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是少爺為您準備的禮物?！惫芗液鸵徊糠种謪R報?！拔覀儧]有通報，也是少爺想準備個驚喜?！?/br>
    “才不是?！?號反駁?！澳銈儾灰凰曰罅?！一個普通的禮物怎么會需要用到這么復雜的材料和設計！而且它連核心圖紙都不給你們看。這里面一定有問題?！?/br>
    這個該死的下位體對主人有太大影響。自從7號知道了鐘塔的真相，就怕這家伙先下手為強，把鐘塔以及里面的高級智慧體摧毀。

    在7號的邏輯里，直接殺死主人，是現階段它最容易的方案。

    此刻難得抓住它的把柄，7號不余遺力地想要證明它的嚴重危害。

    兩方爭論得不可開交，那主人心不在焉聽著。

    昏死的少年已經被抬去病房，留下一攤變得暗紅的血跡。

    他怔怔地看著這攤斑駁血跡，仿佛無事可做。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彼谝黄墙宓膶嶒炇?，彎腰蹲下，觸摸那片沒有溫度的暗紅。長久玩弄復制體的生活，讓他已經喪失了對生命的感知。復制體是宣泄玩具，是一張白板，甚至是食材，他從沒關心過他們想什么，只要讓他表演那些愛恨就夠了。

    反正不滿意的話有下一個。永遠有下一個。

    有限的才是生命。很早以前，他這樣告訴過舒。

    他悔恨極了，不敢相信這次游戲結束，一切會變成什么樣子。就算它真的想要刺殺他又怎樣。又不是第一次。只要它還留身邊就好了。

    只要，最后別用那種碎掉的眼神看他。

    他血跡旁邊翻找?！笆悄莻€么?！?/br>
    雙方都掉頭看去。這個引起了意想不到的紛爭和變故的東西，此時碎成許多小塊，雜亂地落了一地，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除了最初的裂痕，還能看到一些用力的紅色的指紋，大概是在某種決心下，一點點捏碎的。

    憂憂看著碎片，感到一種突來的痛楚，伸手就要去撿。

    “主座小心！”7號不依不饒?！安灰】此龅臇|西……它一定是為了掩蓋證據，才動手毀掉……”

    “閉嘴！”憂憂毫不猶豫地將那些碎片仔細撿起來，捧在手里?！安徽撨@是什么，這是他給我的……這是他要送給我的……”

    他發出不知是喜悅極了，還是悲傷極了的一聲嗚咽。

    ＊

    “情況很不好?！睂＜也逯??！爸髯?，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現在只能給它最基礎的供氧和營養。少爺這次，徹底抗拒治療。即使在昏迷狀態下，我們的儀器也無法靠近，靠近也會失靈。所以完全不能進行任何有價值的診斷?！?/br>
    “圣血？恐怕不行。我們之前告訴過您，少爺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基因超強表達?，F在的情況非常脆弱，我不不敢貿然判斷。請您理解?！?/br>
    在場的醫護都用節哀的眼神看他。好像有些事情已經成為定局。

    憂憂驚愕地退了一步?！澳銈儭?/br>
    他不過離開了短短幾天，為什么事態就變得如此可怕。好像他們的軌跡中注定有一個厄運之箱，會在他們分離的時候悄然開啟，然后讓一切變得無可挽回。

    明明幾天之前，他們還坐在河邊的草坪吹風。

    “我不相信?！敝魅藬嗳黄鹕??！澳銈兒f！我不會相信的?！?/br>
    ＊

    【人是會變的?！?/br>
    夢里的女孩不再哭泣，只是幽幽地嘆息。

    【如果他不愿意把你拼回來呢？……如果把你撕碎的，就是你哥哥呢？】

    ＊

    【一百年前】

    憂憂被偷襲后，臥床養病的那一年，每天都在心里思考怎么報復。

    舒將他送去的特殊療養所幾乎與世隔絕，堪稱監牢，關押的都是尊貴棘手的政治犯。一個養尊處優的享樂者能活下來，完全是靠著對他兄弟日復一日的仇恨。

    沒有人能告訴他們外面如何天翻地覆。等到塵埃落定，那個已經吸取了巨大能量的項目敗露，牽連無數后被幾個強精神力量的玩家討伐終止，世界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他也得以趁亂逃脫，聯系了忠誠的心腹。

    那些部下得知他的消息喜不自勝?！澳┤甄婙Q”的系統里死去的玩家，就會在現實世界腦死亡。太多人在這場災難中無聲死去。

    他并沒有感慨的心情。創傷后的人類更加脆弱，更容易趁虛而入。這正是他東山再起的好時機。

    “我不會這么容易死的?！蔽羧盏暮诎底鹬骰氐搅怂耐跷?，幽幽微笑?！坝行?，還要好好地算呢?！?/br>
    ＊

    下位體使用的技術，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復雜。

    即使是7號復制體，在系統淵的幫助下，解析起來也頗費一番工夫。不過這種解謎正合7號的胃口，做得很是津津有味。

    “果然，這不是普通的裝飾件。它用到了一種特殊的電解材料，在特定條件下……可以使得照入的光速變慢。這是怎么做到的呢，就要從光的波粒二象性開始說……”

    7號甚至有模有樣的召開了一個報告會，解說遺留的圖紙。鋪墊了半小時細節才講到正題。

    其余人面面相覷?！敖档驼杖氲墓馑?？這有什么用呢？”

    “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號攤手?！拔矣X得它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們看，雖然現在，降低光子的運動速度并不是多么難的技術，但是它做了很多額外計算，似乎要讓光通過材料的速度，成為一個固定的數值。一般來說有兩位數的精度就很困難，但它似乎要做到3位數?！?/br>
    說著，7號將x.xx的預估數值打在屏幕上。

    “這是它想要達到的理論數值。實話說如果它真的在3天之內做到，每個部分都要做精細調整，我是佩服的。只是不知道這個數值到底有什么意義，值得它這樣連夜趕工，一定用心險惡……”

    場下的主人看到數字的瞬間，臉色就已經凝固。

    “組長，組長……”一旁研究員臉色也不太好看?！斑@組數字，是主座的生日?！?/br>
    “什、什么？”

    7號仿佛聽見了什么無法理解的語言?！吧?，生日怎么了？”

    他們復制體是沒有生日的。

    研究員看到主人愈發灰白的臉色，怕得心中戰栗?！敖M長，生日對于人類是很重要的……是很重要的祝福?！?/br>
    圖紙上的精細的蝴蝶模型，煞費苦心的設計和打磨，最終成為一地碎砂。

    “如果……如果那個東西還在的話……”7號緩緩地設想，甚至有一絲茫然?！霸诠饷⒄丈涞臅r候，就能用rou眼看到一道放慢的光的軌跡。而這道軌跡的速度，就是主座的生日?！?/br>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成為傳奇的這對兄弟，其實是一對被拋棄的孤兒。他們手拉著手，才從最艱難的地方活下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討人喜歡?！恳灰怪?，那個少年看著模具還在苦惱?！疚蚁Ｍ?，這是一個禮物?！?/br>
    變慢的時間，隱藏的數字，希望你知道，你的生命是一場禮物。

    場面一片沉默。

    可是如今，這個臨近完成的禮物永遠只存在于設想里，和它的心意一起被徹底踐踏了。

    突然有人放聲大哭了起來。

    “原來……原來這就是禮物?！毕騺碜非蟪墒斓哪泻⑦@次仿佛一個真正的，手足無措的孩子，哭得眼睛通紅。

    不是因為悔恨，而是因為羨慕。

    “為什么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為什么……沒有人送給我禮物?！?/br>
    ＊

    【一百年前·聯合法庭】

    “憂總，憂總，沒想到您親自出席……”工作人員在門口夾道歡迎。

    “應該的?！焙谏b的美麗青年跨步走入?！皩徟兄鞣?，我當然不能缺席?！?/br>
    工作人員陪著笑。

    洲際聯合法庭正是針對這種駭人聽聞的大案而啟動的。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主犯和這位只手遮天的憂總是兄弟關系。犯下這等事項，他們還擔心被憂總找麻煩。

    想不到憂總竟然順水推舟，大力協助法庭承辦和證據搜集，甚至親自到場做原告證人。

    “憂總，沒有您的幫助，這次庭審絕對不可能成立。更不要說您還大義滅親……”

    “過獎了，這是關乎人類命運的大事，我怎能徇私?！遍L發青年頗有氣度地微笑?！胺凑銈冎灰凑占s定，處刑之前，把人借給我幾天就好?！?/br>
    “那是自然。抓捕行動馬上就有結果了?！?/br>
    庭審的過程非常冗長。

    昔日顯赫的生化公司如今作鳥獸散，唯一被推到臺前的主犯只有那個神秘的所長舒。

    沒有能出席的被告，于是人們放了一張“末日鐘鳴”的海報放在正中。

    看著那張熟悉的海報，憂憂深深吸了口氣。

    “不錯，一年前我在他們的基地遇襲，這是當時的受傷報告。之后我又被軟禁在xx療養院一年?！?/br>
    “這一切，都是所長舒的意愿？聽說您多次試圖阻止他的暴行，反而遭到報復？”

    “不錯?！?/br>
    庭下眾人嘩然。都說那所長舒喪心病狂，六親不認。

    中場休息的時候，憂憂在休息室聽到有人爭論。

    “我來找一個人?！蹦鞘且粋€男青年的聲音?！八星??！?/br>
    “微先生，真的很抱歉?！苯浭值恼{查隊長不敢怠慢?！拔覀円呀浥挪榱怂械纳€賬號，并沒有您所說的ID?！?/br>
    微先生是一個非常英俊而板正的男人，仿佛一揮手就能上膛，板正得讓人意識不到他的英俊。也是憂憂最討厭打交道的那種人。

    然而就是這種固執耿直的人，完成了最后對游戲鐘樓的狙擊，在這次事件聲名鵲起，令人威風喪膽。

    “不可能?！蹦腥宋⑽櫭??！八恢眳f助我，我們約好一切結束以后再見?！?/br>
    “但是沒有這個ID，也沒有這個玩家……”調查隊長出示調查結果?！澳f的這個人并不存在?！?/br>
    “所長舒知道她存在?！蹦腥送耆患芍M提起這個要犯?！澳銈冋业剿退南聦倭藛?？”

    “這……”搜查隊長想起被委派的任務?！氨?，我們沒有線索……”

    憂憂聽得心里發緊，喊人將那個隊長帶來匯報。

    庭審結果已經出了。主犯將以反人類罪等重罪判處。輪播新聞和大眾的哭訴在各地久久回蕩。

    聽到這個黑白顛倒的結果，憂憂還很平靜?！霸趺礃?？你不是想逞英雄么，這是你應得的報應?！?/br>
    這時有負責人匆匆請求面見。

    “搜查隊找到了生化公司的核心日志?！必撠熑瞬亮瞬晾浜??！澳莻€……主犯舒，已經于一年的前x月x日，被提交了死亡證明?！?/br>
    “什么？”憂憂覺得思維忽然變得緩慢。那個日期他當然記得，他刻骨銘心的記得。這一天的凌晨，舒打來了那個電話。

    負責人也沒有想到，被公認興風作浪一年的主犯，竟然早在開始之前去世，簡直聞所未聞?！案鶕涗?，他在當天凌晨進入手術室，然、然后……”

    太過驚世駭俗的報告讓他言語都不完整?！八谕耆逍训臓顟B下進行了開顱手術，被劈開顱骨，取出了大腦?！?/br>
    ——【……疼，我好疼……】

    “整個實驗為了保證他的大腦成功移植，非常精細漫長，沒有任何麻醉，進行了十幾個小時。之后在下午x時，收到舒的心臟停止信號?！?/br>
    ——【……我是來和你告別的?！?/br>
    “生化公司就此辦理了他的死亡報告，并且將他的大腦移植入超腦系統，成為超腦的核心處理器，負責整個大型程序的運算?！边@個無所不在的超腦系統，也就是日后腦機系統的雛形。

    ——【……哥，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br>
    “這……這不可能?！睉n憂霍然站起來?！昂髞硭€誘騙我去基地。這件事你們一定能找到日志！”

    “是，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徹底人格電子化。而且根據他們內部的資料顯示，所長舒當時非常受猜忌，生化公司為防他有小動作，對他的部下進行了幾輪清洗。他們的勢力非?？植?，所有和他有關的人，不是失蹤就是意外死亡……”

    負責人在茶幾上放下案卷。

    “憂大人，可以說，您是這世上最后一個與他有關，卻存活下來的人。我想，這就是他和您撇清關系，并將您送去那個療養院的目的?！?/br>
    ——“遙遠？那是有多遠？”他的心在顫抖，卻在電話里質問。

    對面的人似乎有些怯意。舒對他的哥哥總是難免敬畏。

    【其實……其實也沒有那么遠?！渴嬖陔娫捓镙p聲找補?！疽苍S你一抬頭，我就能……就能看見你?！?/br>
    “大題小做?！睉n憂的底氣又回來了?！拔液苊??！?/br>
    窗外是整幅城市的夜空。抬頭就能看見無數星店，在深青色的天幕靜謐閃爍。

    那么美麗，又那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