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建提早了一個小時到了地點，他帶了一個漂亮的禮品袋，里面是包裝精美的小木盒。

    他們約在一家餐廳見面，店是不知名恩人定的，整個星系出了名的網紅店，專門坑一些不懂事的外來人，東西是又貴又難吃。司建沒好意思提出更改地點，準備這次搶著個買單，再說這件事。

    他來得早，因為實在坐不住。搬出戶口后，他依然每年都有收到生日禮物，但他以為除此外他們會再沒有其他交集了，這份邀約實在是意外之喜。

    司建沒有等很久，離約定時間還剩四十分鐘時對方就到了。對方似乎一進門就看到座位上坐著了人，低頭用手環給他發了確認消息。司建肯定的回復，朝他打招呼，不避諱的仔細看他。

    高大的男人，留著利落的板寸，模樣很正派，眉毛英挺，眼神沉靜。他穿了身簡單的襯衫長褲，熨燙得十分整潔筆挺，結實的肌rou把衣服牢牢撐起，不顯得斯文，但給人很有安全感。

    司建想象過他的樣子，對方的模樣與他的想象并不完全吻合，但又讓人恍惚覺得確實該是這樣。尤其是......司建總覺得他很眼熟，只是又不知道這熟悉感是哪里來的。

    趙正初也在打量他，帶點慈愛的，就像看家里最小的弟弟。只是看著看著，看到司建那顆漂亮的眼下痣，他心里就稍微有點不對味了，變得很復雜。

    趙正初在司建面前坐下，他也帶了禮物，用黑色的錦盒裝著。他把錦盒遞過去，首先道：“我來晚了，等很久了嗎，餓不餓？”

    司建拿出自己的禮物，一手接過，一手塞了過去，含笑道：“您來早很多，離說好的時間還很遠呢。我不餓，謝謝您的禮物?！?/br>
    他心里激動，但語氣上又忍不住克制禮貌，在思考準備說的話。

    趙正初把木盒妥帖放到身側，說：“不用太客氣，我叫趙正初，你要是愿意，就叫我一聲哥。不喜歡的話，還是看你的習慣來?！?/br>
    他語氣和緩，雖然表情沒有太大波動，但眼神很溫和。趙正初這趟出門，本意是來看看養了多年但沒見過面的義弟弟，只是他眼神總忍不住移到對方的淚痣上，又強迫自己挪開。

    這是你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弟弟，他心里默念了句，瞎幾把想啥呢。

    司建應了聲，他彎著水潤的眼睛，清朗說了句：“嗯，好的哥?！?/br>
    趙正初慈愛的看著自己義弟，心里很是受用。瞧這清爽爽的帥哥樣長的，瞧這眉毛，這鼻子嘴巴，這漂亮的淚痣......

    打住。他心說。

    有一個小機器人過來給他們點單，這其實完全沒必要，只是這些年17星系莫名掀起了股“手動服務”風潮，這家網紅店也跟著有樣學樣。

    司建扒拉藍屏，看著上面又貴又稀碎的菜，實在是選不出來。他干脆把屏幕一關，摸摸手邊的錦盒，微笑道：“哥，你點吧?！?/br>
    趙正初沒來過這店，純粹是在那種帶評分的軟件上選了個價格最高，分數又最高的。不過他還是做了點功課，研究了研究評論里頭反響最好的，把菜點好了。

    小機器人滴溜溜走了，司建手撐在桌子上，笑瞇瞇道：“哥，這么多年，我一直很感謝你，也有很多話想問，我能問些嗎？”

    趙正初主動說：“我一直很抱歉，很多事情都沒有和你說，但你是有權知道的?！?/br>
    “沒關系啊，”司建說，“保密協議嘛，我也理解的?！?/br>
    小機器人滴溜溜又回來了，給他們擺了塑封起來的碗筷和熱水。這也是那奇怪的自己動手的風尚，司建正準備叫它換全部弄好的過來，趙正初已經很自然的把他的碗筷拿過來，幫他收拾。

    司建于是把話吞回去，心里帶點高興的看趙正初忙活。

    趙正初給他弄著，說：“我之前一直在做高保密性的工作，忙得太厲害了。我怕給你發消息，你回復了我卻十天半月不能回，反而讓你傷心，所以干脆就沒有發過?！?/br>
    他想了想，繼續說：“不過最近換下來了，目前在做星警，要求沒有那么嚴格。雖然假期不多，但你可以給我發消息，我也能出來和你一起見面了?！?/br>
    他露出一點笑，弧度很小，但莫名讓人感到很溫柔。

    司建心里加快了一拍，他掩飾的側了下頭，笑道：“哥這個假期還有幾天？”

    趙正初把自己的工作安排發過去，“還有兩天，你最近有時間嗎？”

    “我也還有兩天上班，”司建微微笑著，手輕輕摩挲錦盒，“哥方便的話，這兩天我帶你玩玩么？......一直想跟你說，真的很謝謝你?！?/br>
    他們這頓飯吃得有些出乎司建的意料，沒他以為的那么難吃，雖說還是配不上它的價錢，但吃飽了還是很舒服的。

    司建也成功搶了單，因為他是在剛下完單，菜還沒上的時候付的錢，一般也實在搶不過。趙正初對此沒有太驚訝，只是說：“下次讓我請回來?！?/br>
    司建心說你就想想吧，面上彎彎眼睛，說：“好的?！?/br>
    他們約的晚飯，吃完時天色剛好暗下來。網紅餐廳敢賣這么貴，也是因為旁邊風景很好，尤其在日落和夜晚。

    司建邀請趙正初一起散散步。餐廳不遠有一片大湖，里面養著13星系的特產熒光水母。這些水母漂浮在水面上，白天時會折射吸收到的光，通常都是透明的，日落時，燦爛的金紅色就在它們通透的身體里浮現。

    而現在，他們面前的水母瑩瑩閃著冰藍的光，悠悠飄游在水面中，它們長得小巧可愛，看起來就像糯乎乎的團子。湖泊是透藍色的，水母數目繁多，但并不密集，深深淺淺的藍色染著柔和的熒光，點點灑在湖面上，實在是十分美麗的景象。

    他們繞著湖邊慢慢的走。趙正初感到難得的一種寧靜，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生死間掙扎才是他生活的常態。

    他的心像是慢了下來。

    司建隨意的插著兜，陪在他身側。他今天穿了身得體的休閑衣裝，藍白的配色，意外的合稱此時的情景。淡淡的光暈在他年輕的臉上，他的嘴角似乎輕微的帶著些笑意，漂亮的桃花眼映著一片湖光瀲瀲，左眼下墨色的一點，也像最宜時的裝配。

    趙正初余光本來只是一掃，卻停住了舍不得移開。他們今天初次見面，但他總有種恍然感，這種感覺揮之不去，可又不知從何而來。

    司建說：“哥，謝謝你今天約我來，這家店和景色都很棒?！?/br>
    他的聲音不似游戲那樣微啞，而更清朗些，帶著一點朝氣，顯得很生氣蓬勃。

    趙正初回過神，他表情一直沒有太大變化，走神了也沒有人看出來。他低聲說：“你喜歡的話，我們下次再來?！?/br>
    司建：“......”

    他短暫的沉默了一秒，轉移了這個話題：“哥，你喜歡水母嗎？”

    “沒什么感覺，”趙正初誠實說，“我只是猜想你會不會喜歡?！?/br>
    這里的水母都不怕人，好幾只親親熱熱的飄了上來，挨在湖邊。它們的毒腺都被取出來了，司建拉著趙正初蹲下身，逗了逗它們。

    奇怪的是，這些水母對著熱情的司建不太感興趣，倒是都蹭著模樣高大正經的趙正初，它們軟乎乎的觸手簇擁在趙正初腿邊，把他的褲腳都弄濕了一片，場面有種奇異的滑稽感。

    “嗯......”司建忍了一下笑，說，“它們好像很喜歡你?！?/br>
    趙正初嗯了一聲，說：“你也可以?！?/br>
    “什么？”

    趙正初從口袋里神奇的摸出了一個小紙袋，他剛把它們拿出來，水母們頓時就變得更加的熱情，它們聚集在湖邊的一角，模樣就像藍色的米團子多得冒出了尖。

    “哇，什么時候買的？”司建接過趙正初遞來的紙袋，他打開看了看，是晾干的浮游顆粒蟲。

    “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有人賣，所以去買了點?！壁w正初看著他把顆粒蟲倒在手里，逗著喂水母。

    “哥真貼心，”司建手心被嘬得癢癢，“但如果我們這一路都沒有打算逗它們，袋子要怎么辦呢？”

    他分了一半浮游顆粒蟲到趙正初手里，對方像不太適應被水母啄吻的感覺，表情微微有點僵硬。

    趙正初喂水母很有規律，他是一只一只喂的，先抓一只過來，其他的攔住，給這只喂個幾口然后放走，再抓一只過來，如此反復。

    他說：“看到幾個小朋友，本來想送給他們，但是怕他們手下沒分寸，把水母喂撐死了。沒用上的話，就拿回去給老板?！?/br>
    司建調侃他：“警官帶頭揮霍消費？”

    趙正初有些被逗笑了，“這算什么揮霍?！?/br>
    紙袋里的分量不多，他們很快喂了干凈。趙正初又拿出瓶小巧的清潔噴劑，給司建和自己凈了手。

    司建好奇問這是不是職業病，趙正初說：“它通常都很方便?！?/br>
    他們慢慢圍著湖泊走了整一圈，偶爾閑聊些話題。司建問了些他以前的事，趙正初撿著能講的說，他常輾轉不同星系間，那些星系上獨特的傳聞頗有趣味。趙正初詢問司建正在做什么工作，司建笑說在游戲公司里當星畜。

    夜色深了，熒光水母們漸漸潛進了水下，只有零星幾只偶爾的冒出頭，它們身上的亮光也暗了下去。水母們一走，湖邊便顯得安靜起來。

    他們很自然的分別。

    “明天見?！壁w正初說。

    “明天見?！彼窘ㄐχ鴵]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