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怎么如此路漫長
“我看趙先生和司建姓不同,是分開隨了父方和母方嗎?” “我們只是義兄弟,但我當過小司一段時間監護人?!?/br> 雖然不知事態究竟是如何奇妙的發展到了這一步,但最后他們三個人坐在一起吃起了晚飯。韓星滸沒有太驚訝的樣子,只是點了點頭。他說:“原來如此。怪不得兩位模樣也不太像?!?/br> 他們已經吃得差不多,韓星滸再點了一瓶春南酒。機器人送酒上來時,他拿了一塊干凈毛巾裹住酒瓶底部,靠在墻面輕輕撞擊瓶底,拔去被頂出來的軟木塞。馥郁的酒香彌散在空氣中,聞起來微甜,又帶些酸氣。 司建和趙正初新奇的看著他的動作。這種古樸的做法,某種程度上頗有些復古氣質。 韓星滸倒了一杯酒,推給趙正初。他說:“我家里只我和弟弟兩人住,他小時候不太方便,都是我動手做這些事情,后來就習慣了。趙先生也是把司建帶大的吧?” 這酒是17星系的特產,入口軟綿綿的甜,回味卻是火燎一般的辛辣。趙正初喝了一口,就一口把整杯酒喝盡了。他說:“沒有,我以前常在外工作......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陪在過小司身邊?!?/br> 長年未見過面,卻關系親密的義兄弟?韓星滸略一停,給他再倒了滿杯,“沒關系,未來還有很長時間,想必足夠您看著司建以后的生活?!?/br> 趙正初皺起眉。他覺得韓星滸這話聽著像有些奇怪,可仔細一想,又難摘出什么錯漏。他說:“不用對我用敬稱,我們年紀差不多?!?/br> 韓星滸說:“輩分上來論,我小一些?!?/br> 趙正初說:“哪來的輩分,我倆不是平輩?” 眼見著硝煙味又起來,司建插了句話:“說起來,韓先生怎么會想到和我們公司合作?雖說我們精神力開發技術不錯,但我記得還有其他幾家公司?!?/br> 其實他還有其他話想問,比如為什么會議上要盯著他看?但現在明顯不是問話的好時機,只能再找機會。 說起來,那種熟悉感也頗神奇。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有這種感覺了。 趙正初往后一靠,下意識摩挲腰間。平常,那里都插著一把激光槍,不過今天他把它放進了暗袋里。 他不動聲色觀察著韓星滸,見他面色冷淡,卻詳盡的回答:“一共有三家公司技術相近,但我弟弟更喜歡XXOO♂VAN,星華研究所也是掛在他名下,他的意見很重要。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XXOO♂VAN確實技術過硬,我想我們會合作愉快?!?/br> 韓星滸身上沒有任何經過訓練的痕跡,但他佩戴著的不起眼的首飾,卻價格昂貴,還都是一般人買不到也用不著的防護品。最關鍵的是,從開始到現在,他眼神就沒從司建身上挪開。 趙正初指尖敲了敲腰帶。他基本能確定這人是來干嘛的了,是個癩蛤蟆想吃天鵝rou,覬覦他弟的有錢混蛋。 司建沒喝過春南酒,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說:“您弟弟喜歡我們的游戲啊。那韓先生也會玩嗎?” 老實說,他不太能想象韓星滸玩黃油的樣子,但人不可貌相嘛。 韓星滸莫名沉默了一會。他說:“......我沒有玩過。這酒后勁大,一會可能頭暈,還是少喝些?!?/br> 司建還沒吭聲,趙正初倒接了韓星滸話茬,“天氣冷了,喝點酒正好暖暖身。不用擔心,一會我再送小司回去?!?/br> 趙正初說這話時,表情正經,語氣也平淡。韓星滸道:“您是他哥哥,應該的?!?/br> 趙正初反應過來了。感情是這么個矮一輩? 他倆眼神對上,一個冷銳,一個審視,空氣中像有火光滋一聲的亂閃。 砰的一聲,司建忽然把杯子磕在了桌子上。 對著兩人集中過來的視線,司建坦然拿起杯子,笑吟吟喝了一口,“怎么了?我就是手滑了一下,你們繼續?!?/br> 飯桌上莫名的靜。司建拋了個話題:“說起來,韓先生會議上似乎看了我一會,我們曾在哪里見過嗎?” 韓星滸輕蹭了下指腹,他說:“......有些事難以用常理一概而論。我說是一見如故,你愿意信嗎?” ——好老套的搭訕手法!司建和趙正初如是想。 司建委婉道:“有些少見,但舊故事里好像用的不少?!?/br> 他喝得多了,頭就有些暈,臉上也泛起一點紅。趙正初挪開他的酒杯,無奈道:“喝醉了?要不要回去?” 司建應了聲,緩慢站起身,不太穩的晃了晃。他說:“不好意思,韓先生,我們就先回去了。飯錢我剛剛提前結過了,有什么事,您再聯系我?!?/br> 司建堅持能自己走,趙正初就沒扶著他,只是不明顯的注意著他的左腿。 韓星滸目送著他們走到門口。離開時,趙正初向他投來沉冷的警告眼神,韓星滸寸步不讓的對上他視線,目光鋒銳。 這冰冷的氣氛大概只持續了一兩秒。似乎是司建問了句怎么還不上車,趙正初收回目光,緩了神色,答著話走了過去。 韓星滸一人坐著,慢慢喝盡了剩下的酒。 真是難得的體驗,他沒有任何立場。 “......一見如故?!彼麌@了口氣。 酒勁完全上來后,司建就感到有些困。趙正初剛把他安穩放在后座上,他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他被輕微的顛婆震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趴在趙正初背上。他們走在他家門前的小道上,四周的林木和著微風飄搖,月光撒落石板上,像漫出的銀白的水。 司建看了下,就閉上了眼。他含糊說:“......怎么背著我?叫一下小e......” “是我想背著你,走一走?!?/br> 趙正初走得穩,又走得慢。他的背寬厚溫熱,趴得人異常舒服,司建困意又涌上來。 “......我沒有盡過監護人的責任。小司,我一直很抱歉?!壁w正初低聲說。 司建沒有聽清他的話。他正陷進一半的夢里。 他看見了母親。她穿著一身嶄新的大紅連衣裙,化了艷麗的妝,在他面前原地轉了個圈,裙擺花一樣的綻開。 母親哼著歌,笑道:“小司,好不好看呀?一會給你爸那個呆子看看,看美不死他?!?/br> 司建呆呆站著,恍惚想起這是他們一家啟程去星際旅游前的場景。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母親停了步子。她走近來,摸摸司建的額頭,擔憂道:“哎呀,乖兒子,怎么傻住了?出什么事了?” “沒......沒有?!彼窘ㄑ垡膊桓艺5目粗髌G的、已故的母親,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像怕碰碎了這美麗的幻影。 “怎么還哭了?”母親握住他的手,急急用袖子擦去他臉上的淚,“有什么事,要和我說呀?!?/br> “咚——咚——” 司建聽見父親的聲音,“娥惠,換好衣服了嗎?” 實在是隔得太久了。他就連夢,也夢不清父親的聲音了,只能隱約聽出他話里的擔憂和溫和。 母親說:“天啊——怎么越擦淚越多了?佑和,你快滾進來看看!你兒子好像被欺負了!” “什么!” 一向溫吞吞的父親一把推開了門,沖到司建面前。他喘著氣,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司建,“乖寶,誰敢欺負你?告訴我,看你媽不揍死他!” 母親狠狠給了父親一腳。她說:“我第一個就先揍死你!” 司建落著淚,卻忍不住笑起來。他懷念的看他們在他面前打鬧,笨拙的哄著他,說馬上就可以去旅游了,說那邊的星系有什么特別好玩的東西。 他們在和他說話,但又不是在對著他說。司建原本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小男孩,他有著比他年輕10歲的樣貌,男孩掉著眼淚,說考砸了一門科目。 司建站在在他身邊。他已經比夢中的父親還高了。 他不再身處其中,而是逐漸的飄離這幅場景,像隔著一層玻璃,遠遠的看著他們重新恢復歡樂,鬧騰的收拾行李。他看著母親逼著父親夸他,父親支支吾吾的,紅著臉說出好看兩個字,母親說,你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呆。他看著十歲的自己往行李箱里放機甲玩偶,那時候,他一直以為長大后能駕駛機甲。 但司建記得那之后是什么。是一場慘烈的爆炸,一場無人能預料到的星難,一場奪去他心愛的人,和一條腿的悲劇。 他永遠的失去了至親和夢想。 好在,這仍是一場美夢。 趙正初踏著滿地溫柔的水,穩步走在路上。四下寂靜,他聽見司建的心跳聲,像漸漸和自己的心跳聲重合起來。 司建模糊說了一句:“哥......” 趙正初嗯了一聲,說:“我在?!?/br> 但司建不再說話了,像是又睡了過去。 趙正初停住腳步,轉過頭。司建埋在他肩頭,只是一側頭,他就能聽見司建清淺的呼吸,似乎還聞到一點淡淡的,春南酒泛甜的香氣。 司建睡得安靜,露出的半張臉難能的顯出一些柔軟。他眼下的淚痣隨著呼吸起伏,仿若浪尖的一滴水。 趙正初出神的看了許久。 他輕輕碰了碰司建的淚痣,小心又輕柔,不驚醒他的夢。 他想起在論壇里發的帖子,想起司建在XXOO♂VAN里工作,想起......他想起一份柔軟的觸感。他漸漸明白那是因什么產生的感受了。 趙正初想著想著,深黑的眼里蘊起一點笑。他低聲說:“小司......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