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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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塞繆爾突然提出要獨自前去度假的事,蘭賽特并沒有任何異議。他雖然顯得對很多事情沒有那么關心了,但還會在臨行時祝她玩得開心。塞繆爾心情復雜地和蘭賽特擁抱了一下,眼睛從墨鏡后面看到了仍是隨侍裝扮的西洛恩在旁邊垂首站著。 還真是,她前腳走就有人后腳跟上,好一個無縫銜接。 但她沒有理由抗議,因為她沒有辦法填補丈夫心上的空缺,沒辦法讓他變成原來的蘭賽特?西里爾斯?,F實就是這么殘酷。 西洛恩向蘭賽特做自我介紹時說自己今后會負責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和健康管理。α拒絕得很干脆,理由也充分——他不是那種沒有傭人連茶都懶得倒的驕矜家伙,至于健康管理,現在他覺得自己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您難道都沒有看自己的體檢報告嗎?如果再這樣下去,您會對安眠藥產生依賴性,然后因為耐受的緣故,您吃再多的安眠藥也不會有效果……” “倘若有我知道的人在受苦,我絕不會置之不理,”西洛恩毫不掩飾地直直望向α非藍非綠的眼睛,“請、請您尊重我,這是作為一個醫生的責任與使命!”蘭賽特看著他有些出神。 非常赤誠、還帶一點不圓滑的天真,面對身份地位都高于自己的人也不會露怯……α沉默許久才似是有些無奈地說道:“那好吧?!蔽髀宥鞯男呐K在胸腔里狂跳,其實無論蘭賽特同意與否,按照西里爾斯家的安排他都必須得留在身邊,只不過是距離需要把控而已。倘若本人同意那自然是十分有利于后續的發展。 西洛恩本來只是一個普通的醫學生,畢業后還在猶豫著是留在首都還是回老家去的時候西里爾斯家的人就找上門來了,說是給他提供一份待遇十分豐厚的工作,主要就是陪護蘭賽特?西里爾斯,有可能的話說不定還會成為他的妻子。 “天狼星”的名號在聯邦婦孺皆知,更何況還是這位最年輕的聯邦將官,他在電視上發表講話的樣子顯得那么穩健,身姿挺拔,淺色的雙眸既絢爛又迷人。西洛恩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欣喜之余還多問了一句:為什么會找上他這樣普通的β,而且家世也不顯赫。 答案給西洛恩當頭潑了盆冷水:倘若不是因為和那個人有些像,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那個人”說的是誰,西洛恩大致能猜到——蘭賽特的第一位伴侶,從帝國遠嫁而來據說還是個貴族,但不知為何極少在公眾場合露面,嫁過來也就一年的時間便落了個機毀人亡的下場。 不過倒沒有聽說蘭賽特對第一位伴侶如何衷情,因為他很快又迎娶了第二位妻子?,F在看來像是要選一個“影子”來做他的第三位伴侶。任何人被直接告知就是找來當做他人替身多少都會心中不快,西洛恩也是如此??擅媲暗恼T惑太大了——要是能成為蘭賽特?西里爾斯的伴侶,就相當于直接置身聯邦的中心圈,所能獲得的財富與名利,是他一個普通人十輩子都不敢去想的。 這樣看來做“影子”也沒有什么不能接受,甚至在舊人的影響下……說不定蘭賽特?西里爾斯會抱著愧疚的心態對他更好?!∥髀宥餍闹懈`喜地這么認為,他現在可是唯一能拯救蘭賽特?西里爾斯的人了,黃金般的道路理應在他腳下鋪開。 塞繆爾去度假之后,蘭賽特便不回他們的宅邸了。反而住去了以前和留燧明共同生活的小別墅,與塞繆爾的宅邸相比豪華程度肯定不及,但空曠的感覺少了很多。雖然同意了西洛恩作為家庭醫生和仆從,但蘭賽特并沒有同意他一道住進來,要求人來就和上班打卡似的,早上來下午走。 西洛恩毫無異議,也確實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 就這樣,即使塞繆爾離開了,蘭賽特依然過著早晚餐都有人負責的生活。身份使然,西洛恩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感,他不會像塞繆爾那樣在早餐的煎蛋上劃出笑臉,甚至因為緊張做事的時候還會有些束手束腳的,鬧出不少局促尷尬的事情。 蘭賽特看著這樣的西洛恩,一點也不介意。β青年臉上認真的表情,想要做好事情的執著是不會讓他生氣的。反而數次在結束工作回家時,看到西洛恩在打理小院子里的花草會讓他感到莫名放松。 “這些花都枯了,我便重新種了些……您覺得可以嗎?”西洛恩穿著圍裙,白凈的臉上還有蒙塵,有些躊躇地問α?!啊玫??!碧m賽特回答。 花都已經枯敗了好幾輪,早就不是原先的那一些了。 鏟去什么,種些什么,都一樣。 西洛恩也在觀察著蘭賽特。這位堪稱聯邦權力中心的人物其實并沒有想象中的難伺候,他曾經想象過蘭賽特即使在私底下也是趾高氣昂的刻薄角色,說不定立刻會對一個本就是送上給他的人動手動腳。不過這些都沒有發生,蘭賽特對他很客氣寬容,會請他一同坐下用餐,僅有的身體接觸也就是他在為對方做身體檢查的時候,還有其他醫務人員在場。 西洛恩開始懷疑自己刻意模仿和那個叫“留燧明”的人的行為是否管用,畢竟這些舉動在一般人看來可算不上是有什么吸引力。 這種不溫不火的進展讓西洛恩開始著急起來。但好在上天似乎非常眷顧他,給了他一個機會。 有一日西洛恩等了很久也沒見蘭賽特回來,聯系他之后也是過了一段時間才被接起,背景有些喧鬧,α的聲音沉得他快要聽不清。 “抱歉……忘了告訴你,我會晚些回去。你今天的工作可以結束了,回家吧?!彼f得很慢,斷斷續續的,人似乎不太清醒?!拔骼餇査瓜壬?!”西洛恩的聲音高昂起來,似乎又覺得失態,立刻放低:“可是……現在外面下雨了,您有傘嗎?我可以去接您……”那邊又傳來非常明顯的女人嬌笑:“嘻嘻嘻!這位帥哥今天不回去了呀,要大方地請我們喝酒呢!” “你們是誰???不可以對西里爾斯先生無禮!”西洛恩厲聲說。那個女人似乎接過了通訊:“別那么生氣嘛……你是這位先生的熟人?他一來就點了最貴的酒,在卡座一瓶接一瓶地喝,都引人圍觀了。我們這是‘沙塞’酒吧,你要來一起喝還是帶人走呢?” 西洛恩憤憤道:“我去帶他走!你們別癡望做點什么!”“哦喲,好兇啊,呵呵呵呵……”在一陣混亂中通訊切斷了。 他好不容易將兩人的關系拉近,怎么可以讓突然冒出來的家伙捷足先登?! 把蘭賽特架回來之后,兩個人身上都濕淋淋的。α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沒有說話,西洛恩想幫他把濕衣服脫掉,卻被他揮手拒絕。西洛恩只好先把自己收拾好,再回來照顧蘭賽特。 “先生……我煮了熱姜茶,喝一點吧?!?/br> 蘭賽特睜開眼睛,燈光被調得昏黃,照在眼前的β青年身上。他的黑發還有些濕,翹起點不太安分的弧度。α凝睇著他,目光幽邃。西洛恩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對不起,我沒有可換的衣服了……但是我在隔壁房間的衣柜里發現了這套衣服,和我身量差不多,恰好能穿?!?/br> 非常普通的米黃色寬松上衣,下面是深色褲子。 蘭賽特突然朝他伸出手,不像是要接過杯子的動作。一瞬間的福至靈心,西洛恩知道就是現在,他放下杯子立刻握住了蘭賽特的手,跪立在床邊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頰上:“您身上可真冷啊……”溫熱柔軟的面頰蹭了蹭α的手背。 一陣廉價的草莓味硬糖氣息就這么拂面而來。 “我可以溫暖您的。無論是身上……還是心里?!?/br> “所以請您不要沉緬舊人了。我可以一直陪伴在您身邊?!?/br> 蘭賽特冰冷的手一轉,撫摸過他的臉頰,拇指碾著西洛恩紅潤的嘴唇插進他口中攪弄。西洛恩一直虔誠地看著蘭賽特,他的表情幾近于無,眼睛仿佛透著蠱惑人心的魔性。 “脫衣服?!宝琳f。 西洛恩心中一顫,腦袋里已經想象著之后的無限旖旎,腰都軟了幾分。 “然后滾?!?/br> “唔啊……”曖昧氛圍的驟然翻轉,讓西洛恩想要說話挽回,可是原本像挑逗著他的舌頭的拇指,用力在他的舌面壓下去,讓他根本說不了話。 “他們是很聰明……”蘭賽特慵懶地說,如果找一個容貌過于出眾的人放在他身邊,他自然會知道西里爾斯家的人打的什么算盤,“你也很聰明,表現得很好?!蔽髀宥髑『没乇芰诉@一點,再加上確實兢兢業業不逾矩半分地做著醫護的工作,幾乎讓蘭賽特嗅不到什么陰謀的氣息。 “西洛恩,你當初對我怎么說的?‘請您尊重我作為醫生的責任和使命’……我尊重你了,你給我的回報就是這樣?”留燧明死后,無論是誰但凡身上透著留燧明般的行事準則與信念,蘭賽特或多或少都會給予寬容和優待。但西洛恩本就不是什么沉穩的人,本性暴露似乎遲早的事。 “嗚嗚!”蘭賽特的拇指壓在他舌面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加上另一個手指也扣著他的下頜,仿佛要把西洛恩的舌頭和下頜整個插穿一般!強烈的窒息感涌來,西洛恩本能的反應就是咬他的拇指,血腥味漸漸滲了出來,可α幾乎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他淺色的眼睛亮如妖鬼,眼球上充斥著血絲:“你怎么敢!怎么敢妄想!” “你以為穿著他的衣服,學著他的舉動,用和他信息素一樣氣味的偽裝……就可以取代他?!”從冷酷的針砭到暴怒似乎只有一瞬間。蘭賽特猛地把西洛恩踢了出去。 西洛恩的身上雖然處處透著留燧明的影子,但蘭賽特并沒有一刻將他和留燧明混淆。 留燧明就是留燧明,他再普通也是獨一無二的。 α垂著傷可見骨,流血不止的手,罔顧在地上痛苦嗚咽的西洛恩來到了留燧明的房間。 “他怎么敢穿著你的衣服,裝作是你呢……”蘭賽特還夾著余怒的聲音有些顫抖,“燧明、留燧明……今天是,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彼麑χ諝庖笄械卣f道。 衣柜拉開,留燧明穿過的衣服整齊的擺放著。即使是穩定地生活下來后,他的衣物與來時相比也沒有增加多少。仿佛是隨波逐流的無根浮萍,到哪里都不能放心地當做是家。 里面最顯眼華麗的衣服是一套具有帝國特色的禮服,在婚禮上留燧明穿的,但也只穿過那一次。蘭賽特想要去碰,可一看右手不斷淌血害怕染臟,便換了左手去摟住這件掛著的禮服,緊緊抱在懷里。 他去留燧明工作過的酒吧,走留燧明走過的路……都找不到留燧明留下的一點痕跡。就連這套禮服,嗅起來都是嶄新的了,沒有一絲屬于β青年的氣味。 身上很冷,心里也很冷,但仿佛獨獨只有這件禮服是有溫度的。那時候的留燧明就是穿著這套禮服帶著些苦郁又茫然的神情來到他的身邊?,F在回想起來β青年當時竟那么好看,就連宣誓親吻的時候都委屈得像要哭出來一樣的神情,都讓人恨不能想要撫慰疼愛。 我終于把他留在身邊了。 在這種虛幻的溫暖中,蘭賽特倒在留燧明的床上,第一次沒有服用安眠藥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