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前當然要好好紀念拍照。家里客廳的一角被設計成生日背景板。數字氣球被老老實實地粘在墻上，周圍還圍了一圈黑金色的星星氣球。江逆站在中間，每年的這種儀式感，江佐沂和穆述都會做足了的。今年也不例外。

    江逆的鏡頭感很足，主要的是氣質很突出，拍照的時候隨便他怎么站都好看。衛塵拿著相機，鏡頭里的少年笑得正歡。

    按下拍照鍵的衛塵覺得江逆就該這樣，歡歡樂樂的，被幸福環繞著。

    江述像個小豆丁一樣站在江逆的身旁，每年他都要被拉上來當個小道具，衣服的風格都和江逆穿著統一，只不過他才懶得面對鏡頭，每次都要被迫拍照。

    他惡搞了幾個鬼臉，拍出來的效果竟然無比好。

    “每年他都要擺幾個鬼臉，他說這是江逆對他的剝削?！苯粢收驹谛l塵的身邊，笑著看自己的兩個兒子。

    一大一小，小時候沒少打架。

    “等一下一起拍吧，要拍個合照?！蹦率霰е⒆訉χl塵說到?？吭谧约豪掀派砼?，他在江佐沂的頭上蹭了蹭。江逆的卷毛遺傳自江佐沂，只不過自然卷的效果更大一點。

    “好?！毙l塵又抓拍兩張，看著小鬼馬一樣的江述，他難遮笑意。

    一起拍照的時候就要把相機放在三腳架上。江逆設置了拍照時間，組織站位。陳姨早到了下班時間，江佐沂他們幾次挽留都留不住。說是要回家給自己好久沒見的老頭子做次飯。

    他們沒再多說。陳姨每月回家的次數少之又少，他們也不能強求。

    衛塵和江逆站在一起，江佐沂和抱著孩子的穆述站在江逆的另一側，小豆丁被安排在衛塵的旁邊。

    雖然江述回家一開門就見到了意料外的陌生人，不過作為小學生，他并不怕生。兩個人一來二去一起討論會兒動畫電影就混熟了。江述對衛塵看過數量龐大的動畫電影這一點無比佩服，得到衛塵的那句“家里還有很多絕版光碟可以借給你看”后，小豆丁更是高興地跳躍。

    他懂了，衛塵大哥是比親哥還好的大哥。他好感動。江述在餐桌上咬著一口鮮蝦，看向衛塵的目光總是有一種被折服的欽佩。

    自己老哥跟條黑色的大木頭似的，一點都不會陪自己看動畫電影。只會研究點他看不懂的東西。（指江逆常練習的棒球動作和拳擊打法。）

    餐桌上的蛋糕插上不同顏色的蠟燭，彩色的蠟燭燃燒出的火焰顏色各異，江逆在眾人環繞下雙手合在一起許了個愿。

    “今年和去年的愿望是一樣的嗎？”江佐沂把杯子倒上果汁遞給江述和衛塵，坐在寶寶椅上的江淮手里只有奶瓶。

    “每年都差不多，今年有一點不太一樣?！苯嫦蚪粢蕜恿藙用?，眉眼間滿是擋不住的少年氣。

    衛塵接過果汁，江逆給自己倒了點紅酒。醇厚的紅酒香聞起來就醉人，江逆今天開心，手上倒酒的速度沒停，沒幾會兒就倒了滿滿一杯?？雌饋硎侵苯記_著醉意去了。

    “好了好了，喝多了可別在我們面前又出丑?！蹦率鲆姞钰s緊攔了攔他，雖然他允許江逆喝一點，但是喝多了可就不好了。

    “行了，就喝這點?！彼麛[擺手，表示就喝一點。

    飯桌上自然是笑意融融，擺放的飯菜十分可口。江佐沂說了不少江逆小時候的趣事，偶爾有江述做個補充。

    “江逆打起棒球來看起來很酷，但是小時候剛開始學總是因為揮不起球棍而大哭?！?/br>
    “像個小哭包一樣?！?/br>
    江逆聽了趕緊反駁兩句，誰小時候就那么堅強，遇事就哭是最簡單的情緒發泄方式。再說長大后他好久都沒哭過了。

    “說來，衛塵你和江逆是怎么認識的。江逆很少會主動地去交朋友?！背舜蚣艿臅r候先發制人。江逆聽著江佐沂的話，抿了幾口紅酒，在心里小聲補充。

    “嗯，我是剛轉學過來的，去拿資料的時候碰到過江逆。后來又發現在同個年級，住的地方也很近。逐漸得見面的次數多了，就認識了?！毙l塵不緊不慢地回想自己和江逆的相識過程，剛剛吞咽下去的紅酒蝦落盡胃里，給他緊張的胃部填了些能量。

    “這樣啊，還以為你們會通過不打不相識的方式認識一下?！苯粢市σ膺B連，換上了日常服裝，他身上的氣勢才多少有些顯露。尤其是看人的眼睛，衛塵和他對視，總需要鼓起點勇氣。

    “這倒不至于，我又不隨便打架?！苯鎶A起一塊小rou丸，塞入嘴里。雖然打架是常事，但他只會對那些隨意對omega上手的人動手。

    “好了好了，趕緊吃飯。老是問人家，多讓人家嘗嘗我的手藝嘛。來衛塵，嘗嘗這個，我的拿手好菜?！闭f著穆述就自顧自端起菜盤向他的方向挪了挪，衛塵連連說自己能夠到。

    一頓飯一家人吃得歡樂，江逆也會說些自己在學校遇到的事，只不過后來吃著喝著江逆有些醉。因為高興他喝了不少酒，切蛋糕的時候眼睛都虛晃晃的。

    “你來，我看不清了?！苯嬲f話都有股酒味，衛塵拿起切刀，均勻的分了蛋糕。江佐沂和穆述都不喜歡吃蛋糕，江佐沂只要了小小一塊，穆述因為身體原因一口沒動。

    “唔呼，好耶?！苯瞿弥约旱牡案?，但是有點吃不下了，飯局的后面食物幾乎沒剩多少。各個都吃得差不多，衛塵也發飽了，他叉起一口蛋糕，梨子的清香爽口頓時讓他全身一新。

    “嗝，我不行我困了，我要瞇一會兒?！苯娉粤藥卓诰屯Ｏ鲁圆粍恿?，他此刻就是好困好困，想躺著。

    謝絕衛塵攙扶他的好意，江逆晃晃悠悠地走向沙發，頂著倦意自己給自己蓋了條毯子，江逆躺下沒幾秒就睡著了。

    “呵，江逆喝多了就這樣。會睡大覺?！苯粢市χ此膭幼?，江逆從來不在外面喝多，因為隨地能睡的喝多行為讓他無法在外面獨自喝多。

    江述作為小學生還要寫作業，拿著蛋糕也告退去樓上學習去。

    就剩下穆爸江爸還有小江淮了，衛塵坐在桌子上，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

    “等下叫穆叔叔送你回去，我喝了酒不便開車?！苯粢士粗膭幼?，也是發覺時間不早，明天他們兩個還有課，不能耽誤得太晚。

    “不想回去睡在我們這里更好，家里還有很多空房間?！苯粢时е?，江淮在玩自己的玩具小球球?？聪蛐l塵的眼睛亮晶晶的，江淮一看到衛塵就笑意不斷。

    “不知道合不合適，但是江叔叔確實想問你一些問題。衛塵，雖有冒犯，但還是有些事情我們想確認一下?！苯粢时е?，面容顯露的表情認真。他讓江淮窩在自己的腹前，她靠著爸爸玩自己的小球，還想爬到衛塵的懷里。

    “看樣子江淮是真的很喜歡你。老是想和你靠在一起?！蹦率鲆贿呴_始收拾餐桌，一邊逗弄江淮。

    “沒事的，叔叔，什么問題都沒事的。這沒有什么冒犯?！毙l塵眼看江淮把自己的小球弄掉，搶先接住即將落地的小球，遞給了她。

    江佐沂看了他好一會兒，衛塵被他目視得多了，反而更加坦然。

    “衛塵你是不是，和江逆的感情不一般？”

    衛塵有些嘆然，果然一上來就是個大問題。嘴比大腦反應得快一步，衛塵直接就說了聲是。

    堅定又短暫的回答好像在空氣中彈來彈去，形成回音。

    “不僅是感情一般，我對江逆……我很喜歡他。我覺得，江逆就是我的命運之番?！彼叵胱约汉徒娴姆N種過去，在走廊上、面攤、舞臺上、小巷、音樂館、家里……雖然他來到南城的時間短暫，但是他和江逆之間的羈絆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感覺自己離不開江逆。

    那種冥冥中有牽引著他走向江逆的力量，衛塵說不明白。

    江佐沂聽出他言語中的誠懇，他垂眸看了看他，最終眉宇間帶著一種妥協的退步。江佐沂又緩緩發問：

    “那你，有過對他標記嗎？”

    “沒有……只是，他目前還不想標記我?！毙l塵端坐回答，一向溫柔的神情上隱有失落和不知名的情緒。

    江佐沂聽了整個人全身微微一怔。衛塵話中說出的反向標記倒是真讓他感到意外。居然對江逆到了這種地步，出乎他的意料。

    “是嗎，這倒是讓我們沒有想到?！苯粢屎湍率鰧σ曇谎?，顯然是兩人都沒有想到衛塵居然有這種想法。

    畢竟是年輕人，容易做出輕率的決定?，F在就考慮到這個地步，遲早都會后悔的。

    江逆沒有答應下來，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顧慮。

    他們三個都知道這一點。

    “可能您會覺得我年輕氣盛，不知道自己決定的后果。沒關系，我的年紀是年輕了些，但是我的決定和我的年齡沒有關系。我既然做出了這個打算，我就有自己的想法和顧慮。我目前不能做出什么鄭重的誓言，因為我沒有物質基礎做保證。但對于反向標記這一點……這是我目前為止能對江逆拿出來的，我的最為珍重的東西了。而且，這個決定，我一定不會后悔?！毙l塵他對江逆是認定的關系，即使是還未完全知道江逆的心意，但只他單方面來講，接受了江逆的反向標記，哪怕最后兩個人沒有在一起。那最后好在江逆還給自己留下一個永遠的痕跡。他的身上也能留有江逆的味道。

    如果走到那一步，他就打算這輩子自己一個人過。能陪自己的最起碼還有三水和他的兒子和孫子還有重孫子……

    穆述對他的話，帶著肯定的意味點了點頭。衛塵年紀輕輕，但是很真摯，很有想法。不像現在的大部分孩子，都很浮躁，帶著玩弄的心思去接觸與自己相配的屬性。況且，穆述打心底里覺得衛塵這個孩子很有血性，他和同齡人的心勁不大一樣，在他身上多了幾分穩重。

    “你對江逆了解得多嗎？”江佐沂抱著懷里的江淮，幾次考慮最終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還不算很多。很多都只是表面的東西?！毙l塵微微垂下頭。

    其實他還想知道更多，就是沒有一個好的切入口。江逆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多。

    “嗐?！苯粢噬顕@一口氣。

    “看得出來江逆對你也是有些感覺。我給你講講有關他的事。當然你們兩個的感情我們大人沒有辦法有過多的插手?！苯粢侍Я颂?，給自己倒了杯酒。

    “你穆叔叔年輕的時候是個軍人，我畢業之后也是位刑偵警察。由于職業的原因，我們兩個能給江逆的陪伴并不多。這也是江逆從小就獨立性更大的原因之一。

    江逆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一般人不一樣，尤其是穆叔叔，一年里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能陪伴我們。這也是江逆的一個小小心結，大人的陪伴不夠，倒是軍人的這一職責讓他記憶很重。

    江逆從小就立志做名軍人，這種渴望大到他小時候就會以軍人的要求來規束自己。當然，你知道。要想成為軍人的先決條件就是身為身體體質更為突出的alpha，要不就是beta?！痹捳f至此，江佐沂頓了頓。衛塵也能知道之后發生了什么，他也大致知道江佐沂的后半句要說的內容。

    “江逆在十二歲的時候就分化了，如你知道的，是位omega。他這輩子都當不成軍人了?？上攵木駢毫团懦舛扔卸喑林?。正值青春期的年紀，所以江逆的精神狀況自分化之后就很不好?！苯粢驶叵肓水斈甑氖虑?，排斥自己omega身份的江逆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自己想挖掉腺體也好還是有更多的激進動作，每一件如果不是有人看護，他們可能就沒有辦法看到完整的江逆。

    衛塵只知道通過傳言來說，江逆的過去不會有多么美好，如此沉重的過去，還是讓他心中一顫。

    要是能早點遇到江逆就好了，不過，說來更是，自己在那個歲數的時候，家里的情況更是一團糟。況且如果早點遇到，他又能做什么呢？

    一種無力感讓他身體僵了幾分，陷入了無言的狀態。江佐沂喝了口紅酒，安撫了下有些情緒低沉的江淮。

    小孩子最懂得大人的情緒變動，可能是感覺到了自己爸爸信息素的不穩定，江淮動了動自己的小手，拽了拽江佐沂的衣角。

    “那之后我就停掉了自己的工作，出于私心也好，我沒有辦法再為公奉獻自己的精力。因為江逆是我的寶貝，我是他的親生父親，沒有什么能比我的寶貝更重要。所以我離開了我的崗位。一心一意地帶著江逆四處看醫生。

    穆述身為軍人，在那個時候參加了一場反恐的戰爭，這也是影響他退伍的一場戰事。因為直到現在他的心臟里還有一塊無法取出而殘留的彈殼。身體原因讓他無法再進行軍中工作，當時知道了江逆的事情，穆叔叔也是直接從崗位退了下來?！碑敃r的他一個人兩頭跑，累的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直到穆述的手術成功結束，能出院的時候，江佐沂倒在他的懷里哭了好一會兒。因為只有江佐沂一個人，他太累了。好在最后他們三個人完完全全地站在了一起。

    “穆叔叔在江逆的恢復期里發揮了很重的作用，我們來到南城就是因為這里的心理醫學系統是全國甚至是在全世界都有名度的地方。況且這里的氣候也很適合江逆。

    江逆也知道自己出了些問題，所以一直都有主動地向外界尋求幫助?！苯粢氏胫约旱慕?，他的第一個寶貝，永遠都是最堅強的孩子。

    “江逆是個很堅韌的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力量。最后的治療結束，江逆能完完全全的痊愈對于我們全家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對于omega體質的接受度還沒有很大?！?/br>
    衛塵光是聽著，他大致就明白了全部。有過經驗，衛塵知道江逆能接受通過性愛解決發情期，但沒有辦法接受標記。

    沒關系，他想，江逆接不接受標記沒多大問題，衛塵他自己能接受就好。江逆標記他就好。

    “所以我把話說到這，希望你能多理解他一些。江逆對于感情比較遲鈍，他需要時間也需要思考。如果站在我們家長的角度，江逆對你的好感，在我們看來，已經是非常大了?！?/br>
    “如果你想和江逆走下去，我想，衛塵你的心思更為柔軟縝密，你應該有自己的想法。我們能感受到你的真心真意。所以不管最好怎樣，我都希望你和江逆能好好的。當然，眼下最為重要的就是高考。在做出什么事情之前，這一關可是要圓滿地過過去?！苯粢实男θ輲е埔?，那是生父對于孩子的愛意和期愿。

    衛塵聽完他的話，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更通悟了一點。

    在一種靜悄悄的氣氛下，這個少年堅定又穩重的聲音，如同飛雪深埋的深山一樣空靈沉穩。

    江佐沂看著衛塵抬起頭，已經有了成熟感的少年正視著江佐沂，滿是底氣地重重說了句：“請您放心”。

    穆述和江佐沂一笑，他們知道了，這個孩子，兩個人都沒有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