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門窗忽然應聲關上，也將陣雨隔絕在了望塔之外。

    下位復制體很快發現了門禁系統的變化?！灸恪?/br>
    “我不會讓你去見別人的……”低沉的笑聲在石室內回旋?！澳阈菹搿菹霃倪@里離開……”

    【所以我最討厭人類?！可倌瓴桓抑苯討獙η逍褷顟B下的莊園主人?！疚覄倓偯半U幫過你，你卻恩將仇報?！?/br>
    這條毒蛇醒了，并且已經纏上了自己。

    “是啊，你口口聲聲說是來救我的?！泵利惖那嗄晷毙币锌恐?，“可是你讓我很難受，很難受?！?/br>
    【難受？】少年狐疑地走進了一步。它的系統倒是真的顯示任務進度倒退了一些?！灸愕膫趹摏]有大礙了，到底哪里難受？】

    少年上前，皺眉掀開毯子查看傷口。美青年忽然壓低了聲音，讓它不得不俯身傾聽。

    “在下一點……那邊……對?！?/br>
    少年的指尖在他身上游移，最后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就是這里。很空，也很痛。痛了多久我也不記得了……應該是從一百年前……不，從他離開的時候起?！?/br>
    優美的頭顱枕著少年的手臂，試圖換取片刻安慰。

    夜色下，美青年身上的綢衣半褪，束手蒙眼，還有那超越了性別的美貌，是個人看了都血脈賁張。

    少年知道自己又上當了?？墒堑K于救援任務，它仿佛真的能感受到這個人類備受煎熬。

    【可是，這和我又沒有什么關系。我只是一個D級復制體?！克话逡谎鄣卣f?！疚覜]有能力……】

    “你有?！彼驍?，干澀地說?！澳恪龅煤芎??！?/br>
    【哦，謝謝夸獎?！可倌暌詾閷Ψ皆谫澷p它的任務表現，還有幾分得意?！綝級的素質非常有限……】

    “不，不是那一回事?！?/br>
    【什么？】

    “……我不關心那些?！泵狼嗄昊\罩在月光中，輕慢地宣告?！拔抑幌胫滥愕臎Q定。你是不是又想丟下我？我知道，你只有在我看不清的時候才會出現。每一次……我都像做了一個夢?！?/br>
    他們貼得很近?！澳憧?，昨晚我已經很配合你。如果你害怕，我可以不摘下眼罩。那樣你可以讓我撫摸你么？”他仿佛邀功似的說著，節奏越來越快?！啊绻壅忠膊恍?，可以挖出我的眼睛來。你不用擔心?！?/br>
    他說得動情，卻也毛骨悚然。少年也不得不懷疑，這整夜的束縛，不過是這個主人有興致陪它扮演罷了。

    【不可以?！可倌曛苯泳芙^?！疚矣形业牧?。但我不希望你傷害自己?！?/br>
    “你不用在意，我的恢復能力很強……”

    【不行?！克牧伺履腥说哪橆a?！救祟惡臀覀儾灰粯?，人類受傷了就會疼痛。一個人疼痛，關心他的人……也會疼痛?！?/br>
    憂憂罕見地沒有反駁。言辭的勝利有時候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沉默地對峙了一會兒，都在思考如何讓對方妥協順從。

    只聽得到若隱若現的雨聲。

    【困住我，是沒有意義的?！可倌晗乳_口?！灸愕降紫胍裁茨?？如果你真的這么痛苦，為什么不選擇遺忘呢。如果研究院做不到，這我倒是可以幫忙?！?/br>
    它竟然顯得非常坦誠，在提議。

    絕色青年咬著唇，仿佛在回避這個問題。長久以來，他只模糊地覺得舒只要留在他身邊就好了。

    沒有人可以把他們分開。

    “我不知道?！彼⑽u頭?！拔也荒茉徦?。因為他不懂，也不懂我有多恨，也不懂他對我生命的意義。倘若能有一秒，讓他理解了我的心情，我都愿意立刻死去?！?/br>
    不知道為什么，下位體覺得對方咬牙切齒，是在對著自己說。

    少年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那不如這樣?！克路鸢底韵铝耸裁礇Q心?！疚铱梢栽囋嚾湍銕г??！?/br>
    “……什么？”

    遠方遙遙傳來被打濕的鐘聲，聽不真切。

    【就是字面意思。那片鐘樓下面，確實有一些東西?！可倌昶届o地說出了驚天的內容?！疽苍S我可以試著和它交流，我是說，也許?！克鼡狭藫项^?！井吘?，我是個鬧鐘?！?/br>
    這個念頭太過突然，讓主人一時有些難以置信?！澳恪闶钦f，你真的可以……喚醒他么？”

    【我不知道?！可倌旰茈y給出沒有把握的承諾?！驹覆辉敢馓K醒，要看他自己的意愿。這件事我必須穿越鐘樓才能做到，你看，放走我，還是很劃算的。我說話算話?！?/br>
    “……”美青年波動了一下，似乎在前所未有的艱難權衡。

    【你為什么在猶豫？】少年抱著胳膊?！疚乙詾檫@是很好的條件?！?/br>
    “你不懂……你不懂?！泵狼嗄甑囊暰€隔著綢布，留戀地落在它身上?！坝袝r候命運讓你以為你能得到所有，結果只是失去?！?/br>
    【……】它聽著鐘聲?！緯r間不早了，快決定吧?！?/br>
    美青年鼓著一股郁氣，回避它的催促。

    “你過來?！彼穆曇舭l悶?！斑^來，再抱一抱?！?/br>
    少年想要說什么，又覺得他或許只是作出決定以后不想一個人，走過去輕輕抱了抱。

    “……你為什么，這么瘦小?！?/br>
    他枕著少年的頸窩出神地說。

    少年最不愛聽這個?！灸闶遣皇怯X得我矮？我會長高的?！克贿厯嶂侨说谋臣?，一邊咕噥?！疚颐刻於寂扰Ｄ?，還會加糖?！?/br>
    對方好像感慨一樣地笑了一聲。

    少年覺得很費解。為什么這么短暫的笑，卻彌漫著酸澀。

    “你……一定要離開我么?！?/br>
    【不是我離開，是我幫你去找他?！可倌暝噲D糾正人類的胡話?！灸悴皇?，一直很想見他么?！?/br>
    長生的主人顫了顫。

    “……我給你三天時間?！彼钌畹睾粑?，仿佛空氣稀薄?！暗悄阋饝?，不論什么結果……你都要回來見我?！?/br>
    【你真麻煩?？辞闆r吧?！?/br>
    “還有……你要答應我?！彼p輕蹭著，感受到少年脖頸的繃帶?！安徽摪l生了什么，不論我做過什么，你都要原諒我?！?/br>
    【你的條件真多?！可倌暌呀浻行┎荒蜔??！疚也幻靼走@有什么意義。幫你做完這件事，我們就沒有關系了?！?/br>
    它理所當然地說。

    那主人咬了咬嘴唇，仿佛有一陣難忍的絞痛。

    “……答應我?！彼祮〉卣f?！坝H口說。否則，我不會放你走的?！?/br>
    【真的？這真是你最后一個條件了嗎？】少年這才提起精神。

    “……真的?！?/br>
    他失魂落魄地說。

    【那好吧?！克碎_半步，然后覺得這樣甩手走了不太合適。本著ai的服務精神，順手幫這個尊主整理衣服。這個人非常驕傲，肯定不愿意被人看到不完美的一面。

    【不論……發生了什么，不論你做過什么?！克贿呎?，一邊背誦?！疚叶紩從??！?/br>
    “好，你要記住你說的話?！边@罪人仿佛僥幸得到一張免予墜落地獄的贖罪券?！耙欢?，不要忘記?！?/br>
    【知道，知道?！克唤浶牡厥捌痫w行翼調試，在室內帶起一陣氣流，然后推開了窗戶。

    【你的束縛十分鐘后就會自動解開。為了穿越鐘樓，希望你也能釋放一些權限，配合我行動?！克患陆淮?。

    那主人抿唇點頭。

    【天快亮了，那我要走了?！?/br>
    “不要再說了！”那主人偏過頭?！翱禳c滾，在我沒改變主意之前！”

    少年微微皺眉，這個人類的脾氣就是這么反復又費解。

    它展開飛行翼。清涼的空氣在屋里回旋。

    【……哦，建議您還是規律睡眠?！克帕藥紫峦?，才爬上窗臺，還不依不饒?！竞煤眯菹?，總是有好處的。我走了，再見！】

    美青年并沒有等到十分鐘。幾乎在少年駕駛飛行翼越窗而出之后，他就陰郁地甩開了束縛，然后解下眼前的綢布。

    這些東西，根本不可能真正約束到他。但有些事情，還不能說穿。

    灰蒙的清晨，遠方山霧蒸騰，一切形狀都曖昧不清。

    云層包裹的天色已經亮了。就像他的夢也結束了。

    一個小小的機械槳在他的視線里，越來越遠。

    “你答應過我……一定會原諒我?！彼?，伸手探入襯衣，摸到里面綁好的繃帶，和上面的小蝴蝶結。

    “一定，會回來見我?！?/br>
    他指間發力，將那個小蝴蝶結平整地切下來，湊到唇邊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