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的鄭檀莘苦思冥想該送上怎樣的禮物，留在辦公室的江綾打開了秦弘景送他的盒子。

    ?

    那是一本速寫本，封面是一副印制風景油畫，從光線的營造手法江綾一眼就看出那是他最近非常推崇的當代畫家John　Mc的作品，翻開封面，第一頁寫著“Best　wish　to　you”，落款就是John　Mc。

    ?

    盒子底端放著一封信，江綾拆開：

    ?

    “John他十分欣賞你的畫作，知道是你的生日禮物后，主動要求為你作一幅畫，原畫現在應該靠在你客廳的沙發上了，這可是我知道密碼后第一次公然入室。

    ?

    阿綾，愿你萬事如意。

    ?

    來年3月的世界大師作品展要一起去看嗎？”

    ?

    兩張門票也從信封里露了出來。

    ?

    江綾望著這些，久久不能回神。

    ?

    他想起在美國的那些日日夜夜，突然發現，秦弘景幾乎陪他度過了每一個片段。

    ?

    每當他需要的時候，不用伸手，不用回頭，秦弘景就已經把一切送到他面前，無論拒絕多少次，那個男人永遠不會放棄下一次，鍥而不舍。

    ?

    江綾有時候會想，秦弘景比他本人還要了解自己。

    ?

    來世上二十余年，江綾見過太多人，有人要為他死，有人要為他生，有人妄圖掠奪他，有人拼命渴求他，但那些人大多想要從他這得到什么，可秦弘景呢？

    ?

    他想要什么呢，難道真的是要他們友誼天長地久嗎？

    ?

    江綾眉眼低垂，晨光和著燈光照在他臉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

    ?

    ?

    一到中午放學，鄭檀莘就拉著白樸一把上了自家的車，對著自家司機說道：“去XX商城?！?/br>
    ?

    白樸一路被挾持，還被吩咐自覺閉嘴，看完鄭檀莘這一系列cao作目瞪口呆。

    ?

    “莘哥，你去那干嘛，終于知道要打扮自己了？”

    ?

    一個冷眼掃來，白樸頂著寒流縮了縮脖子還是勇敢往前沖。

    ?

    “不然嘞，你也該好好捯飭捯飭了，這么下去江老師不可能看得上你?！?/br>
    ?

    這下好了，冷眼變成死亡射線了，白樸瑟瑟發抖，不敢作妖了。

    ?

    鄭檀莘等到白樸嚇的都快要跳車窗逃跑時才大發慈悲放了這家伙一馬，他端正坐在后座上，脊背挺直，不像個公子哥倒像個軍人。

    ?

    “去買禮物?！?/br>
    ?

    “買禮物？”白樸腦筋一轉就明白過來，“今天不會是江老師過生日吧？！”

    ?

    “是?！编嵦摧氛Z氣比平時還要低沉。

    ?

    “莘哥，都怪你不讓我們查江老師的資料，這下好了，連生日都沒能提前知道，萬一錯過了，顯得我們多不用心啊?！?/br>
    ?

    “那也不準查?！卑讟憧匆娝麄冺斕炝⒌氐妮犯珉p手交叉相握，像是在不安。

    ?

    不安？那一定是錯覺，絕對是錯覺。

    ?

    白樸使勁搖搖頭，想想都覺得自己荒唐。

    ?

    “那買什么禮物好啊，莘哥，我也得準備什么才行?！?/br>
    ?

    “你問我？那我要你有什么用？”鄭檀莘王之蔑視。

    ?

    白樸轉過頭翻了一個大白眼，又一臉微笑的轉回來。

    ?

    “好的，莘哥，我這就急中生智，務必讓您更讓江老師滿意?！?/br>
    ?

    前面開車的司機師傅，總覺得自己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買禮物嘛，很正常，學生給老師買禮物更正常了。

    ?

    問題是，他家少爺什么時候親自給別人挑禮物了？連飯都不吃了？

    ?

    鄭大哥和他的一號小弟將全地區最豪華的商城逛了個遍。

    ?

    鄭檀莘臉紅心不跳，白樸在邊上蹲著已經快要不行了。

    ?

    “不是，哥，我說買最貴的您看了又覺得俗，我說買實用的您看了又覺得掉價，我說買又貴又實用的您看了又覺得敷衍。您到底想怎樣，弄得我也不知道該買什么了?！卑仔〉芏自谶吷先嗤?，聲音越說越小，到后面都在碎碎念了。

    ?

    鄭檀莘瞥了他一眼，難得沒教訓他：“起來，我們再換個地方繼續?！?/br>
    ?

    “別，都快要上課了哥，我是無所謂，但你想要把人生第一次遲到交給江老師當班主任的時候嗎?！卑讟阃诉吷翔圃谀窍窀绢^似的他莘哥，“買禮物一般都講究投其所好，你只知道江老師喜歡畫畫、文學、意餐還有下雪，我們要不買個畫展或者餐廳？”

    ?

    “你覺得老師會收？”鄭檀莘一字一句從牙縫里蹦字出來。

    ?

    白樸縮縮腦袋：“那就一起給老師過吧，我們都想好了?！?/br>
    ?

    他一把掏出手機給鄭檀莘看他們沒有老師的班群，上面清一色的“等莘哥批準”。

    ?

    鄭檀莘眉頭一皺，日常消息免打擾，況且他根本沒看手機。

    ?

    白樸繼續往前湊：“我們都商量好了，莘哥你往前翻翻，今天最后一節晚自習不是江老師值班坐堂嘛，你一個人，送什么老師都很難會收的，不如我們一起給老師一個驚喜，這樣心意也到位了，老師也會開心的?！?/br>
    ?

    鄭檀莘往前翻了翻：“看來你們是蓄謀已久?！?/br>
    ?

    “哪能啊，我們不也從莘哥口中剛剛知道，行不行啊，莘哥，小江老師絕對會開心的?！?/br>
    ?

    鄭檀莘沉思了一會：“嗯，就這么辦?！?/br>
    ?

    只要他的小老師會開心，是因為他一個人開心，還是因為他們一群人開心又有什么重要呢？鄭檀莘這樣想著，在微信群里回復了一個“可”。

    ?

    ?

    臨近期末不論是學生還是老師其實都任務繁重，江綾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因為生日就給自己放個假，沉迷工作連到了下午放學的時間都沒注意。直到秦弘景敲門，他才從工作狀態中醒過來。

    ?

    一看手機，果然有秦弘景還有外公的未接電話，他連忙起身。

    ?

    “秦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手機直接靜了音?！?/br>
    ?

    秦弘景看他手忙腳亂的穿外套：“這有什么，你慢點，不急?！?/br>
    ?

    還是由秦弘景開車，江綾剛打完給外公的電話就彈出一條信息：

    ?

    “東西收到了嗎？”

    ?

    緊接著又彈出一條：“我是常燃”。

    ?

    常燃。

    ?

    這個名字快有四年不曾見到了吧。

    ?

    江綾想起那個佚名的還沒拆開的大件快遞，想必就是常燃寄來的。

    ?

    他沒有回復，將信息刪除，號碼拉黑，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

    秦弘景卻一瞬間就察覺到江綾的心情變化，在下個紅綠燈的時候看著他：“怎么了？”

    ?

    “沒事，只是有點累?！?/br>
    ?

    江綾細細的端詳眼前這個人，秦弘景想必聽話的回去休息了一下午，真的容光煥發的來見他了。

    ?

    想到這他的心情五味雜陳，對秦弘景笑了一下想讓他寬心，卻不知道自己眉宇間全是愁緒。

    ?

    秦弘景的心就那樣細微的被扎了一下，疼痛綿延不絕的漫開。他伸手去探江綾額頭的溫度，輕聲細語道：“還好，沒有發燒，要是累了，就閉眼睡一會，好不好？”

    ?

    “好?！彼槒牡拈]上眼睛，秦弘景為他調低副座，放緩了行車的速度。

    ?

    “阿綾，阿綾，醒醒，我們要到了?！?/br>
    ?

    等江綾睡眼惺忪的睜開眼時，他們已經到了江綾提前告訴秦弘景的大致方位，接下來還要靠江綾帶路才行。

    ?

    他慢半拍的意識到自己真的睡著了。

    ?

    他止不住看了身邊這個成熟的男人，突然發現秦弘景開車的樣子竟然很陌生，又摸到口袋里那兩張展覽會的門票。

    ?

    江綾知道，之所以把兩張都給他，不過是為了把所有的選擇權都交給他。

    ?

    欲言又止，終是沒有說什么。

    ?

    車里放著安靜的曲子，終于到了目的地。

    ?

    江綾的外公住在郊區一處山腳下，自己辟了一個院落，種花種草種樹，老遠就能看見圍欄里開得正盛的紅梅。

    ?

    將車停在外面，秦弘景打開后備箱：“阿綾，你先別下來，外面冷，我把東西拿出來你再動身?！?/br>
    ?

    江綾一聽就知道秦弘景必然是買了禮物給外公，他哪能真聽話，秦弘景前腳下了車，他后腳就跟上了。

    ?

    往后備箱一看：“秦先生，這些都是嗎？”

    ?

    也……太多了。

    ?

    “阿綾——”秦弘景拿不聽話的心上人沒有半點辦法，一點重話也舍不得說，只能默默加快了搬運見面禮的速度。

    ?

    江綾繼續不聽話的上手幫忙，最后還是院里的老人聽到動靜出來，三人一起才能一次性將東西全部拿進去。

    ?

    左老看看自家鐘靈毓秀的乖乖外孫，又看看站在邊上人高馬大還是混血品種的秦家家主，最后看看攤在地上一堆價值不菲的“見面禮”，嘆了口氣：

    ?

    “先吃飯吧，綾綾?！奔词闺娫捓镆呀浿酪鄠€人來，但對著秦弘景實在擺不出好臉色，“秦家主也來吧?！?/br>
    ?

    秦弘景像是沒能看見左老滿臉的不樂意，將晚輩的姿態擺的很足：“多謝左老先生?！?/br>
    ?

    左家外公雞蛋里沒能挑出刺來，領著自己心愛的小外孫到飯桌去了。

    ?

    ?

    江綾外婆走的早，父母離異后他誰也沒跟，主動跟在了常年孤身一人的外公身邊。左家書香門第，自小在左老身邊長大的江綾一身氣韻離不開他外公的熏陶與教導。

    ?

    這位退隱多年的老人有兒有女，孫子孫女都不缺，獨獨只對著江綾有數不盡的耐心。左家上下都知道這位外姓子孫，是他們老家主的心肝，誰都不能欺負了去。

    ?

    左老一手的好廚藝，除了給過世的老伴展示過，也只在江綾在的時候才會露一手。

    ?

    每年江綾生日，只要能回的來，這位平時提倡節儉的老人家總會燒滿滿一桌的菜，只要江綾吃的好，當然蛋糕是不會有的，老人家還是不流行那個。

    ?

    飯間，秦弘景對著左老時不時的提問試探都應對自如，表現的張弛有度。倒是讓左老心里直嘀咕，雖然早已不管這些事，但這位秦家主的傳聞他還是聽過的，不是說冷酷無情嗎？

    ?

    江綾沒插幾句話，慢條斯理的吃著東西。邊上一老一小忙著對峙也沒忽略他，導致他的碗就沒能見底過。

    ?

    突然，左老來了一句：“你們，交往多久了？”直盯著秦弘景問的。

    ?

    江綾一下嗆到了，秦弘景腦袋還沒反應過去身體先動，趕忙給江綾倒水，一邊輕拍著他的背。

    ?

    慢了一步的左老，心情更糟了。

    ?

    等江綾緩過來，秦弘景才面對著這位老家主正色道：“左老先生，您誤會了，我和阿綾沒有交往?！?/br>
    ?

    “沒有？”左老疑惑。

    ?

    “是的，外公，沒有?！苯c連忙補充。

    ?

    “這樣啊，那好，那就好?！?/br>
    ?

    左老心中嘀咕，自家外孫生日帶個送了一堆東西的秦家主回來，那個秦弘景一看就狼子野心，對乖乖外孫心懷不軌，他還以為，沒想到啊。

    ?

    不知道為什么，秦弘景竟然隱秘的細微的從左老風骨依舊的臉上讀出了幸災樂禍四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