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不愿意失去薛野。
那次談話之后,齊鳴軒再也沒說過要薛野留宿之類的話。 日子這樣不尷不尬地過著。齊鳴軒時常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他一度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能接受薛野的性取向,他和薛野就能和好如初。薛野卻提醒他,不僅僅是同性戀。 他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他和薛野需要保持距離。他無法接受,卻偏偏不能說什么。因為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強求薛野像從前那樣對他,是一件太自私的事。 何況,他捫心自問,大約也做不到真的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 于是他們只能“和好”,卻永遠也不可能“如初”。 他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薛野離他越來越遠,有時候做夢都是薛野與他形同陌路的情景。他們在人群中相遇,眼神卻沒有絲毫交集,仿佛兩滴融入大海的水,就那么平靜地擦肩而過。 這個夢讓齊鳴軒暗自焦心了很久。夢不可怕,可怕的是夢境影射的現實——假如事情繼續發展下去,那很有可能,就是他和薛野的結局。 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來自家里的一通視頻電話。 他mama,齊瀾女士,在單身七年后,終于又迎來了人生第二春。男朋友比她小十歲,身高腿長且頭發茂密,長了一張花花公子的臉。他媽本來無心婚戀,架不住對方窮追不舍,目前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打電話過來,是想問問他的意見。 齊鳴軒茫然了一瞬,笑著答:“我能有什么意見。這位女士,你已經滿十八歲了好嗎,我們成年人的事都是自己決定的,不要老想著別人替你做主……” “呸呸?!饼R女士嗔怪地瞪他一眼,“一天天胡言亂語什么呢,能不能正經點,我可告訴你,你要真沒有意見,我就答應了啊?!?/br> “沒有,真沒有?!饼R鳴軒說,“祝您幸福,沒事少在我面前秀恩愛就行,行行好,憐惜一下我這朵嬌弱的牡丹吧?!?/br> 他媽就在那邊笑,齊鳴軒認真看了兩眼,確實很幸福。 娘倆雜七雜八地拉扯了一小時,電話一掛,齊鳴軒的臉立刻就垮了。 怎么可能沒意見,他意見可大著呢。那可是他媽,和他相依為命十多年的最親的人,現在要被一個外人拐跑了,這換了誰能不委屈呀。 但他能怎么辦,作為一個母親,他媽為他已經犧牲了太多,他有什么資格阻止他媽尋找自己的幸福。 雖然他心里,真的很難過,還有一點恐慌。 那種感覺,說起來是很可笑的: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拋棄了。 他不敢向任何人說,連薛野也不敢,私心里清楚,這種懦弱的心態說出去,只會讓人笑話。 然而有些情緒并不會被時間沖淡,只會在緘口不言的壓抑中不斷發酵,變得越來越洶涌。 這一天,齊鳴軒有應酬。他一個職場新人,沒人會對他客氣。一場飯局下來,連菜都吃幾口,就顧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去了,喝得他是面如土色,好懸沒醉死在酒桌上。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他累得不行,卻又莫名的沒有睡意,翻來覆去地想他媽要嫁人這件事兒。酒精放大了負面情緒,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對他媽說什么,于是他腦子一抽,這電話就打給了薛野。 “喂?” 電話那頭薛野的聲音有些微的失真,流淌在寂靜的夜色里,近得仿佛真人就在他身邊。齊鳴軒莫名一樂,道:“小野,你睡了嗎?” 電話都接了,他還來問這個。薛野嘆了口氣,低聲道:“沒有睡,怎么了?” “沒什么?!饼R鳴軒倒在沙發上,撈過一個皮卡丘抱枕抱在懷里,磨磨蹭蹭地說,“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薛野沉默片刻,語氣淡了些:“你忘了嗎,我是同性戀?!?/br> 齊鳴軒“哦”一聲:“所以是不會結婚嗎?” 薛野:“嗯?!?/br> 齊鳴軒放心了:“那就好?!?/br> 那就好? 薛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又道:“但是以后會找個男朋友?!?/br> 齊鳴軒就懵了。 薛野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了嗎?” 齊鳴軒坐直了身體,手使勁地揪皮卡丘的耳朵,結結巴巴:“但是,你、那個、我……” 薛野冷靜地陳述:“這并不會影響我們的交情?!?/br> 這回換齊鳴軒沉默了。 什么不會影響啊,他以前對他什么樣,現在對他又是什么樣。要是真的交了男朋友,心里還能有他這個朋友嘛? 齊鳴軒是萬萬不相信他這番鬼話的。換了平常,他也許就附和幾句搪塞過去了,那人家都這么說了,他還能怎么著??上@會兒醉了,那嘴啊,就有點不受控制了,一不留神就擅自透露了他的心里話。 他小聲嗶嗶:“可你不是喜歡我嗎?” 他從未如此直白地提起過這件事,從來都是回避、躲閃。此刻驟然主動提起,令得薛野的呼吸都有一瞬的停頓:“所以呢?” 齊鳴軒:“?” 所以什么所以? 薛野似乎是想了想,明白了:“你也不用太介意,之后我會喜歡上別人的?!?/br> 齊鳴軒:“??” 薛野繼續道:“你放心,我不會騙婚,也不會騙人感情?!?/br> 齊鳴軒:“???” 他有點惱了,憤憤道:“我是這個意思嗎?!” 薛野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齊鳴軒卡殼了:“我……” “你想說什么,齊鳴軒?”薛野問他,聲音壓得很低,“我不明白?!?/br> ——他想說什么? 他到底在干什么? 齊鳴軒忽然清醒過來,不等薛野追問,“啪”地把電話掛了。 瘋了吧,干出這種離譜的事? 卻又無法克制地去想這件事,想象著將來的某一天,竹馬也會像他mama那樣,笑著對他介紹說,誰誰誰是他的男朋友。 應該會吧?他們那個時候,關系應該還沒疏遠到那個份上吧? 齊鳴軒想笑,但是笑不出來。 他心更堵了。 他很清楚自己無法回應薛野的感情,他一直都討厭同性戀。但是他更清晰地察覺到,他有多么喜歡薛野這個朋友。尤其是現在、此刻,他太需要薛野了。 薛野是一個,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的朋友。 他們現在這種淡淡的關系其實已經讓他很不習慣了,他不敢相信,薛野如果真的戀愛了,那對他該有多疏遠。 他不喜歡男人,但他似乎,更無法忍受薛野的冷淡。 他……他根本不愿意失去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