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 故人,故去的人,因誰故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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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桉似乎是累極了,他左手抵著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環著自己的雙膝睡了過去。 機艙安安靜靜的,除了飛行的白噪聲,只能聽得見冷風在房間內循環聲音。涼氣源源不斷地落在白桉赤裸的身子上,連帶著他銀白色的睫毛都在輕微顫抖。他身上帶著情欲的yin靡印記,卻讓人生不起一絲欲念。 他整個人浸泡在了一種沒有人愿意沾染的荒涼和破碎之中。 白桉睡得不安穩,他聽到了有人靠近的動靜,緩緩地睜開了眸子。他的眼框下腫著一道駭人的皮帶痕跡,泛著青紫,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撫摸他的傷痕??伤麉s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清冷迷惘,好似最輕柔的觸碰,都會褻瀆驚擾他。 陸陽被他的神情勾得皺了皺眉,腦海中閃過白桉在他胯下呻吟浪叫的模樣,胃部不由自主的開始痙攣,生理的惡心沖擊著他,不禁厭惡道,“你又擺出這么個無辜的樣子給誰看?” 陸陽說著,便將一套純黑色的西裝扔到了白桉的身上,堪堪將他裸露的身體遮起來了一些,“穿上衣服,一會到了地方去跟我見見故人?!?/br> 白桉還沒有回過神,他身體的熱度被冷氣帶走,此刻連指尖都有些冰涼麻木。笨拙地將陸陽丟過來的衣服從身上拿下來,看著陸陽帶著恨意的眸子,才猛地反應過來陸陽話語的言外之意,只覺得連血液都被凍死了。 “看來你還記得?!标戧枌阻耋@慌的反應看在眼里,仿佛是嫌他的痛苦還不夠明顯一般又補了一句,“故人,故去的人,因你故去的人?!?/br> 白桉捏緊了手中的衣服,上半身抖成了篩糠,胡亂地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這種話,你親自去和他們說,看看他們地下有知能不能原諒你?!?/br> 陸陽看著他的模樣,心里只有菲薄和鄙夷。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被白桉一個抬眸搖動心神,他只能強迫自己不再去看白桉,轉身離開。 殺人兇手的道歉,本身便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悖論。 “陸陽,我會去贖罪……”白桉猛地拽住了陸陽的衣角,止住了陸陽的步伐,看著他的背影,帶著直達肺腑的誠意道,“我不會再逃了,我會給陸家一個交代?!?/br> 白桉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沒有奢望陸陽能原諒他,只是心里不住地想到…… 今天之后,我此生便不再欠你的了。 陸陽被白桉的聲音定在了原地,他的心臟仿佛隨著白桉決絕的話語停了那么一瞬,他沒有轉身,卻也沒有繼續離去,低沉道,“我父母臨終前有說什么嗎?” 白桉怔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br> 陸陽絕望地揚了揚頭,將淚水逼了回去,他本不想再與白桉糾纏辯論當年的是與非,只是白桉抓著他的衣角的手給了他一個極其輕微的阻力。 而這個阻力向陸陽強行壓回的火上,澆了一鍋熱油。 陸陽猛地轉身,眼底布滿了駭人的血絲,咬著牙道,“當時陸家暗支的所有影衛都在后廳,禮堂只有你一個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桉沒想到陸陽會突然發作,收回了手,再次揭開傷疤道,“六年前,陸驕拿著你的手令,將我的行動權轉移給了他自己,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擊殺禮堂內的所有人,我……” “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嗎?還要把責任推到陸驕的身上嗎?且不說我從來沒有給過陸驕什么手令,就算我真的給了陸驕你所謂的手令,在我成為家主前的手令也是無效的?!?/br> “我沒有騙你,我的使用權只歸你一人所有?!卑阻癖魂戧柕囊贿B串質問砸得有些發懵,卻還是快速地找到了其中的邏輯漏洞。 陸陽輕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輕蔑的問道,“你歸我所有?那為什么我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我也不知道……”白桉的話凝澀住了,他沒有說謊,可他不知道如何為自己辯解下去。 雙人對峙,口徑不一,這是個無解的死局。 “桉,你夠了!你的謊言太拙劣了!” 陸陽怒吼聲為這個局敲下了審判錘,震得白桉耳朵一陣嗡鳴。他失控地揪著白桉的頭發,作勢要抽他耳光,只是目光落在他眼下的紅腫上,最終夾雜著他的怒火砸在了白桉身后的沙發上。 “連續擊殺四十二人,絕非人力可為。父親在繼任典禮之前跟我說過,陸家有一個籌劃多年的機密,代號擇木。這個機密是陸家的殺手锏。本應該在繼任典禮時交由我繼承,卻不承想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在我陸家隱姓埋名多年,不就是為了擇木計劃?” “不是……你在說什么?擇木計劃是什么?隱姓埋名又是什么意思?” 陸陽說的話白桉一個字都聽不懂,他皺著眉,臉上帶著明晃晃的疑惑和不解。 白桉困惑的模樣落在陸陽眼里再次被曲解成了逢場作戲。 “別再裝了,你不知道擇木計劃?那你是用什么殺了我父母弟妹的?”陸陽松開了揪著白桉頭發的手,卻更加憤怒地咬牙道,“我現在沒有能力動你。但是你欠我的血債,我永遠不會原諒。陸驕從我手里搶走的東西,我也會親手奪回來。你和陸驕,誰也別想跑!” 陸陽轉身將機艙門踹了開來,留下一句,“桉,你殺了那么多人,怎么還有臉在白止卿的羽翼之下茍且偷生?白止卿他知道你做的這些下作的事情嗎?” 白桉怔怔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任由千百種負面情緒一齊在經脈里橫沖直撞,將他五臟六腑沖擊得發麻發痛,過了許久才對著地板喃喃道。 “無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人是我殺的,我替他們償命便是?!?/br> “我沒有資格再覬覦他的庇護?!?/br> “也不需要你臟了自己的手?!?/br> —————————————————————— 緬北,南郊陵園。 陸家公墓。 晚冬時節,陵園下著冷雨,站在艙門向外看,目之所及的天空中沒有一朵云,整個蒼穹是陰沉的死灰色。即使是冬天,緬北的體感溫度也并不算低,風卷著潮氣拍打在白桉的身上,此時卻刺骨一般,激得白桉打了個寒顫,連帶著將他手中的黑色雨傘也吹得有些歪斜。 “二伯,你看著他在這里贖罪懺悔?!标戧栂铝孙w機便進入了早已恭候多時的保姆車里,揺下車窗道,“結束之后,今晚就送他回云海涯。給他的傷上點藥,代我給白先生道歉。我不想再見到他了?!?/br> 白桉低著頭,他不敢去看陵園里排列整齊的墓碑。他的指節動了動,將袖口中的小刀藏到了更深的地方,心里喃喃道,你不會再見到我了…… 陸懷仁目送陸陽離開,直到那輛車子完全消失在了視線里,才轉身看向公墓一處極其隱蔽的地方,他雙手背在身后,在白桉看不到的角度,對著那個隱蔽的方向緩緩打了個手勢。 白桉將雨傘收了起來,放到了一邊。任由小雨打在他的身上,粘在他的眼睫上,纖長的睫毛凝成了一縷一縷,但他沒有哭。 罪人沒有資格在死者面前落淚。 懺悔有意義嗎?白桉不知道。 他心頭的愧疚和恐懼編織成了密網,將他困在里面不得解脫。他就這樣看著身側的第一塊墓碑,在心中將哀悼的話說了千遍萬遍,才睜開了眸子,雙膝軟了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下一瞬,他敏銳地聽見了有什么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 頃刻間頸間傳來異樣的痛麻——麻醉槍。 白桉竭力睜眼想要維持自己的清醒,卻抗不過入體的麻醉針,他的意識快速的流逝著,只依靠著本能強撐著自己,看向那麻醉針破風而來的方向。 這是白桉失去意識前最后看到的畫面。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緩步向他走來,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身形,更看不清他的面容。冷風迎著他的灌入了他的斗篷,吹得獵獵作響,帶出了一縷長長的銀發,在黑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 身著黑色斗篷的人蹲下來身,動作熟練的翻起白桉的眼皮,確定了白桉已經完全失去意識后,才將兜帽緩緩摘下。 銀色的長發失去束縛后被完全吹了起來,斗篷里的人是個少年模樣,發絲舞動的間隙,可以看得出——少年的面容和白桉,一般無二。 少年檢查白桉的狀態,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容,但他卻沒有露出半分驚異的神色,淡淡地看向陸懷仁,命令道,“去布置人體芯片的屏蔽裝置?!?/br> 看向陸懷仁的雙眸瑩澈,清可見底。明明無害又單純,卻仿佛是經年浸在高山融雪的寒意里,帶著疏遠和冷漠,緊緊一個對視,就讓陸懷仁從頭涼到了腳。 即便陸懷仁是知道少年的來歷,卻也是第一次和少年見面。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在少年投給他的“你是聾了嗎”的目光里,手忙腳亂的布置起屏蔽信號的裝置。 直到看到陸懷仁終于開始行動,少年才開始審視起白桉來,端詳片刻,便開始脫他的衣服。 啷當一聲,一柄金屬水果刀從白桉的袖口掉了出來。 金屬碰撞地面的聲音,引得擺弄著屏蔽裝置的陸懷仁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不由驚呼道,“他想殺人嗎?!” “他想自盡?!?/br> 少年也驚異了一下,但語氣依然是淡淡的,自顧自的下了結論。他從未見過白桉,卻好像能知道白桉的想法。 他將水果刀丟到了一邊后,再次檢查起白桉的身體的其他部位,目光落在了左腕間一條精致的手繩上。少年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卻還是將它取了下來,帶到了自己的左手上。 他將白桉的衣服全部脫了下來,仔細檢查起白桉身體的每一處傷口,額角上有撞傷,眼下是皮帶的痕跡,臀腿間一片紅腫和干涸的白濁…… 情欲的痕跡有些驚心動魄,這樣的畫面太有沖擊性,少年不禁看向陸懷仁,眼神中帶著些許不解。 “咳咳……這個……呃……”陸懷仁的臉有些紅,嘴抿成了一條線,支支吾吾半天,才無語道,“這是少主弄的,你不用管這些了??纯从袥]有別的吧?!?/br> 少年還是不解,卻也收回了落在白桉身體上的目光,抬手掰開了白桉的嘴,那枚舌尖上的白玉珠映入眼簾,質地和左腕間手繩上的珠子一般無二。 少年見狀眸子里多了些不忍,輕輕地將那枚舌釘取了下來。他身上并沒有帶穿刺的工具,略思考了一下,便直接就著舌釘的針體,對著自己的舌尖相同的位置按了下去。 舌釘的針到底還是太頓了,猛然刺入敏感的舌尖的軟rou,將內部的毛細血管撕裂,傷口洞穿軟rou,微微外翻著。一汩汩的血液涌了出來,混合著因疼痛而分泌的唾液一起流進了他喉管。 血的腥銹味直沖大腦,少年消化了幾秒才再次睜開眼。 直到陸懷仁將屏蔽裝置布置完全后,他才取出一個鋒利的刀片,順著白桉下頜的那道淺淡的疤痕輕輕劃了開,將里面的一個金屬芯片取了出來。 “這樣直接取沒有問題嗎?”陸懷仁有些擔心道。 少年的動作干凈利落,面不改色的用小刀將自己下頜的位置劃開了同樣的口子,將芯片塞了進去,答道,“人體芯片的技術很常見,這個芯片只有實時定位和爆炸的功能。信號屏蔽裝置可以使它暫時失效一會?!?/br>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屏蔽裝置覆蓋的區域,隨意地抹掉了芯片入體后滲出的一絲血跡,看向陸懷仁,“信號不穩定導致定位中斷幾分鐘是正常情況,不會有任何問題?!?/br> 陸懷仁點頭示意他聽懂了,看著少年端詳了許久,才緩緩道,“那你的頭發?” 少年抬起左手將綢緞般的長發攏到了一起,彎腰將手中的刀片遞給了蹲在地上的陸懷仁,看著他的眼睛說。 “我的右手不太方便,你幫我一下可以嗎?” 幾縷柔順的從肩上傾落,又被風帶起,撲上了陸懷仁的臉側。但大部分還是乖順地垂了下去,沾上了地面的混著雨水的泥濘。 他眸子里明明什么感情都沒有,明明清冷如皓月,卻還是勾得人想要去身體力行地體會一下那到底是怎樣的寒涼。 陸懷仁被這樣的話和眼神撩得失了神,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才清醒了起來,接過少年手中的刀片,心里不禁暗罵道。 “媽的,真是個妖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