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闌醒過來的時候還不到四點，屋里暖氣開得很足、但他還是覺得冷。他做了個噩夢，也不算、其實就是以前的事在夢里重演了一遍。他摸索著打開床燈，對著滿屋的空寂發呆。他覺得自己跟這屋子挺像，被溫熱的暖流包裹著、被柔和的暖光照應著、鍍出一身毛茸茸的暖殼，可這些只是表面罷了。骨子里還是滲不透的寒與冷，填不滿的空和暗。甚至因為這一點光暖，顯得照不到的角落更加陰冷。

    栗睿就是那一點暖光。

    說起來，栗總真的是個非常細心的人。找來的廚子懂些醫理，總會在餐食里放些他不反感的藥材、大概是安神助眠調理氣血之類的。是以大明星近日來睡眠有所改善，每晚也能囫圇睡上四五小時，連化妝師都說他最近氣色好了不少。

    這樣的人就像沐浴在春日陽光下的橘子、是那種充滿活力的溫柔，不刻板、不故作深沉。如果自己是個普通的正常人、有幸因緣際會和他相遇相識，大概也會忍不住對這種溫柔心動。

    可惜了。大明星想，他既不是普通人、也沒有心。

    嗡……

    手機震了一下，謝闌一向不關靜音、睡不著沒必要，也沒人敢頻繁給他發消息。

    是栗睿。

    原來就他愣個神的功夫已經五點半了。

    “早～影城下雨了，降溫、出門多穿點兒?！?/br>
    謝闌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半天，起身拉開窗簾、就看到窗外在淅淅瀝瀝地落雨。

    好像有滴雨落進了心里的無邊荒池，濺起一聲滴答。

    從來沒有人這么跟他講過話。小時候下雨天他會自己帶傘，遇到突如其來的暴雨只能躲在教室里看別的小朋友被家長接走、然后自己咬咬牙沖進雨幕淋成落湯雞。大了點兒，他變成了提醒別人“要下雨了記得帶傘”的人，也會在暴雨時撐傘接回那些困在屋檐下的小可憐。再大點兒，金屋軟枕滿是春、單薄的少年在方寸間一心一意做著一件事，外界的風雨和他毫不相干。再后來……再后來他再也不用淋雨了。萬眾矚目的大明星被無數奴仆簇擁著，只需要對著鏡頭燦爛微笑，下雨這種小事怎么輪得到他cao心？

    所以你看，人真的很貪心、永遠都在追逐自己缺失的東西。金銀財寶不足為奇后、他竟會因為這樣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問候恍神。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栗睿沒等到回復，這個點兒大明星應該還沒起。他給謝闌發的消息總是很久才會收到回音，也習慣了。不過他今天確實有那么點期待，雖然明知道這種期待只是自己的臆想不應該強加于他人，也還是忍不住有一點點妄念。

    “桃子，今天不忙的話中午早點過來？”

    栗睿把便當袋遞過去，里面裝著新鮮出爐的早飯。

    “今天……我盡量、十點有個跟xx衛視的會不過應該還好、提前半小時？栗總有事嗎？”

    自從那天聊過之后桃子已經暗搓搓地將栗總劃進了自家人范疇、所以多問了句。

    “嗯，”

    栗睿點點頭。

    “我今天得回家一趟，一點的飛機。晚飯我會弄好放灶上，明天上午就回來，明天早飯的半成品我也會準備好、麻煩你到時候蒸一下就行?！?/br>
    “啊沒事沒事，您有事兒就去忙唄也不用這么急?！?/br>
    桃子很真誠地看著他，

    “耽誤您這么久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公司年底應該很忙吧？要不算了？闌哥這邊兒我去給他雇個廚子，您來回跑也折騰……”

    “沒事兒。不是什么大事兒?！?/br>
    栗睿拒絕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天是我陽歷生日來著，你知道、我們這種……事兒多。而且我剛回國沒多久，幾個朋友就想攢個局?！?/br>
    上流社會的各種紀念日最后都會變成以慶祝為名實則各種討好交際認親合作的商務聚會，親密熱絡的言行背后滿是冷冰冰的利益算計，無聊透頂。但栗總如今頂著家族名頭在國內賺錢、也就不能免俗。高彥和家里人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打電話催他了，硬是活生生拖到了當天。他再三保證下午四點前一定到家——不然他jiejie一定會沖到左莊來找他拼命。

    栗白小姐無所不能。

    “啊……對不起對不起，那什么……生日快樂栗總！不好意思，沒準備生日禮物?！?/br>
    桃子這才反應過來，已經十二月中了。身為金牌經紀人、她的雷達在有人靠近大明星十米內就會啟動，任何對她闌哥有所圖的人不到半天各種身份信息都會被扒個干干凈凈。但年底事情實在太多，各種年終盛典跨年晚會頒獎典禮的……　每天睜眼就被各種日程壓得透不過氣，實在記不住今夕何夕什么節什么日。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望著這一波趕緊過去，闌哥能專心拍戲她也能歇歇。

    “謝謝。沒關系。我其實也不太過陽歷生日，都是一幫朋友要折騰。你快去吧，別耽誤了?！?/br>
    “好，中午我早點兒過來?！?/br>
    今天的早飯是小米粥，金絲南瓜被打得很細碎、是恰到好處的自然香甜。糖分可以治愈一切抑郁，大明星小半碗下肚、盤算著怎么跟栗總開口把這廚子挖過來。

    “闌哥……”

    桃子吞吞吐吐的，

    “今天好像是栗總生日？咱們是不是要給他送個禮物？”

    手里的湯勺頓了頓，沒想到看起來這么陽光溫柔的人竟然生于冬天？

    “嗯。你去安排吧?！?/br>
    “??？”

    桃子無語。

    謝闌看了她一眼，

    “之前不都是你安排的嗎？”

    是這么說沒錯，謝闌連自己生日都不過哪會關心別人的？他唯一記得的是桃子生日，但也就是在當天轉筆巨款任她造、其他需要送禮的場合都是桃子去安排的。

    “不是，我以為栗總……他不是咱名副其實的金主嗎？而且感覺他人挺好的，就……”

    “嗯?！?/br>
    謝闌伸手拿了顆茶葉蛋，不是市面上那種又咸又黑的玩意兒、有很淡的茶香，還挺好聞。大明星手里剝著五千一斤的頭茬明前煮出來的雞蛋，聞言想了想、然后說：

    “那你就買個貴點兒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