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的別離2
歷代的駙馬進入皇城都要走國王大道,寓意名正言順,前路坦蕩。謝星洲這里更是不同,謝星洲是儲君,是教廷和皇宮共同承認的皇位繼承人,只要謝星洲繼位,韓郁便是法定的國王,君權神授,天命所歸,誰都不能褻瀆,必須要走整個帝國最為光明的坦途。 韓郁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陌生的人,他們擠在一起,所有相似的臉孔紛紛仰起來看向他,他們笑著鬧著互相推搡著,無聲的沉淪在這世間。 這喧鬧的場面令韓郁生厭,他心中莫名感到惴惴不安,在臉上卻叫任何人看出不妥,只是安靜的坐在馬車里,接受沿途人民的祝福,朝著皇城走去。 很快到了皇城門前,馬車慢慢悠悠的走上紅毯,紅毯四周,是皇城的衛隊荷槍實彈站在一邊守衛,高大的白色駿馬馬蹄踏入皇城大門的一瞬間,皇家衛隊紛紛對著馬車敬禮,9聲恢弘的禮炮聲在皇城的上空響起,響徹整個帝國南方。 整個皇城瞬間沸騰了起來! 韓郁仿佛瞬間閉上眼睛——他嫁給了權力,至于為了什么,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為什么,甚至包括他那已經快要從他的生命里湮滅的仆從。這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是殊榮,對韓郁來說,卻是今生絕對的恥辱。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謝星洲一身珠光寶氣的婚服,手上捧著鮮紅的玫瑰花,站在了紅毯的那一頭,站在帝都雄偉的宮殿中,她的身后便是金光閃閃的國王寶座。 楚耀高高的抬起頭來,今日是他們楚家的大日子,上一次,是楚熙把他的jiejie加入了皇宮,今日,他楚耀將作為家長,把楚家的幺兒韓郁送入皇宮,從此,他的幺弟將會帶著楚家站在帝國權力的巔峰。 楚耀抓著韓郁的右手,遵照禮節,高高舉起,帶著幺弟朝走到作為儲君的長公主面前。 然后屈膝跪下,“楚家家主,韓郁,祈求圣主下嫁?!?/br> 謝星洲微微一笑,摘下捧花中的一朵玫瑰,別在韓郁胸前,“應允?!?/br> 即刻有仆從把紅色繡上了帝國鷹頭國徽的披風披在韓郁身上,年老的教皇走到韓郁面前,把權杖放在他的手上,表示教廷的認可。 莊嚴的歌聲在整個大廳里響起,百花從頭頂降落,韓郁把權杖交給楚耀,轉過身,摟過謝星洲的腰身,按照習俗,輕輕地觸碰新娘的嘴唇,謝星洲閉上眼睛,男人的嘴唇卻吻在了她的額頭上。 “謝謝你,韓郁,謝謝你同我結婚?!?/br> 謝星洲在歌聲和掌聲中對他道謝,臉頰微微傾斜,枕在男人的肩膀上,韓郁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沉的聲音在謝星洲的耳邊響起,“跳舞吧,星洲,我們要跳第一支舞”。 謝星洲心滿意足的笑了笑,打起精神來,她保持著最為燦爛的微笑,和韓郁一起跳第一支帝國舞,她的視線掃過所有人,這些帝國的古老貴族們,他們環繞在四周,衣香鬢影 ,手上端著酒杯,舒適悠然,她看見那對暴行視而不見的王后母親,看見摔了杯子,紅著眼睛狠狠等著他們的謝玄明,還看見了正抱著侍女在一邊調笑的國王父親,這個腐爛的帝國,此時此刻卻是一片歌舞盛世,他們如同一條條蠕動的蛆蟲 ,殘留在這頹敗的軀殼里,蠶食最后剩下的一點點腐爛的糕點。 我要你們為我的婚姻陪葬,為我不幸的少年時光陪葬。 謝星洲愉快的想,你們永遠不知道,你們以為在溫室下生長的這一朵曠世玫瑰,他到底有多么歹毒,他會把尖銳的刺,刺向你們所有人。 你們笑吧,盡情地笑吧,盡情地笑吧……走在通往地獄的路上,我們結伴而行,總歸,絕不能是我一個人…… 分封駙馬的詔書在皇宮地婚禮宴會開始的一瞬間便送到了楚家的莊園,莊園上下頓時載歌載舞的慶祝起來,無論是莊園的奴隸還是分家的人都會聚在一起,共同享用豐盛的晚餐。 韓宴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沒有看見溫亭之,他心想著男人是不是已經離開了,這樣自己還能少費些口舌。 他走到臥室里,剛推開門,昏暗中,一個人影便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了韓宴的雙腿,卑微的祈求,“家主,我,我不想離開,您不要趕我走……” 韓宴冷笑一聲,“你就是靠這個勾引男人的?還真是挺下賤的,我都要動心了呢,溫亭之?!?/br> 聽聲音竟然不是韓郁,溫亭之仰起淚濕的臉頰,手上卻沒有松開,“三少爺,您可不可以讓主人不要趕我走,我……”溫亭之低下頭,借著月光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的腦子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主人,我不能離開他,離開他,我一定會死掉的!離開他我不知道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求求您,您勸一下主人好不好?求求您……” 溫亭之捂著腦袋,腦袋里越想越亂,亂的幾乎要爆炸,怎么都走不出那個圍城,逃不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哦?!?/br> 韓宴冷淡的應付一聲,無所謂的抬起腳,踩著溫亭之的肩膀,一腳把他踢開,“我哥現在已經和長公主結婚了,若是長公主順利繼位,他未來便是國王,他們的孩子便是儲君,溫亭之,我哥為什么要留著你這個奴隸在身邊?而且是上過他的床的奴隸,天下人會怎么看他?就算是為了我哥好,你也應該離他遠遠的,明白?” 溫亭之說不出話來,韓宴指著門外,“麻煩你現在就離開莊園,要死死的遠一點,不要讓我哥哥煩心,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br> 溫亭之渾身一怔,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朝著莊園外走去。 雙腿像是灌了鉛,溫亭之不知不覺走到了后山,前些日子過來的那個懸崖處,下面就是涔涔流水,滿是涼意的風從山谷里傳來,莊園隱沒在山林之間,但是那通明的燈火依然如同閃爍的明珠一般隱沒在樹林間。 溫亭之從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那張小孩子的照片,放在自己的嘴唇下面輕輕地吻了吻,起身走到懸崖邊上,面對著這個他從未獲得過溫暖的塵世間,一秒沒有猶豫,縱身跳下。他從來沒有怕過死 ,他今生最怕的是被拋棄——年幼時被父母拋棄,我長大一些被養父母虐待拋棄,小心翼翼溫養著一顆殘缺的心,終于下定決心捧給韓郁,如今已經灰飛煙滅,冥冥中仿佛有無數只手拉著他跳入深淵,長眠不醒,不再留戀人間。 四面八方傳來的曠野的風,氣流讓男人徹底的眩暈,夜風刮走了溫亭之手上的照片,把它席卷到了懸崖之上,他那個沒有緣分的父親縱身跳下的地方。 若有來生,溫亭之閉上眼睛之前許下最后一個愿望,讓我的孩子回到我的身邊。 韓郁回來的時候,正式夜半時分,皇宮里所有人喝的大醉,一副醉生夢死的場面,謝星洲見韓郁心不在焉,便給了自己的通行牌給了韓郁,讓他自己回去了。 韓郁回來的時候,避開了人群,徑直回到自己的臥室里,去找溫亭之,沒看見人,韓郁也懶得時時刻刻端著了,韓郁性格暴戾 ,以往為了給某人一個好印象,他很少在對方面前發火,先在自己和他的臥室里找了一圈沒找到了,而皇宮最后的御酒有些催情作用,更得弄得他渾身不舒服,下身不受控制的興奮,這個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很惡心。 他走到大廳里,走到正在參加宴席的所有的分家家主面前,冷著臉問韓宴,“溫亭之呢?” 韓宴一愣,他從小就怕韓郁,現在做了虧心事,只能盡力的壓抑住自己的害怕,神色無異的說,“哥,我今天一整天都沒看見他?!?/br> 北方分家的一個家主趕忙勸道:“哎呀,韓少,今天是你結婚的大喜日子,還管他一個家奴干什么?來,我們來喝酒!” 韓郁冷的如同刀子一般的視線瞥了這個家主一眼,猛地抬起桌子,把整個桌子掀了,酒水美食全部都灑在了大家身上。 “現在,所有人全部離開,顧昀!” 韓郁一聲喊,顧昀即刻上前,“老板!” 韓郁下令,“把所有人驅趕出去,莊園手上的事情都放下來,給我出去找溫亭之!” 韓郁陷入了狂躁,他一把拽著韓宴的領子,“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家主,溫亭之呢!” 韓郁對著他吼了一聲,韓宴從沒見過韓郁這么狂躁的模樣,他永遠是天上的明月,自己第一次被他這么對著臉吼,韓宴本來就怕他,現在更怕了,他舌頭打結,“哥、哥、你別生氣,溫亭之知道你結婚,以為你不要他了,他、他自己走了……!” 韓宴越是害怕越不敢說真話,只能撒謊,他想著溫亭之鐵定是走了,步行走的,也不會很遠,應該沒什么大事。 韓郁手上用力,猛地一巴掌甩在了韓宴的臉上,韓宴猛地摔在了地上,止不住轉過身子,手臂撐在地上,咳嗽起來。 韓郁面無表情的看了看韓宴,轉身快步走了出去,他快速的跨上馬 ,轉身看向顧昀,“現在我帶人去追溫亭之,你們在莊園和后山好好找找,天亮之前無比把人找到!” “知道了,老板!” 顧昀夾著馬就帶人走了,韓郁也騎著白馬、身上還穿著婚服便快速飛奔了出去。 他們整整找了一夜,第二天快要天亮的時候,還是顧昀先回來了,韓郁黑著臉進門,他的碎發被夜風吹亂,幾乎找遍了整個集鎮和附近的莊園,也沒有找到溫亭之。 韓郁一下馬 ,顧昀便跪在了韓郁的面前,“老板……” 韓郁一眼便看見顧昀的臉色不好,他心中一沉,走到顧昀面前,握著馬鞭的手用力地攥了攥,“有什么就說?!?/br> 顧昀把一塊手帕和一張照片拿了出來,“這是我們在后山的懸崖找到的,懸崖那里還有腳印,人……人應該是……” 顧昀不敢再說下去了,韓郁愣愣的接過顧昀拿在手上的那張小孩子的照片和溫亭之習慣性帶在身上的手帕,眼睛死死地盯著這些東西看了片刻,才張開嘴。 “現在去山下面去找,若是人死了,把尸體……帶回來?!?/br> 韓郁狠狠地攥著手上的手帕,不知道怎么才能說出尸體這兩個字的,他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牙齒。 同樣一夜沒敢睡的韓宴站在韓郁身后,攥著衣角,戰戰兢兢的上前, “哥、你為什么這么在乎溫亭之,男人多的是,他一直粘著你,走了也好……” “閉嘴!” 韓郁反手又給了他一巴掌,他攥著馬鞭,指了指韓宴,“溫亭之是我的人,你沒有看好他,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叫我哥,不要跟我說話,他什么時候回來,你什么時候跟我說話!” 韓郁轉身上了樓,走到他和溫亭之的臥室,衣櫥里 ,溫亭之衣服都還在,整整齊齊的疊在里面 ,溫亭之的登山鞋,還有他喜歡看書都還在,書桌邊柜里面的現金都還在,溫亭之什么都沒帶走。 韓郁沒有開燈,他坐在昏暗中,玉玉喵喵叫了兩聲,跳上了韓郁的腿上,韓郁一把抱著玉玉,把臉埋在了玉玉小小的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