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復蘇的希望也變得越來越渺茫。

    下位體攢了許多能源，原本足夠善后和幫他們出去。但是大半都揮霍在維生艙和一次又一次的喚醒。

    【拒絕。危險個體。建議擦除重置……】

    99號突然站起來。黑色的長發甩在背后。

    “如果選擇重置，會怎么樣呢？”她凝視著起霧的維生艙，姣好的面容逐漸滲出一種平靜的瘋狂?！八遣皇蔷涂梢?，醒過來了呢？”

    “那怎么行?！?1號下意識回答?！八皇窍挛粡椭企w，腦機系統也是舊版。如果數據重置……它就會忘記經歷過的一切！”他怔怔地抬起頭?！八鼤氐淄浤阄??！?/br>
    “那又怎么樣！”女孩失去了耐心，“只要它能醒過來，忘記又如何？31號，你總是看不起53號，其實你才是最自私的！你只想要一個你認識的它！”

    敵人仿佛格外了解彼此，更勝親友。

    “我沒有心情跟你爭論?！?1號冷冷地看著她?；杳圆恍?，他們之間也沒有了偽裝和平的必要?！澳愣裁?？下位體和我們不同，如果失去這些記憶，它就和那些不能開口的植物人沒有什么區別！因為這份記憶，它才與他人不同。這也是……它這么重視我們的原因。它寧死都希望我們能獲得自由?！?/br>
    “我不在乎?！?/br>
    少女仿佛夜色中徐徐開放的百合?！爸灰褋?，活著，我才不在乎它是什么?！?/br>
    31號看著那女孩流麗的面容和長發，忽然意識到那位主人為什么還沒有激活，就遺棄了這個女性復制體。

    并不是因為她有什么缺陷。恰恰相反。她太像一個人。

    太像另一個幽艷而瘋狂的人。

    31號復制體忽然意識到，他們復制體與其說是舒的鏡像，倒不如說，是那個人的鏡像，承載了那個人百年來的無法釋懷。

    【13號實驗室】

    “聽說，你有事要告訴我們?！?/br>
    xx生化的高層再次齊聚，看著房間中心奄奄一息的青年人。

    “先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什么都不會說?！鼻嗄耆溯p聲說著，卻是不容商量的口吻，仿佛被嚴刑逼迫的人并不是他。

    “你沒有提條件的資格?！敝鞒终咛嵝??！澳恪?/br>
    “‘它’說的都是真的么？你們為了那種智慧，獻祭了大量生命？”

    “那是‘智慧’的代價?！备邔泳従彽卣f?！叭祟愌莼两?，從來需要代價?？磥?，你的確與那一位大人接觸了……”

    青年人沉默了。

    那是人類歷史上微不足道的停頓，卻決定了一個世紀的未來。

    “呵呵……”被綁縛的青年發出低低的笑聲?！翱墒悄銈冨e了?！弊龀鰶Q定的青年，仿佛也將他人性的柔軟徹底剝離，剩下一個同樣冷酷而堅硬的內核?！澳銈?，徹底錯了?！?/br>
    “放肆！”

    位高權重的人們討厭挑戰和質疑。尤其來自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覊m就該像灰塵一樣，安靜地俯首?！斑@都是那位大人的意志，你區區一個人類，竟敢……”

    “抱歉，我不是在說服你們?！蹦乔嗄旰敛豢蜌獾卮驍嗨麄兊脑??！斑@件事，是它在拜托我?！?/br>
    和世人的印象不同。舒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

    “你……”

    室內的燈光忽然變了。密室的門無聲滑開，三位白袍的圣女依次走入。

    她們是xx生化自幼選拔出來解讀和接觸“啟示”的特殊任務。通常由一個失語，一個失聰，一個失明的人來擔任。

    她們拖著曳地的白袍，走到那傷痕累累的青年面前。

    “我要首席的位置，最好的實驗條件?！彼逦卣f。

    “請您放心，這些都已經準備好。xx生化的一切科研部門，都聽憑您調遣?！泵ぱ鄣氖ヅ蛩卸Y?！拔嶂髦獣砸磺??！?/br>
    “哦，那就再加上，不用和這群老吸血鬼打交道的權限吧?！?/br>
    “你，你……”饒是最有涵養的元老，也很久不曾受到這樣的蔑視。

    青年沒有等圣女回答，冷淡地皺眉?！拔覀冋勁?，不需要你們的意見?！?/br>
    他的聲音并不高，但密室內變得非常安靜。

    那些養尊處優的元老們忽然意識到，這個神秘青年身上的怪異感從和而來。

    這個死里逃生的人似乎沒有意識到，他自己與那可敬又可畏的至高存在，是如此地相似。

    ＊

    31號怔怔地看著黑布封印的原型模型。

    下位體的指令中有一條就是要求將之徹底銷毀。但同時31號也很清楚，這是當今世上最接近原型的一個模型。

    只要能喚醒它，他不介意用這個東西去交易。

    “也許……我可以問問系統淵?！彼行┆q豫。畢竟他們同為舒系的智能程序。

    但他并沒能聯絡系統淵，53號就先找上了他。

    “真是貴客啊?！?1號諷刺地說?！白鹳F的少爺，找我們有何貴干？”

    “我、我很抱歉……但是拜托你們……來看看他?！?3號的聲音慌亂?！八那闆r，不太好?！?/br>
    “……不太好？”31號嗤笑一聲?！澳强烧媸沁z憾啊。我還以為，你很滿意一個神智不清的愛人?！?/br>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他昨天去了鐘塔！”53號無力地解釋?！白蛱觳恢腊l了什么瘋，他想闖鐘塔！”

    兩人齊齊沉默。

    他們是復制體，對于那鐘塔地下埋著什么，都有一種無需嚴明默契。

    極西的鐘塔被一片無名墓地環繞，是莊園內最大的禁地，保密等級遠遠超過了孵化和調校復制體的“巢廂”。

    據說鐘塔從控制系統到供能都是完全獨立的，還有一位特殊的隱者鎮守，即使憂憂也不能調動。

    倒不如說，憂憂才是鐘塔第一提防的目標。

    “你說，他……”53號哽咽地說?！八遣皇?，就在那鐘塔的底下？”

    【這里好黑……好可怕……】

    漆黑靜止的游樂園，無助的回聲。

    【……哥哥你為什么不來呢？……我一個人……在那下面……已經有多少年了……】

    于是，強忍了百年的憂憂，終于去沖撞了鐘塔守衛。

    談到原型舒的下場，31號也收斂了刻薄?！暗?，他不可能通過?！?/br>
    鐘塔系統與普通ai系統不同。莊園外的次級ai不能攻擊人類，也不允許改動自身。作為終極的安保系統，鐘塔系統的權限甚至超過了系統淵。

    【鐘塔一旦檢測到入侵，并不會反擊。符合判定條件，鐘塔就能啟動強激光，自毀核心?！亢茉缫郧?，系統淵就警告過那個主人?！舅?，請您不要靠近?！?/br>
    也就是徹底的兩敗俱傷。

    那個主人多年按兵不動，并非因為信守承諾，而是不得不忍耐。倘若他忍不下來去硬闖，舒的身體與大腦，將直接銷毀在他面前。

    【……所以，請不要靠近?！?/br>
    極西的鐘塔隆隆響起。主人怔怔地看著對面雙腳懸空、長發及地的ai守衛。

    那是從不參與任何實務，孤身鎮守了鐘塔百年的，最后的守衛——終端零式。

    “可是他在等我?！敝魅穗p眼暗紅，聲音暗啞?！八f他就在這里，一直在等我……請讓我去看看他……”

    長發及地的少年守衛，睜著妖異的黑目白瞳，靜靜漠視著男人的悲與忿。雪白長發在他背后紛紛灑落。

    仿佛不是生長出來的白發，而是獨自站在荒原，落了一整夜的雪。

    【二階警告?！堪装l守衛沒有表情地平視前方?！炯す忸A熱。請不要靠近?！?/br>
    “憂大人從燈塔回來之后，就紅著眼睛，不言不語?！?3號一邊回憶一邊說?！安徽撊魏稳撕八?，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抱著他們過去的合照，同食同寢……”

    “我知道，你恨他，也討厭我。他的確罪無可恕?？墒亲屗@樣活著，比殺了他還難受……”53號祈求?！澳阋鯓犹幹梦叶伎梢浴，F在有沒有什么辦法救他？”

    31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它原本想要救他?！鄙倌贻p聲說。讓憂憂放棄執念，何嘗不是一種治療?！八尽胍任覀兯腥??！?3號，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br>
    他們的通信突然受到一陣干擾。

    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忽然響起，那是莊園的警告系統忽然被激活。

    【入侵警報！注意！入侵警報！】淡漠的ai音在各處響起?！居胁幻魅藛T入侵，即將抵達主堡！】

    “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不得不擱置問題，開始檢查警報。

    【整個莊園系統的高性能運行，都是由那主人的SS級精神力保障的?！肯到y給出了簡單的說明?！具@些年來，他并不是一個普通的領主，也承擔了整個莊園的安全防護。作為超S級別個體，只要他清醒，就沒人能撼動莊園。如今主人的精神受損，防御能力將隨之削減。一旦他倒下……整個莊園都將朝不保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