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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晗不知如何作答，沉默良久，被回頭的周清弦自然而然牽住了手。

    他的手心帶著溪流濯洗過的冰涼，被裹在溫熱中，好一會不敢回握。

    周清弦道：“你那時膽大得很，怎么現在這樣畏畏縮縮?！?/br>
    沈知晗有些羞惱，“你還記著?！?/br>
    “為何不記？”周清弦極輕地笑了一聲，拇指摩挲虎口薄薄劍繭，“你確實騙我，將我一人丟在客棧處，我去問了店里老板小二，又去你曾帶我去過的攤子問詢，可誰記得一個過客呢？結果自然是無疾而終的?！?/br>
    “抱歉……”

    “我以為你只是在躲我，于是在客棧等了尋了半月有余，遲遲不見你，才托人將信送去南華宗，令我父親派人接回?！?/br>
    沈知晗手指悄悄嵌進他指縫，柔聲詢道：“你回了南華宗，還是一直無法修煉么？”

    周清弦應他，“是”，卻并未見遺憾神色，“我四年沒有修煉，按理說來該十分生疏，卻不想解了禁術后，修煉進益與從前更勝一籌，只短短數月便將從前浪費的時間彌補，照此速度，不日便能入出竅?！?/br>
    “如此……反倒算因禍得福？”

    “可那人辛苦費這一遭，難不成只為送我這份禮物？”

    沈知晗勸道：“若想不通，便算了吧……總歸沒有真正傷了你?！?/br>
    周清弦：“我并未在此事困擾，只是怕你替我擔憂?！?/br>
    沈知晗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又紅了耳朵。被一路牽著往回走，再見周清弦背影時覺得好似終于不再遙不可攀，何況十指相連，溫熱交融。

    一路行回無定村旁密林，他昨夜便是在此歇息。周清弦松了手，沈知晗下意識要追著牽上，最后只淺淺的，拽上一只尾指。

    “我不走，別擔心?！敝芮逑覐慕罂谌〕鲆恢粍λ雭?，完完整整交付到他手里，“我用劍常沾血，若是弄臟了，也沒法子去換，記得你說想用它陪我，便只能隨身帶著了?！?/br>
    ——那正是他五年前贈予周清弦的，被保存得嶄新如從，白玉握在手里溫潤妥帖，周清弦帶著他的手，重新覆上劍柄。

    “再系一次?！?/br>
    沈知晗低低應了聲“嗯”，當著周清弦面將繩結系上畫影，遞還時連人帶劍結結實實被摟進了懷里。

    他瞳孔微微睜大，感受周清弦收緊腰上手掌，沉重呼吸覆在耳側，嗓音難得有些發粘，“為什么要走？”

    二人中間橫亙一柄冰冷的劍，著實不好受，沈知晗分不清自己在抱劍還是抱人。多年相處，知他此刻耍了小脾氣，只得解釋道：“你當時……是要來殺我的?！?/br>
    周清弦并不否認，“是?！?/br>
    “我這么……貪生怕死的人，又被你厭惡，自然沒有顏面再見你?！?/br>
    “這時倒承認得快，當時裝作啞子耍我，有意思嗎？”

    沈知晗臊得厲害，將畫影往周清弦身上推去，“不要講了?！?/br>
    “原來你是知羞的?！敝芮逑议]眼嘆道：“若那時你再膽大一點，我們也不必平白荒廢這幾年?！?/br>
    沈知晗輕聲道：“我只擔心你會不會將我殺之而后快?！?/br>
    “所以你并沒有除去多年前……替我解了情毒的人?！?/br>
    “我說沒有，你相信嗎？”

    周清道手指鉆進他細細涼涼的發間，微微退開距離，“便是當時找到了你，便是沒有那段相遇，若你說沒有，我也會相信——師兄，我并非不辨是非之人?！?/br>
    “我確是為殺你而來，卻不代表抹去我們二十年間的相處，你若否認，我會將一切查清再行稟明。當時講的話……只當是認識不久的村人，自然不會詳細說道?！?/br>
    他接過畫影，松開沈知晗，“我特意在你屋前將劍穗掛上，便是想告訴你——這五年間，我一直在想你，縱然知道你是我師兄，也未有半點改變……如今好了，我也不必擔心這唯一一條劍穗染上塵埃血跡，你總會為我做好下一個的?！?/br>
    能與他這般相見相處，好似身處夢境，是多年來從不敢奢望之事。

    沈知晗睫毛極輕地顫了一下，又被牽起手掌，想起什么，忽道：“你今日是如何找到我的？”

    周清弦怔了一下，大方回道：“當初論劍臺上與你一道的那個小姑娘找上的我。我前幾日等你不見，是她到順安鎮上，正巧遇見，說知道你行蹤，我便隨她一同來了。昨日她說你遇上危險，便加快了行程，我才能趕到你面前?！?/br>
    沈知晗詫道：“程蔓菁？”

    周清弦“嗯”了一聲，“怎么如此反應?！?/br>
    沈知晗匆忙從行囊中翻出碎裂的晶石來，熠熠發光的貝殼如今已成一堆破爛，不能再發揮任何作用了，“我確是遇到了危險……是她贈予的這件物什救了我。既然你們二人一道前來，那她又在何處？”

    “你遇到危險了？”

    沈知晗捏他手心，“……周清弦?！?/br>
    “抱歉……她與我一同到了山下，昨夜說有些要事，讓我一人先來尋你，應該不久便會來的?！?/br>
    “她修為低，這里……十分詭異，我擔心她遭遇不測，何況我有不少問題想問。若是今夜之后還未歸來，我便去尋她吧?！?/br>
    “我與你一同幫忙尋找?！敝芮逑覐乃中哪砥鹨粔K碎片，仔細磋磨端詳，“此物倒是神奇，我在南華宗見過不少奇珍異寶，卻從未見過此等材質晶石?！?/br>
    “連你也未曾見過嗎？”

    “是?！敝芮逑姨嫠麑⑺槠蘸梅艢w行囊，“若是想問，等她返回再問詢詳細吧?！?/br>
    沈知晗向他一一說明昨夜所見，并提出白日再探無定村，周清弦并未反對，隨之一道來了村里——此處與他昨日所見并無不同，村民們皆神色靡靡，在村中走動或重復做著同一件事，無論如何詢問也不加理睬。

    沈知晗記得清楚，入夜后，村民雖在與人行交合之事，卻眼中保留神智，斷然不會同白日一般。村中女人更多些，男人只有寥寥幾個，尋到昨日見著的那位男子，見他坐在屋前一灘霉爛茅草上，仰頭癡望刺目陽光，臉上被扇打的痕跡已全然消失不見。

    尋常人受了傷定是不會恢復得如此之快，無定村貧瘠潦倒，更是不可能尋到丹藥治療，他將疑問說與周清弦，卻見周清弦緊緊盯著男人，面色十分嚴肅。

    沈知晗擔憂道：“怎么了，你發現什么了嗎？”

    周清弦搖頭：“沒有……只是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br>
    “嗯？”

    “你聞不見嗎？”

    沈知晗不解看著他，“聞見什么？”

    “我總覺得……他身上的味道，和你身上，有些相似?！敝芮逑颐虼?，目光移向其他村民，緩緩道出一句令沈知晗毛骨悚然的話語來，“準確說來，不止是他——我踏進這里的第一步，就覺察到，這里每一個人，身上都帶著與你近乎一模一樣的氣味?！?/br>