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許睿之前從來沒來過的建筑，查爾斯拽著他的手腕連著爬了四五層樓，直接來到了樓頂。

    二月初的天才微微轉暖，晚風都涼颼颼的。

    查爾斯的這根煙抽完了，他從口袋里又摸出一根來，用打火機給點上了。他看著蹲在墻角、把臉埋在膝蓋里的許睿，也沒說話。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煙味，還有許睿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地下審訊室里的那個受刑的男人的吼叫，仿佛還在耳邊一次又一次的回蕩。

    久了，查爾斯也蹲下身子來，遞過去一根煙：“來一根？”

    許睿沒理他。

    “我和你這么大的時候，在伊拉克的戰場上?！辈闋査挂膊还芩袥]有聽進去，自顧自的說到，“我從小就是個街頭混混，混在一個流氓幫派里，什么事情都干過，沒什么出路。我爸看到我這樣，托了關系把我送到軍隊里。沒想到我學習不行，打仗倒是有點天賦，在軍隊里呆了兩年后被遣送到了戰場上?！?/br>
    “我給你看一個東西?！?/br>
    查爾斯掏出手機，拇指在手機上劃了幾下，然后把手機放在了許睿面前的地上。

    許睿抬起頭來，手機屏幕里是一張曬出來的照片，四個美國大兵站在軍用貨車面前，互相搭著互相的肩膀，眼睛看著鏡頭。許睿認出來站在中間的是查爾斯。

    “這是我在軍隊里認識的最好的朋友?！辈闋査鼓菓T有的音調古怪的中文仿佛是從風里傳來的，他伸出一只手指，一個個指著照片上的人，“他叫杰瑞，比我小三歲；這是布萊爾，和我同齡；這是……”

    等他一一介紹完了，他輕描淡寫的說了最后一句話：“這張照片里除了我和杰瑞，其他人都把生命獻給了戰場。杰瑞現在在美國，他失去了一條左腿。布萊爾死的時候，還握住我的手?！?/br>
    許睿扭頭看著查爾斯的眼睛，不知道是因為遠處高樓的燈光還是眼里有了霧氣，他的眼睛閃亮亮的。

    “本來他們不會死的，那次我們出行一次任務，對方給我們下了個套，兩方都死傷慘重。我會為我的戰友感到悲傷難過，但我不會為了我的敵人的戰死感到難過?！?/br>
    “小兔崽子，人沒有那么多顆心給予每一個人同情和憐憫，你只需要把他留給自己在乎的人，更別說你悲傷憐憫的對象還想殺了你。人可以善良，但你要分清楚善良的對象。這一顆子彈沒有打到你身上，你就不要覺得他是無罪的?！?/br>
    過了很久，許睿說：“我沒事，我只是第一次看到這些，實在是……”

    “沒事，總是需要過程的?！?/br>
    ＊

    男人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出什么東西，方和雙手插著口袋，一直在玻璃面前看著發生的事情，眼睛一眨不眨。

    一般人絕對忍受不了這么長時間的用刑，他一直沉默，倒是讓人看出了點什么東西。

    “今天就到這里，取指紋，看看能不能比對出什么。別讓他死了?！?/br>
    屋里的人都答應了，方和走出屋子拿出手機剛剛想聯系查爾斯問問他們在哪，就看到坐在樓梯口的許睿。

    方和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來，讓他的視線和他齊平。

    “我沒事?！痹S睿扯出一個苦笑。

    方和的心揪在了一起，扭曲著從心底感到疼痛。他把許睿的頭按在他的肩膀上，用手輕輕的拍著他的后背，眼里起了水霧。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他的奴隸變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