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禮才在首都病了一場，回到元城，元城急降溫，又凍了一次，夜里在家里發起了高燒，從折疊床摔了下去，叔叔驚醒后連忙背著他去了醫院，母親急得只會哭，他只記得他擦去了母親一邊的眼淚，虛弱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叔叔并不比溫小禮高多少，而且叔叔只是個教書的老師，平時也不做什么重活，但是他的瘦削的肩膀令溫小禮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自己父親是個樸實勤勞的農民，父親還在的時候，干完農活后總會背著自己在院子里玩一會兒。

    父親的照片，溫小禮一直放在自己的錢包里，是一張抱著溫小禮拍的滿月照片，父親笑得很開心，母親也帶著靦腆的笑容，而自己傻乎乎的，張著嘴笑。

    溫小禮想，這次回來，他們一家四口應該去拍個家庭照片，這么多年了竟然一張合影都沒有。

    他和周霜序也沒有合影，周霜序似乎不喜歡拍照，家里幾乎沒有相框，但是他見過周霜序一家人的合影照片，因為那就是他的電腦屏幕，周霜序的母親溫婉大方，有一頭烏黑的頭發，周父穿著一身板正的西裝，側著頭看著周母笑，周霜序穿著襯衫和小西褲，懷里抱著周知宴。

    周霜序就算是小時候，也很帥，依稀可以看到他很好的傳承了周父的眉眼，溫小禮想起了高中第一次見到周霜序的樣子，他穿著學校統一的白襯衫和西褲，是那么耀眼奪目。

    怎么會和自己在一起呢？我真的配嗎？溫小禮迷迷糊糊地想著，這么多年，周霜序一直都很努力學習，很上進，越來越帥，身型越來越好看，而自己一如高中時候的模樣，所以他到底是喜歡我什么地方？

    總不能就是喜歡我平凡又普通吧……

    再次墜入夢境的時候，周霜序坐在天臺里做試卷，溫小禮大著膽子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而周霜序也默認他可以坐，于是溫小禮安靜地看著周霜序刷題，就算只是簡單的ABCD，溫小禮都覺得因為是周霜序寫的，所以漂亮。等周霜序做完一篇英語理解后，轉過身和身旁的溫小禮安靜地接了一會兒吻。

    溫暖的陽光被白云遮住了，似乎不愿意打擾這對小情侶。他們好像只有這一次的吻是安靜又柔軟的，往后溫小禮總會被周霜序擠在三中各個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被他瘋狂索取吻和擁抱，包括初夜，還有上大學后……

    然后周霜序的吻越來越少了，不再炙熱地咬著溫小禮的唇瓣，也不再親吻他的臉頰，只有插入溫小禮身體里的東西，一如往昔的硬熱。

    周霜序從未對溫小禮說過“喜歡”，更不用提“愛”，只對弟弟說過一次“求求你嫂子”，這聲“嫂子”算是這么多年來對溫小禮的認可吧。

    溫小禮朦朦朧朧中做了決定，他想這份被需要和當初自己想的一樣，是有時間限制的，等周霜序不需要的時候，他就退出吧，更何況從頭到尾，自己也沒有對他說過“喜歡”和“愛”，不禁想笑，覺得自己實在幼稚，好像不說這兩個詞語，自己就沒有交托真心一樣。

    “哥哥，你醒啦！”

    溫小禮感覺聽到了叔叔的女兒叫自己，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身旁一雙大手連忙按著他，不讓他起來，溫小禮看清是母親后，突然捂著嘴巴朝另一側開始咳嗽。

    小寧捧著一只漂亮的蘋果，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溫小禮笑了笑，坐起身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啞得不行，母親可能陪夜了，臉上很憔悴，摸了一把溫小禮的臉，喊他：“小禮，餓不餓？”

    溫小禮點頭，母親說：“給你煮了一點小米粥，你先吃吧，不夠我再去買點?！?/br>
    小寧搬了一把椅子給溫小禮的母親，她長大了，頭發蓄得很長，隨意挽了個發髻，身上穿著一身華夏國的漢服，樣貌比較像她去世的母親，眼睛大大的，有點古靈精怪的感覺。

    溫小禮努力發出聲音，對小寧說：“好看?！?/br>
    小寧點點頭，給溫小禮打開保溫杯，要他喝水，溫小禮接過杯子后，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一只荷包，笑著說：“是阿姨給我縫的，好精致！”

    溫小禮的母親跟著笑：“給你做了好幾個不一樣圖樣的荷包，你換著戴?！?/br>
    “嗯嗯！阿姨給我繡的小桃子也好看！”小寧笑得眉眼彎彎，已經看不出小時候一臉兇巴巴大哭小叫的樣子了。

    醫院里住了兩天，溫小禮感覺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主動要求回家住，小寧去上學了，他就跟著母親一起坐在陽臺上曬太陽，母親正在給小寧的襯衫領口上縫花樣，溫小禮仔細看了看，是小雛菊，笑著說：“我想起小時候穿的衣服上，都是竹子和樹葉?！?/br>
    母親瞥了他一眼：“小姑娘穿的衣服，繡小花兒好看呀！”

    溫小禮點點頭，拿出一塊料子不錯的布料，上頭有母親描好的繡樣，母親看他繡得很認真，技藝比上次回來又好了一些，起身給溫小禮倒了一杯溫水來。

    母親開口問：“首都那個對象，對你還好不好呀？”

    溫小禮停下了針，喝了一口溫水說：“挺好的，只是經常要出差?！?/br>
    母親知道溫小禮有個alpha對象，并且學習很好，大學跳級之后還考上了研究生，她摸了摸溫小禮瘦了不少的臉：“那個孩子學習這么用功，應該也很累，你不要經常打這么多錢回來，首都開支很大的，你留著自己吃點好的吧?！?/br>
    溫小禮搖頭：“我賺得挺多呢，我還存了錢的，你和叔叔才要多吃一些，小寧長大了，零花錢也要多給她一些?！?/br>
    “給呢，小寧這些年開始用功讀書了，你叔叔很高興的！”母親搓了搓自己的手，“小禮，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兒子，小寧是我這些年新有的閨女，你們都是我最好的孩子?！?/br>
    溫小禮笑著說：“我知道的，mama，小寧愿意叫我哥哥，我也很高興多一個meimei?！?/br>
    溫小禮總愿意為別人設身處地的考慮，若他是小寧，得知母親去世一年，父親就重新娶了一個老婆，對方還有個兒子，自己可能也會像小寧那樣，非常不愿意接受這對新來的母子。

    叔叔為了小寧讀書，把縣城的房子賣掉了，換成了這套元城的房子，現在溫小禮不需要再坐城鄉公交就可以步行走到三中，小寧考的高中是五中，名氣上和三中齊名，地理位置和三中也很近，但是學校建筑比三中新很多，占地面積也大了快兩倍，據說是投資方年年都有加大投資金額。

    溫小禮燒退了之后感冒也好得很快，只是還有些咳嗽，今天和母親一同去接小寧回家，溫小禮這才發覺元城的發展真得很快，學校附近的店全都煥然一新了。

    晚飯后，溫小禮說要去母?？纯?，母親讓他看完早點回來，小寧在屋子里寫作業，知道他要出去，悄悄和溫小禮說：“哥哥幫我帶一本最新的漫畫吧！”然后塞給溫小禮三十塊錢和一只新的口罩，溫小禮把錢還給她，問她喜歡哪一本漫畫，他會幫她買回來的。

    溫小禮最后還是拿著那三十塊錢出門了，因為小寧和他說“那個報刊的老爺爺沒有付款碼，只收現金”。

    路邊的法國梧桐樹比以前更健壯了，秋風吹過，飄落下來大片大片梧桐葉子，走在上面會發出“嘎吱嘎吱”的清脆聲音。

    溫小禮非常熟悉這段路，曾經他為了避免早點回家，選擇走路去城鄉公交站，那時候這段路上所有的店鋪，他都記得名字，后來他發現周霜序也要走這段路，然后他們一前一后走了好幾個星期。

    每一個星期，他都在猶豫，他不懂周霜序為什么問他那個問題，更不懂這個問題怎么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直到他被周霜序主動牽住了手，他摸到了周霜序那雙有些冰涼的手，他覺得自己的手比他熱一些，應該也能把他一同暖起來吧，最后捏了捏周霜序的手指，回答了那個問題。

    三中關門了，他不能進去，不知道三中門口的榮譽櫥窗里，還有沒有周霜序高中時候的照片。

    溫小禮有些遺憾，最后去了小寧說的報刊，買了她要的漫畫，老爺爺正戴著一副老花眼鏡看今天的新聞，收了三十塊錢，找了他五塊錢，又繼續回身看新聞了。

    當他垂著眼睫，小聲咳嗽了一聲，看著地上厚厚的梧桐葉，心想其實也可以看高中畢業照，里面也有周霜序高中的模樣。

    走到一家炸串店門口的時候，一個穿著輕薄的長款黑色風衣，身型高大的男人攔住了溫小禮。

    周知宴勾起一抹笑容：“嫂子，好巧??！”

    “好巧啊，小序哥哥?！蹦泳碌膐mega笑得很好看，他穿著一套得體手作西裝，衣領上插著一朵紅寶石做的厄瓜多爾玫瑰領針，手上的酒杯里裝著香醇的紅酒，輕輕搖晃出小小的漣漪，酒液香濃的味道遠不如主人自身的信息素更令人沉溺。

    周霜序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心跳遠不如他的眼神那般淡定，自從上一次見面，他就抑制不住想要再見一見這個漂亮的omega，多年來的從容，似乎在重逢的那天就有了縫隙。

    “小序哥哥——”

    周霜序還是伸手把omega手里的酒杯拿走了，淡定自若的“嗯”了一聲，正視對方那雙柔軟帶笑的眼瞳，左眼尾下那粒醒目的淚痣，烙進了心臟，刺穿了過往幾千個日夜的思念，他開口：“少喝酒?！?/br>
    “我的先心已經治好了，都能去游樂園玩海盜船了?！眔mega莞爾一笑，他的眼里滿是對周霜序毫不掩飾的仰慕，一如多年前。

    周霜序壓抑著自己的心臟，還要控制著自己的信息素不去勾眼前的omega，他的家里有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beta了，就算與眼前的人是舊相識，他拿走對方的酒杯也早就背離了AO友好交際的準則。

    “你不讓我喝酒，那陪我喝杯果汁？”

    周霜序點點頭，他無法拒絕這個omega任何的要求，把手里的紅酒杯遞給旁邊走過來的服務員，跟著omega去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