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調戲
時間突然從多年前那個情緒澎湃的夜晚回到現實中冰冷的極夜,紀清久久坐在床邊沒有出聲,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該想些什么。 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傅歸不愿意提及往事了。 ——如同少女懷春的心事,是不能輕易示人的。 當初那么熾熱那么guntang的一腔情感,不僅遭遇了曦突然離去的冷水,更是在重逢后發現昔日的故友變成如今的敵人。 紀清雖然不記得那些事情,但設身處地地代入一下,都覺得心臟抽抽得疼。 傅歸此時正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身邊,敘述完以后,他就沒再開口,只有平穩淺淡的呼吸聲在濃重的黑暗中隱約可聞,卻怎么聽都覺得落寞。 可紀清沒法從當事人的立場出發來安慰他,紀清只能站在旁觀者的高位上居高臨下地感受著身邊人的孤寂,猶豫著問:“我以前……為什么叫曦?” “是傳言?!备禋w的嗓音很低,沉沉的,聽不出情感的,像是還沒能從回憶中走出來,“迷窟暗無天日,你是唯一的陽光……所以他們愿意稱你為曦,我是這樣想的?!?/br> 紀清聽著,突然毫無緣由地問:“你恨我嗎?” 傅歸被他問得一頓,沉默良久,輕輕地回答:“可我更愛你?!?/br> 突如其來的表白應該是緊張的、浪漫的,可當紀清知曉了從前的事以后,這句表白的話卻變得沉悶、厚重,甚至有點可憐。 在紀清現有的印象里,時生親王從來都是云淡風輕的,像現在這般突兀的情緒外露還是第一次。 傅歸把這份情感埋得太深太久了,一旦找到了宣泄口,便怎么也停不下來。 紀清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有照明用的東西嗎?我想出去走走?!?/br> “睡一覺吧?!备禋w淡淡道,“休息好了,我帶你去下一個地方?!?/br> …… 極夜期間很少有野獸會選擇單獨行動,一是夜視力在極夜這種極端環境下不起作用,二是迷窟內危險重重,即便是野獸也輕易不敢試探。 但紀清和傅歸就遇到了一群野獸。 彼時他們正借助捏著梵洛會發光的鱗片前行,一腳深一腳淺,前方能見度不足兩米,紀清問傅歸是怎么認路的,傅歸抬手幫紀清撥開擋在路前的樹枝,淡淡道:“我在這里待了三年?!?/br> 話音剛落下,樹枝后有道黑影一竄而過,傅歸警覺地拿鱗片一揮,前方不遠處冒出密密麻麻的一群獸睛,卻也是警覺地望向這邊。 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一直跟在后面的梵洛見紀清停下了,又見前方突然多了一群虎視眈眈的野獸,它兩步就繞到主人和主人的男人身前,壓低羽翼和頭顱,呲出利齒低吼一聲。 密密麻麻的獸睛很快消失不見。 然而梵洛卻依舊沒有抬起頭來,它目光灼灼地盯著獸群的方位,突兀地振翼滑翔,直直落入獸群之中。 吼聲、廝殺聲,群魔亂舞。 傅歸看向紀清:“它怎么了?” 紀清聳肩:“可能無聊了吧?!?/br> 說是如此,但紀清的視線卻一動不動地落在梵洛與獸群廝殺的方位,他與梵洛同行這么多年,自然知道梵洛不是貿然行事的性子,若真是梵洛壓不住獸性,紀清一句話也能把它喊回來。 梵洛一定是發現了什么。 不多時,一道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梵洛甫一落地便先用大腦袋去拱紀清的身體,像是討好又像是撒嬌一樣求紀清原諒它剛才的沖動。 紀清被它拱得后退幾步,將梵洛抱?。骸鞍l生什么了?” 梵洛低聲嗚嗚兩句。 紀清揪住梵洛的耳朵,面色平淡:“不許罵傅歸?!?/br> 傅歸:“……” 梵洛委屈巴巴地把自己拱進紀清懷中,呼嚕呼嚕地含糊了兩聲。 “嗯?”紀清略微詫異地皺起眉來,他下意識地看了傅歸一眼,又轉回頭來捋了捋梵洛的毛發,“真的?” 梵洛點頭,眼巴巴地看著紀清求表揚。 誰知紀清轉頭就望向傅歸,道:“梵洛說……它發現剛才那撥獸群與獠十分相似?!?/br> 梵洛悲憤地嗷嗚一聲——夭壽了,主人把秘密告訴這個臭男人了! 傅歸倒是沒太在意,反而認同地頷首道:“在見識過獸軍之后,我確實覺得迷窟中某些生物與你的獸軍有相似之處,但獸類大同小異,我就沒仔細觀察?!?/br> “梵洛跟獸軍相處多年,它認為的相似,一定不單單是表層的相似?!奔o清沉吟,“我們從前行軍打仗的時候也遇到過跟獸軍相似的生物,那時候的梵洛都沒有這么大的反應……” “還會再遇到的?!备禋w說,“迷窟中野獸眾多,不僅有與獠獸相似的獸群,其他的,我們天亮后再一一排查?!?/br> “好?!奔o清又看了眼那邊獸群的位置,剛想叫傅歸繼續帶路,卻發現后者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望著自己。 紀清:“……看我干嘛?” 傅歸幽幽地問:“剛才梵洛罵我什么?” 紀清:“……” 他看向梵洛,梵洛縮頭縮腦地趴在他腳邊,慫得不行。 于是轉回頭來,攤手道:“它說你對我不好,不讓我跟你玩?!?/br> 梵洛悄悄松了口氣。 其實它原話是——主人我不喜歡他,我詛咒那個臭男人這輩子都射不出來! 紀清想,這還得了。 …… 離得近了,瀑布聲清晰可聞。 傅歸牽著紀清的手,本想走河里的石頭抵達瀑布底端,梵洛輕蔑地哼哧一聲,揮翼載上兩人,眨眼間就到了瀑布下方。 震耳欲聾的水聲,撲面而來的水花。 傅歸自然而然地半護著紀清,讓那些水花都濺在自己身上,二人一獸貼著墻壁往瀑布后面走去,不多時便踏上結實堅硬的平臺。 瀑布后別有洞天。 這處壁洞雖窄但深,是個不錯的藏身處。梵洛又抖了兩枚鱗片給紀清,紀清反復折亮鱗片,卡在墻上當照明燈用。 傅歸清掃出一片容納二人休息的地方,輕聲問:“猜猜誰在這里遇見了你?” 紀清思索片刻:“旗越?!?/br> 傅歸:“怎么猜出的?” 紀清笑了下:“直覺?!?/br> 兩個人坐下來休息,傅歸掃了眼紀清的位置,似乎覺得他坐的離自己有些遠,便想伸手將人拉過來,但等手抬到半空,傅歸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面前的人還沒答應自己的表白,于是又有些尷尬地把手放回自己身前。 這種時候就覺得,那個乖乖聽他們話任他們親熱的乖孩子還是挺不錯的。 紀清察覺到傅歸的心思,抿嘴一樂,倒也不戳破,只是又不動聲色地往他那邊靠了靠,故意岔開話題問:“說說吧,我和旗越那時候的故事?;蛘哒f,曦和旗越的故事?!?/br> 傅歸偏頭看向紀清,正巧紀清也在看著他,四目相對,傅歸卻突然覺得有一絲絲的局促。 以往沉穩又淡定的時生親王別開目光,平靜地看著地面:“從前那些事,我也是從戎征那里得知的,具體是怎樣的,我也不清楚,只能幫你還原大概的情況?!?/br> 紀清突然笑出聲來:“傅歸,你緊張嗎?” 傅歸定定看著地面,頸部肌rou瞬間就繃緊了。 真是怪了事了。 紀清還在不緊不慢地說話:“我怎么覺得……進入迷窟后的你,跟在迷窟外面的你,不太一樣?” 傅歸又看了會兒地面,這才慢慢轉動有些僵硬的脖頸,輕輕瞥著紀清。 剛才還從容拿捏著傅歸的紀清頓時一僵。 傅歸輕啟薄唇,一個字一個字地低沉咬出來:“你在調戲我?” 紀清:“……” 不應該啊,緊張的人怎么突然變成了自己? “沒、沒啊?!奔o清磕磕絆絆地辯解,“我看你……我看你跟我在一起有些緊張,才這么問的……” “你跟我在一起緊張嗎?”傅歸緊貼著紀清的話問道。 紀清的目光猝不及防就撞進傅歸沉靜的眸中,他支支吾吾地摳著手,低下頭去沒敢再看傅歸:“我不緊張啊……我緊張什么,咱倆都肌膚之親這么多年了,再害羞,臊不臊啊?!?/br> “你害羞什么?”傅歸低沉的聲音帶了笑意。 氛圍突然從緊張過渡到曖昧,紀清不知道接什么話,嗯嗯啊啊半晌,有些惱羞成怒地質問傅歸:“講不講故事了?” 傅歸一眨不眨地看著紀清,像是在欣賞后者氣急敗壞的可愛表情,等紀清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傅歸這才頷首一下,唇角溜走一絲笑意:“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