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優雅的人啊，吃個路邊攤也很氣質非凡。姜郁文有點猶豫，他在家樓下買的奶茶跟他的尹董平時喝什么的什么高級咖啡、高級茶葉比起來實在是非常的…應該說完全沒可比性。那他到底該不該把手里的其中一杯奶茶給尹朗呢？還是自己兩杯都喝了算了。

    尹朗先開口問了：“姜總，你手里是什么？”

    “奶茶?！?/br>
    “哦?！币士匆娝稚系拇永镉袃杀??！澳阋粋€人要喝兩杯嗎？”

    姜郁文尷尬的笑：“那不能夠啊。您說我大半夜的在這里吃宵夜，還喝兩杯奶茶，那豈不是發胖？我可不像尹董這樣身材天生麗質不用怎么注意也很好，多喝一杯我是得多跑幾公里啊…”

    尹朗冷看一眼姜郁文——他還說他秘書小藍是馬屁精，那姜郁文這是什么？姜郁文的身材明顯比尹朗要好的多。他結實有力，曲線漂亮，有肌rou，壯實且高挑，有男人味又不會陽剛的過分像個粗大汗。而他尹朗吃的少，也缺乏運動，身子過分瘦弱有病態美感，還沒有姜郁文那樣的身高。小藍要是馬屁精，姜郁文不是馬屁王嗎？

    “其實我給您也買了一杯，但是不知道您喜不喜歡…”

    “喜歡?！焙敛华q豫的回答。

    姜郁文有些意外，隨后他把習慣插進奶茶杯里遞給尹朗。尹朗喝了兩口，說挺好喝的。他們吃著宵夜，尹朗偶然看見一個老大爺大概是睡不著，大晚上的出來遛狗?？吹搅死洗鬆數墓?，尹朗想起了白天沒能救回來的小白狗，一時有些感傷。

    “尹董，您怎么了？”那么多年不是白混的，姜郁文太懂察言觀色。

    “沒什么，就是今天…在路上撿到了一只小狗，”尹朗低頭看著碗里的粥?！八孟癯隽塑嚨?，被車撞了?！?/br>
    “現在在寵物醫院嗎？”

    尹朗搖頭?！拔野阉腿櫸镝t院不久，它就，”

    頓了頓。

    “死了?！?/br>
    姜郁文也頓了頓。對于他和尹朗而言，“死”字就好像一根弦，時不時就會牽動他們內心最深處那些去刻意埋沒的記憶。

    “我麻煩寵物醫院的醫生把它給埋葬了，她說給寵物立碑需要寵物的名字?！?/br>
    “您給它取名了？”

    “嗯?！币拭蛄艘豢谀滩??！靶“??！?/br>
    “那您就是它的主人了?！?/br>
    尹朗有些難過，他確實打算養它，但…“不算是。今天只是我跟它第一次見面?！睕]想到也是最后一次見面。

    “但您給了它名字，也有養小白的想法?！苯粑恼J真的看著尹朗?！耙?，有時永遠其實是很短的，可能就只是一個瞬間而已。小白在離開之前，最后還是遇到了您這樣的人，或許它已經很滿足快樂了?！?/br>
    “永遠，只是一瞬間？”

    “是啊。像小白一樣，能得到自己求而不得的東西，那一刻就是最幸福的。人只要有了最幸福那一刻，人生再苦也是值得的，余生遇到所有的困難，只要想起了這個瞬間，就能夠跨過去。所以，那一瞬間豈不是永遠了嗎？”

    尹朗沒想到平時沒半點正經的姜郁文還能說出如此哲理性的話，有點點驚訝。

    “嗯?！彼卮??！罢f的也是?！?/br>
    －－－－－－－－－－－－－－－－－－－－－－－－－－－－－－－－－－－－－

    吃完了東西，他們又到了上次尹朗吹風醒酒的地方。尹朗跟上次一樣，雙手搭在了欄桿上，底下的河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也有什么不太一樣了。

    上次站在這里的尹朗還酒量堪憂，而現在的尹朗可不是隨便就能夠被灌醉的。所以現在尹朗也對姜郁文的那句話表示贊同和深信不疑：酒量是練出來的。

    姜郁文在一旁安靜的當著“儲物架”，手里一邊一杯的捧著兩杯奶茶。尹朗看著河面出神，姜郁文假裝也在看河，實則用余光偷看尹朗的側臉發呆。哎，天地良心，他是真沒想看尹朗，但這視線移不開??？他在想——凌曲水說他對尹朗有其他的感情存在?？蛇@是喜歡嗎？這就是喜歡？

    應該不是。他雖然想過尹朗的手會很好牽，也想過尹朗這個身高很適合跟他擁抱，但他從沒有想過和尹朗談戀愛，跟他接吻，旅游約會什么的這些事。至于上次看著尹朗勃起了，咳，可能就是個奇怪的意外，或者說是他這個老處男看見尹朗的身體有點難耐，不過尹朗這身子骨哪個男人看了不難耐？果然是凌曲水想太多了。想通了的姜郁文非常開心，拿起手里的奶茶就喝了好幾口。

    “姜總？”

    姜郁文抬頭發現尹朗一臉詫異的看著他，疑惑：“尹董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

    “那個，”尹朗語塞?！斑?，呃…你剛剛喝的那杯奶茶是我的…”

    “……”姜郁文深吸一口氣。媽的光顧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屁事，哪有想過自己手里拿著兩杯奶茶，有一杯還不是自己的？

    “抱歉抱歉，我剛剛出神沒注意到！”姜郁文急忙道歉?！斑@杯您就別喝了，改天我再給您買?！?/br>
    “這倒是沒關系，呃，就是，這是我喝過的，你要是覺得不介意的話也…”尹朗沒把話說完。誰會不介意喝了別人喝過的東西??？換作是尹朗，他已經要崩潰了?，F在光是想想，就已經崩潰了一半。

    姜郁文脫口而出：“有什么好介意的？尹董又不是別的什么人?！?/br>
    尹朗愣了一下，心又突然跳的老快老快。對姜郁文來說，他其實不屬于“別人”那類？那是什么？自己人？

    然后他看見姜郁文又吸了幾口他喝過的奶茶，頗為可惜的道：“可惜我喝過了，要是只有尹董喝過，這根吸管都能在谷安里那幫女生那里拍賣了，絕對可以用翻個十幾倍的價格賣出去?！?/br>
    尹朗：“……”他很好奇這個男人的腦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石頭？漿糊？你說他有病吧，他挺有生意頭腦；你說他沒病吧，他連拍賣別人用過的吸管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都想出來了。

    唉，真是叼他又殘忍，不叼他又難忍。

    姜郁文的肺腑之言讓尹朗沉默了很久。沉默過后，他忽然問：“姜郁文，我們…我們之間算是朋友嗎？”

    朋友？姜郁文沉默三秒，對尹朗苦笑：“如果您覺得我配得上的話，我們就是?！?/br>
    “為什么不配呢？我們是朋友?！币曙@然沒有姜郁文想的那么復雜，還對姜郁文的說法感到不解。

    “…那這確實是我姜郁文的福氣?！?/br>
    說是這樣說，但姜郁文心知他和尹朗永遠不會是朋友。

    尹朗也沒回應姜郁文的話，他在思考——他一直希望自己擁有朋友，他也一直希望能和姜郁文成為朋友?，F在這個希望成真了，可他怎么又感覺好像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開心呢？是他變貪心了？

    “姜郁文?！币逝c姜郁文對視?！白Ｄ闵湛鞓??！?/br>
    “……”姜郁文又差點沒反應過來?！爸x謝您，尹董?！?/br>
    “作為朋友，明年你的生日，”尹朗很小心的問他。他很小心，因為他害怕失望?！澳銜埼覇?？”

    現在姜郁文知道了，尹朗肯定是不知道為啥看見了小藍的好友圈才知道了他的生日以及今天的生日派對，至于為什么說尹朗肯定是不知道為啥看見的原因是眾人皆知尹董從不玩這些玩意。不過是錯覺嗎？無論是尹朗現在這副小心的模樣，還是他現在說的這句話，都讓姜郁文覺得好可愛啊，可愛到想摸??！

    “很吵很鬧，想著尹董也不會喜歡，就沒邀請您了?！苯粑恼伊艘粋€不錯的理由?！安贿^…如果尹董不介意，明年會大駕光臨的話，那還真是個最好的生日禮物了?！苯粑臎]忘記，他要和尹朗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明年還很遙遠——誰知道那時候他和尹朗會變成什么樣？總之時間會淡化一切，尹朗一定會忘記他今天說的這些話，還有這個約定，直接當無事發生就行。

    尹朗沒回話，以一個淡到近乎沒有的笑容作為了回應，又扭回頭去看河面。河水靜靜的流淌，不知道流向哪里，從何來，向哪去。一如尹朗心中的迷茫，還有抹不去的失落。

    月光照在大地上，照在河面上，照在尹朗和姜郁文的身上。

    連同整個夜，都變得格外寧靜和溫柔。

    夜風陣陣吹過時，姜郁文見尹朗只穿了單件的襯衫，背影如此單薄，身子如此纖細，好像根本經不起一點的狂風巨浪。姜郁文的心忽然漫起了一些悲傷，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他隨后又覺得自己可笑，他和尹朗經歷有各自的難，但尹朗這樣的人，還輪不到自己去心疼悲傷。

    到底什么叫做距離？姜郁文太清楚了。就好像是他坐在高檔餐廳里那種興趣淡漠，而尹朗坐在高檔餐廳里卻如此從容自然；就好像是他在路邊攤吃的津津有味，而尹朗卻從未到過甚至是見過這些低級的路邊攤…這就是距離。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姜郁文——雖然你現在非常優秀，是人中豪杰，也已經變的非常富有，不像童年時那般落魄…可你依然還是那個小山村里出生的窮小子姜郁文，而不是像尹朗這樣的，出生在金搖籃里的大少爺。

    他們的人生起點截然不同。尹朗從小就是萬人羨慕的存在，姜郁文則是比塵埃還要更渺小的存在。如果不是因為一波三折，如果不是因為命運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多少還有利用的價值……他根本這輩子都不可能遇到上流社會的尹朗。

    這就是距離啊。

    朋友？他怎么會是尹朗的朋友。他不會是。姜郁文自嘲的勾勾嘴角，心里暗自松口氣——好在他不是真的對尹朗有些什么別的想法，不然遲早會心絞痛而死。畢竟越是喜歡，就越是卑微，就越是自卑，越是不希望你我之間橫著這樣一道跨不過的懸崖峭壁。但這是既定事實，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夜風又過。姜郁文想問尹朗冷嗎？如果你覺得寒冷，你可以再接近我一些，我來為你擋風；姜郁文也想問尹朗累嗎？如果你覺得疲憊，你其實可以再依靠我一點，讓我為你分擔。當然他一句都不會問，因為他隨后也在想，姜郁文你配嗎？姜郁文不明白。為什么在尹朗的身邊，他的自卑就會被無限的擴大？興許是尹朗的光芒真是太耀眼了?？粗篮玫氖挛?，就會想到自己的不堪。于是他只能對著尹朗望而卻步。

    尹朗沉默的看著河面，他的側臉很好看，哪個角度都很好看。那么優秀，那么家財萬貫，那么俊美，如此這般的天選之子，

    卻那么孤單。

    “尹董，”姜郁文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澳娴挠X得這杯奶茶好喝嗎？”

    “什么意思？”尹朗不解的回過頭。

    “您真的覺得那些路邊攤好吃嗎？”

    “把話說清楚?！?/br>
    姜郁文搖頭，笑了笑?！皼]什么，只是問問。畢竟我好像一點都不覺得那些高檔餐廳里的東西好吃?！?/br>
    因為他們的世界不一樣，所以對他們而言“自然”的狀態當然也不一樣，而人，很難去適應融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尹朗這么聰明，他怎么會聽不出姜郁文話里的意思。他握住欄桿的雙手不自覺發緊。

    姜郁文又在跟他拉開距離了?？拷收娴氖羌浅＠щy又倒霉的事嗎？那他為什么做那些事？為什么要做那些會讓他自作多情的事？尹朗不愿承認那是因為他是上司，而姜郁文只是表現對自己的忠誠體貼罷了——但好像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姜郁文從不想靠近他，從不。

    尹朗覺得好失落。好哀傷。又好諷刺。姜郁文說他是為尹朗而存在的，可他從不屬于尹朗。

    “姜郁文，”尹朗轉回了頭，不再看姜郁文的臉?！澳軌蜃屇憧邕^人生中所有困難的那個瞬間…那個永遠，出現過嗎？”

    “尹董，不是所有人都配擁有這樣的瞬間，就好像是有的人一世歡愉，有的人一世凄苦?！苯粑牡穆曇舯纫癸L還讓尹朗覺得涼?！斑@叫命?！?/br>
    “你這樣的人也會信命這種說法嗎？”

    我這樣的人？是怎樣的人？自信？開朗？活潑活力？不會有人知道姜郁文淚濕枕頭多少個夜。他當然信命，因為他就是被命壓的無法反抗其中一人。

    “曾經不信，但現在信了?！?/br>
    “為什么？”

    “因為有些注定好的事情，怎么努力都不會有半分改變。好像有的人天生就是一朵花，有的人天生就是綠葉，而有的人天生就是泥土?！苯粑牡恼Z氣淡淡的，沒有悲傷，沒有歡喜?！八晕彝讌f了?！?/br>
    沉默。四周除了一些蟲鳴和河水流淌的聲音，好像都被按下了靜音。

    兩顆心裝在兩個軀體里，相親而不相近。一個在追逐，一個在不停的往前走，而當那個被追逐的人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時，卻又發現一直在追逐他的那個人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去與他背道而馳。

    連同整個夜，都變得格外孤寂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