉。

    ＊

    蔣少野不做聲，只是乖乖聽著林改講話，兩人學習大半天，忽然間，林改的肚子發出一陣“咕嚕?！钡穆曇?。

    林改握著筆，面色如常，只有耳根發紅，還想強撐著繼續：“那個，以后酒吧的開銷我可以負擔一半，你就不要去幫物流中心送貨了，那個不賺錢，又勞累……”

    蔣少野大嘆口氣，卻自顧自揉了揉肚皮，一邊懶懶地報菜名：“廣式燒鵝，紅燒排骨，白嫩嫩的鯽魚羹……”

    林改怒目：“蔣少野！”

    ——肚子卻適時地又發出一串“咕嚕?！?。

    蔣少野無辜地眨眨眼，“林老師，我們今天就講到這里好不好？”

    ＊

    時間已四點多了，兩人只能去超市看看還剩下什么食材。

    蔣少野仍穿著那身孔雀開屏似的西裝，但沒有系扣，襯衫也解開幾顆紐扣，頓時從瀟灑牛郎搖身一變成為精致居家男，在鹵味區域拈著手指挑燒鵝。超市里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分，他甚至還遇到幾個鄰居，說笑了幾番。

    林改在買菜這方面幫不上忙，只能守著購物車，聽蔣少野分析這鹵水里頭的講究，聽得云里霧里。

    蔣少野看他表情，新鮮極了，“原來這世上，還真有林改學不會的事啊?！?/br>
    林改不服氣地說：“這也太麻煩了?！?/br>
    “能比看股票更麻煩？”蔣少野不以為然，“你不是還在美國呆了幾年嗎，不做飯怎么過？”

    林改想了想，“其實美國超市里的便飯就很好吃?！?/br>
    蔣少野呆住了?！鞍?？”

    林改又說：“我最喜歡好市多的三明治。我家旁邊還有個711，每天都做新鮮的意大利面呢?！彼难劬τ至亮?，好像是想到在美國吃的美味而懷念不已，“你知道在美國，711多稀奇？住在711旁邊，多幸福！”

    “……”

    蔣少野摸了摸腦袋。

    林改的這個飲食審美，有一點點讓他害怕。

    “以后你和我一起住，一定比在711旁邊更幸福?！彼f。

    雖然也算一句甜言蜜語了，但他說得意興闌珊，畢竟拿自己的廚藝和便利店作比也沒什么意思?？闪指膮s更高興：“好呀！你上次那個西紅柿炒蛋就很好吃！”

    “……”

    蔣少野默默地捏緊了燒鵝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