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博士，這一批用基因開發率70％的結合卵蟲族基因匹配出來的實驗體并沒有達到預期?！贝┲状蠊拥拇葡x拿著光屏投影板，低頭看著上面的數據微微蹙眉，手指在屏幕上下滑著看數據。

    “不僅沒有達到項目預期，強制覺醒的基因開發率都沒有達到標，這一批試管蟲卵..基因更加劣化。甚至達不到必須超過60％才能稱為純血蟲族的標準?！边@名雌蟲沉默了一下，才繼續，“缺少必要的激素刺激，哪怕作為繁殖雙方的蟲族基因開發度都在70％以上，這批實驗體的基因覺醒也只有57.23％。就檢測而言，外骨骼甲缺失超過30％，硬度還未檢測?！?/br>
    亮著白熾燈的私人實驗安置倉庫中，林立著上百個灌滿營養溶液的立方體玻璃罐，里面或縮卷或放松的浸泡著形體不一的閉目蟲族，冷白調的光落在玻璃罐上，被里面淺綠色的營養液反射，布滿電纜與機械手的安置庫整體光是一種滲人的亮綠色，像一座機械墳場。

    一座浸泡著亞成年體蟲族身軀的玻璃罐前站著幾位穿著白大褂的蟲族，其中為首的是戴著眼鏡的玻因斯特，他聽著其他下屬的報告，眼神晦澀的看著那玻璃罐里由基因交融所繁衍出的劣質品。

    那是一只身體看上去非常健康的蟲族，額觸角發育的非常好，尖銳鋒利，微微向后彎曲；身上的蟲紋也是那種順著肌rou線條走的完美，脊背，肋骨，手臂，脊椎處蔓延而開的黑色蟲紋一路爬到大腿外側。

    如果能夠放出外骨骼甲，一定會是一名防御和攻擊都點滿的戰士。

    可就像一個美麗的殼，這具閉目蟲族的外骨骼甲退化了將近五分之三，看著很健康，內里卻沒有足夠的能力。

    亞麻色頭發的蟲族林林總總報告了十五分鐘，最后詢問著博士是否還要繼續試驗。

    “下一批調一下催長素的比例，這一批?！辈Ｒ蛩固赝ｎD了一瞬，他冰綠色的眸子停在那玻璃罐中閉目蟲族彎曲的額觸角上，稍稍后彎的弧度非常眼熟，“保留，繼續使用催長素，我要看這批實驗體的壽命能夠維持多久，到時候觀察記錄，做成報告上交?！?/br>
    說完這話，玻因斯特沉默了一下還是問了負責這項目的屬下，“這只蟲族的基因提供者是哪兩個家族的？”

    雖然這些項目全部都是玻因斯特授權下去才能開始，但他要管的項目何止一個，很多時候除非特別關注在意，大多數項目都是下分給自己的屬下去全程監盯。這一整個倉庫林林總總上百個實驗體，他不可能每個都知道。

    下屬蟲族愣了一下，調了一下自己的電子資料，對玻因斯特說：“是紅蛛混種－阿克希家族與迷迭蚣混種－龐森家族出的基因。博士。紅蛛一方是雄蟲，迷迭蚣一方是雌蟲?！?/br>
    “是嗎?！辈Ｒ蛩固乜粗莵喅赡牦w的蟲族觸角，他心說怪不得，紅蛛，提摩西的親眷一脈。

    “繼續盯著?！?/br>
    “是?！?/br>
    他們看完這批實驗體，還有三個項目要繼續走，這時玻因斯特的私人通訊器來了消息。其實是無聲的，跟在博士后面的下屬都沒有聽到聲音，卻看到博士突然停下腳步，對他們比了幾個手勢后，點開自己的終端快步的離開了這位于私人實驗室里最隱秘的一層安置庫。

    2

    這次玻因斯特約其會面的地方從基因庫中心，換成了研究區的私人實驗室。

    在那，玻因斯特有著完全一層的私人領域。配比著強大的武器火力與極強保密性，哪怕是提摩西這樣的大貴族蟲前往，事先沒有研究室主人的邀請，也會被攔在外面。

    主星的研究區域很大，研究區域地表設置了超過十道以上的審查與基因驗證，進入后是接待區與預約區，真正的實驗室與各種需要嚴格保密的項目都在區域地表下萬米的縱橫地下層中。

    主星并不是自然物質形成的星球，這是一顆全部由蟲族尸骨與金屬建造出的星球，那些被秘密保護起來的實驗室如同被保護起來的蜂巢，提摩西出示玻因斯特給的邀請驗證，乘著電梯一路向下，經過無數結合特殊技術構成的強化玻璃實驗室，最后才抵達研究區域中屬于Dr.玻因斯特的私人實驗層。

    那是一個占地面積非常廣的半玻璃結構樓層，一半被藏在鋼鐵構架中，一般裸露出來。

    少見的，這會玻因斯特沒有親自出來接提摩西，來的是博士實驗室內的接待機器人，球形的機器人錄用的聲道倒是連著玻因斯特那一頭。

    “yhness？”機器中清冷男聲告罪著，“您已經到了是嗎，請稍等，我現在立刻上去?！?/br>
    提摩西隱約能從那收音優秀的麥克風中聽到一些背景機械啟動的聲音，紅發伯爵沒太在意，眼也不抬的順著接待機器人的指引，去往玻因斯特的私人休息室里。

    在提摩西記憶里，他只來過玻因斯特位于研究區的私人實驗室兩次。

    一次是破殼后的第七個月開始分化性別。

    一次是第一次20歲那年，自身亞成年體覺醒，精神閾值超標后被送過來進行生化性安撫。

    這次是第三次，因為rou體與精神力臨近二次覺醒，信息素產生了局部變化，加上那份神秘又好奇的新鮮事物，種種原因讓提摩西愿意再一次來到這間龐大冰冷的鋼鐵玻璃巢xue。

    畢竟前兩次來都沒什么好印象。

    但寥寥記憶中，那間沒什么裝飾，四面墻幾乎都是存放類人歷史紙質書的內嵌書館私人休息室，現在變了樣。

    那些被主人寶貝至極的紙質歷史書依舊放在內嵌墻體的書架上，曾經簡單用燈管與內嵌燈照明的設備全部換成了古典風格的吊燈，墻體上還安裝了不少特意做成舊式模樣的繁復雕塑燈，燈芯從冰冷的白熾燈換成了暈黃的亮暖光。與研究所統一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也鋪上了編織著蟲紋的厚地毯——如果提摩西沒看錯，那應該是今年最流行的蟲紋復古地毯——以前這間私人休息室像一個上了白漆的私人監獄，除了書和必要的桌椅用品，連張沙發都沒有。

    現在。

    現在，提摩西卻好像走進了一個古歐式的私人書房，燈罩暖光與蟲紋地毯，紅絲絨墊的長沙發與拆了一面書墻重新裝修出來的真壁爐，此刻竟燃燒著一些無煙低溫，特意為了裝飾用的碳火。

    安置在沙發邊的矮桌上放了插著帶露水鮮花的花瓶，鮮艷的花在素白的瓷瓶中怒放，提摩西要是沒聞錯，他還隱約能嗅到一點很淺的熏香。

    很熟悉的味道，提摩西有好幾瓶這樣的信息素抑制噴霧，再結合這新裝潢一看，玻因斯特現在的休息室竟有了幾分提摩西私人領域中布置的模樣。

    領著他進來的接待機器人很快的從一側茶水內間推出了一米高的紅木小餐車，上面全是做的十分漂亮的茶點蛋糕與花枝纏繞鑲金邊的白瓷茶壺。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古典而優雅，復古中帶著老錢貴族的低奢，與今日提摩西的裝扮風格不謀而合。

    紅發伯爵往沙發上一坐，再拿上一份印墨報紙，瞬間如同穿越回到玻因斯特最喜愛的歷史中去。

    提摩西看到玻因斯特私人休息室的新裝潢挑眉，心里夸了玻因斯特一句，不愧是有手段有智商的博士。一旦開始做局，連自己的喜好都能說改就改。狠角色，狠角色。

    紅發伯爵將風衣脫下掛在落地衣架上，剛坐下沙發上，休息室的門就無聲滑開，玻因斯特只晚比提摩西晚了一分鐘到。

    今日，黑發雌蟲換了以往素凈風格的領帶，熨燙的整齊無痕的淺色襯衫上束著一條深紅領帶，上面夾著一枚銀質無裝飾的領帶夾。素凈白衣中突然多了一抹暗紅，和被人打了印記似的，讓玻因斯特的存在感一下子強了不少。

    與提摩西印象中那個總是將自己偽裝在平淡下的博士出現了點差異，尤其是這突變的房間風格，哪那都透露著微妙的改變。

    “失禮，竟讓殿下等我?！焙诎l雌蟲這樣說著，卻沒有做出太過討好的樣子，很自然的開始脫自己的白大概掛好，無聲的平息自己急趕上來有些紊亂的呼吸。

    提摩西不在意這個，他環視了一下這間房，“倒是沒想到，你還會改變室內風格?！?/br>
    “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維持那個慘白監獄風到時間盡頭?！?/br>
    博士輕笑了兩聲，從餐車上拿起茶壺為提摩西倒紅茶，眼尾余光看著正感興趣起身在他書架上看書脊名字的提摩西。

    紅發伯爵今日的打扮又換了另外一個風格，稍稍收斂了一些攻擊性，變得成熟矜貴起來，沙發一旁還有一根鑲嵌寶石與銀的手杖，但那就同伯爵身上那些朋克又繁密的精致配飾一樣，只是一個裝飾，卻會讓他的地位更加明顯的隱示著。

    脫掉風衣后的紅發雄蟲穿著一身非常合身的套裝，掐腰修飾的馬甲順著腰線上去，被布滿緊實肌rou的后背撐出一個非常完美的弧度，貼身的修飾出那健美的猿臂蜂腰。身材看上去非?；鹄?，加上色差對比非常明顯的服飾，玻因斯特光是看著提摩西的背影都下意識的動了動喉結。尤其是為了壓住那張揚的感覺，提摩西的臂袖上還用上了黑色的袖箍，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自我克制的禁欲感。

    衣服上的細節配飾很多，多數是同色系的低調搭配，細細看就會覺得非常奢侈。

    玻因斯特突然就意識到，眼前的伯爵肯定是推掉了什么重要的事，直接就轉道來他這，赴那個被好奇心與征服欲勾起的約。

    我任性又直白的殿下啊。玻因斯特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他努力讓自己忽略心中那份為此而生的欣喜，保持著往日的平靜與距離。

    “殿下對那些紙質書籍感興趣？”

    “這些都是你從主腦中拷貝的類人歷史資料？”

    玻因斯特將倒好的紅茶放在提摩西會坐下的沙發前矮桌上，為他解釋：“不全是，如果伯爵對那些歷史感興趣，我可以給您發精簡版本，您看得會輕松一些?！?/br>
    提摩西嗯——的含糊應著，沒在那些書架上找到有關武器的制作就不感興趣的坐回了沙發上，端起紅茶抿了一口問：“所以，你今天要給我什么好消息？”

    說到這個，玻因斯特不得不停下弄茶，開始簡略的為年輕伯爵報告之前抽取出的基因研究出的成果，十分照顧提摩西的知識量而簡略了很多，用通俗的措辭為伯爵解釋著他的基因素如今是如何的異變，如何的類似母蟲，但又完全不一樣。

    “——所以，殿下您的信息素一旦研制成功，投入到現在的社會中去使用，母蟲作為安定劑來使用的信息素會逐漸被淘汰。最關鍵的是，您的信息素能夠勾起蟲族中，對同族而產生的性欲本能，這就像自然演變中，屬于生物鏈的下一個轉變?！?/br>
    玻因斯特說：“殿下，您二次覺醒后的基因信息素不僅僅是一場新的信息素革命，正確投放后，那些對同族性欲過低的蟲族們再去做交配任務，79％都不會再次反感?！?/br>
    博士用大數據說話，他從自己的終端上拉出一展光屏，上面是做成表格的虛擬投影，“近十年來，蟲族純血一脈的蟲卵越來越少。并不是不能生，僅僅是因為交配雙方會在途中感受到溢散的信息素，從而造成惡性斗毆殺戮事件?！?/br>
    “您的信息素如果配合著母蟲安撫劑合制成，那么這些惡性殺戮事件會大概率減少，您的信息素中的誘導素是無害的，信息素方面的基因等級壓制后，等級低于您的蟲族殺戮欲望會最大化的被壓制。而誘導素則會勾起他們對同族的無害欲望，至此，哪怕是蟲族基因依舊存在劣化，也不會再出現過多的交配任務死亡事件?！?/br>
    玻因斯特說這些時語氣都很平靜，好像他說的不是自己的族群，僅僅只是一種研究材料。雌蟲看到自己的殿下因為口述報告中還存在的基因裂化問題蹙眉，他才笑了笑，帶著安撫溫和的意味。

    “您如果是擔心基因裂化的問題，這個問題還不值得讓您眉頭緊皺?！?/br>
    博士說著，他對自己的同族簡直是近乎冷漠的觀測有感，他調出另外一面數據光屏，為了方便玻因斯特走到了提摩西坐的沙發后，微微彎腰將自己的上半身壓低靠近提摩西的耳側，伸出手上的終端投影讓伯爵看著那些數據。他一點一點的指著那些數據下滑的點為提摩西解釋。

    “蟲族的基因劣變問題在母蟲死后就已經是無解死題了。您可以看到數據上每年出生的蟲族無論雄雌，都會在一定程度上退化。10—38％之間還算是穩定?！?/br>
    “那你說的那些新制信息素又有什么用，哪怕是我的信息素研制劑投放出去，也救不了這些基因裂化?！碧崮ξ饕蓡?。

    “這就又要從另外一個角度說了?！辈Ｒ蛩固卦谔崮ξ鞫厧еc笑意說道，他十分享受靠近伯爵的感覺，靠的近了就能聞到提摩西身上的味道，鏡片下的冰綠色眼睛露出幾分遮掩不好的著迷。

    反倒是提摩西因為博士靠的太近的笑聲，蹙眉撇了撇頭。

    “別靠我那么近?！?/br>
    玻因斯特頓了一下，順從的直起腰拉開距離，他推了一下眼鏡。才繼續說：“我的殿下。您不用為能否拯救這個問題而憂心，您的信息素藥劑最大概率是于平息蟲族同族間的殺戮問題，他們的信息素一旦對同族無害，繁衍自然而然便會解決?！?/br>
    提摩西聽到這里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他側頭去看自己沙發后的雌蟲，古怪的問：“所以你的意思是，蟲族解決信息素后，就會變成欲望動物？”

    欲望動物很常見，它們沒有理性也沒有道德，只有繁衍與傳承的本能。和母蟲時代全然無欲，只知道聽從主腦命令的殺戮武器蟲族倒是有幾分相像。

    戴著眼鏡的黑發博士笑的一臉溫和，說：“那要看您怎么理解了?！?/br>
    “基因劣變這個問題是死局，但蟲族繁衍問題不是?！辈Ｒ蛩固刈呋夭蛙嚽?，為提摩西取夾幾塊精致的點心，“等繁衍到了一個數目后，基因劣變就會停止。這樣說，應該是劣變到了退化成型，血脈稀薄到再無母蟲的原始基因，蟲族就不會再劣變了?！?/br>
    “他們依舊會很強大，比類人種強大很多。卻再也享受不到，傳承不了來自母蟲時代的饋贈?！辈Ｒ蛩固芈箺l理的為碟子配上一把金色的叉子，端到提摩西身前。博士清冷的面容上是一個很淺的微笑，一點都不像在說對于蟲族十分恐怖的話題。

    “生物鏈到了一個極限，就會開始飽和崩塌，等一切毀滅后就會再次萌芽新生。您的信息素已經算是給他們一個提前加速的喘息機會，可別把拯救這樣的事情撈到自己身上，我的殿下?！辈Ｒ蛩固卣f，“吃力不討好?！?/br>
    “離譜?！蹦贻p的伯爵不甚在意，他還太過年輕不似玻因斯特那般做了非常多的實驗，看了無數種實驗體的結果。紅發的雄蟲露出一個不太在意的敷衍笑意，他抬眼去看博士，輕輕挑眉，反問回去：“那么博士你呢？”

    “嗯？”玻因斯特保持著自己完美的微笑面具，“什么？”

    紅發的伯爵頗感興趣的坐直去看博士，“你給我說了那么多蟲族不過是信息素下的欲望動物，那么你呢？”

    ——就在玻因斯特以為提摩西要說——難道你也是我信息素下的欲望動物？——時，黑發雌蟲表面平靜著，喉結卻忍不住的動了動，竊喜似的能感受到自己的耳朵微微發燙。

    然后博士就聽到提摩西這樣說：“那么你想要我的信息素去做些什么？嗯，把他們都變成欲望動物以后，的確好掌握。想要用這份好掌握來做些什么？”

    玻因斯特：。

    媽的，雄蟲。玻因斯特面無表情又捏碎了手中茶杯的把手。

    提摩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